聖誕節(驚悚)

怕怕不怕呀 發佈 2024-01-14T22:06:13.922174+00:00

殷紅殷紅的床單,隱約繡著一些圖案,包住了整個床,垂下的邊角柔弱的覆在地板上。而那個相對陳舊了很多,雖然看出也常常擦拭,乾淨中還是有些發烏,有些鍵位大概是常常使用,摩擦掉了上面的字跡。

(一)  

  殷紅殷紅的床單,隱約繡著一些圖案,包住了整個床,垂下的邊角柔弱的覆在地板上。

  床很平整,正中放著一個電腦鍵盤。很新的樣子,在很暗的房間裡也透著一種牙白色,或許帶夜光功能,鍵面閃著幽幽光澤。  

  屋子靠門口處的電腦,連接著另一個鍵盤。而那個相對陳舊了很多,雖然看出也常常擦拭,乾淨中還是有些發烏,有些鍵位大概是常常使用,摩擦掉了上面的字跡。

  屏幕現在是屏保模式,幾隻熱帶魚,逍遙自得的游來盪去;光電滑鼠內的紅燈突然閃出強光,照亮這個不大的空間,後又在瞬間黯了下去,然後再次閃亮,周而復始……  

  偶爾浸泡紅光的屋子顯的有些怪誕和詭異。 

  窗子沒有關,窗簾時時被風吹起,不多會竟移到了一端的盡頭。  

  窗外是輪冷月,無聲照著這棟小樓,而平日裡乾淨的白色樓漆,此刻反射出慘青慘青的顏色。  

  阿明呆立在浴室的鏡子前,盯著鏡中的自己。醒悟過來的時候,訕笑了一下「馬上三十歲的人了,還那麼喜歡對著鏡子發呆」隨手抓起一條毛巾,使勁擦著頭髮上的水。或許今天是妻子把洗澡水的溫度調的太低,關了龍頭就明顯感覺浴室有些涼。  

  阿明走到浴室門口,發現自己竟然沒有穿拖鞋。搖搖頭,今天是不是太累了?然後叫了聲「小盈,把拖鞋給我拿來吧」  

  外邊沒有回音,只有他自己的聲音在浴室內衝撞,有點沉悶的迴響。他以為妻子沒有聽見,提高音調又叫了兩聲。  

  還是沒有人應答,好像是一個人在空曠舞台表演一般。  

  自己進來洗澡的時候剛剛八點半,小盈決不會睡覺。往常自己都睏倦了她還是在泡在網上,估計是又帶著耳麥和別人語聊去了。  

  想著就有些生氣,阿明忍不住打開浴室的門,抄起浴袍光著腳往臥房跑。開了浴室門的瞬間,一股冷氣忍不住讓他打了個寒戰,「見鬼,剛剛九月就變成這樣冷了?」緊了緊浴袍,剛剛要邁步,客廳里的落地鍾突然敲響了。  

  阿明浴室走到臥房門口,「鐺,鐺」的鐘聲整整敲了十二下。  

  「破鍾又走快了。早說不要她們家的老古董,非說什麼祖傳。明天還得找人修……」想著,阿明就擰開臥室的門。  

  隨手打開燈,「小……」阿明突然發現屋裡沒有人,一肚子準備好的說詞全無用處。瞪著眼睛呆立了幾秒,先找出拖鞋,穿的時候竟然發現落了一些灰塵,他無奈的搖搖頭,套了件上衣,就轉身往廚房走。  

  奇怪,廚房也沒有人。他又來到客房的衛生間,敲敲門,「小盈,你在吧?」  

  一種直覺,妻子不在裡面。為了驗證自己的感覺,他拉開衛生間的門。  

  果然裡邊是空的,沒有人。  

  她出去了?是不是我洗澡時候沒有聽到?帶著疑問,慢慢的走到大門口。  

  大門是關著的,阿明慢慢站在門口,突然有些恐慌,沒來由的。  

  手放在冰涼的門把上,緩緩的開始擰動,擰的很慢。  

  「嘎」門把擰不動了。大門是鎖著的,沒有開過。  

  他的大門是定製的,只為聽說太多發生事故後被鎖屋裡出不去的悲劇。所以家裡的鎖不同:外邊上鎖和裡邊上鎖不一樣,外邊鎖住後,裡邊還可以打開,只有裡邊鎖定,才是真正的上鎖。  

  阿明呆立在門口。  

  小盈,你在那裡?  

  (二)  

  「鐺,鐺」廳里的鐘聲再次響起,而這次居然響了十三下。落地鍾能敲十三下嗎?阿明有些錯愕。  

  「阿明」一個似悲似喜聲音突然響起,嚇了他一跳。  

  轉頭的時候,妻子小盈就站在距離他不到三步遠的地方,看著他,手裡抱著剛剛在臥室床上的新鍵盤。  

  不知為什麼,突然感覺對面的妻子竟然很陌生:臉色蒼白,唇色灰暗,無生氣的面頰上偏有雙專注眼睛。  

  對,就是專注,在仔細的打量自己。  

  「你,剛剛去哪裡了?」阿明開口,聲音有些乾澀。  

  小盈沒有說話,開始淺笑,只是嘴笑的真摯,眼睛卻是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是不是趁我出來後,溜進浴室了?」說出話,好像是為了打破壓抑的氣氛,又像是為解釋給自己聽。  

  小盈的眼睛一陣迷惘,像是恍然大悟一樣開口,「對啊,你真聰明」說著還眨了眨眼。  

  左眼在眨動,右眼還是使勁的看著他,配合著笑意的嘴角,阿明毛骨悚然。  

  小盈突然轉身,說著「為什麼不開燈啊」,然後去摸開關。  

  轉身摸開關的瞬間,臉龐還是向著阿明說話,脖子擰成不可思議的角度,好像是屬於兩個軀體的指使。  

  「啪」客廳的燈亮了。燈光下的小盈臉色不再那麼嚇人,回復了一些往日的端莊,柔媚。  

  阿明使勁甩甩頭,像要甩去不安,坐上沙發。  

  小盈走向廚房,每天晚上阿明坐在沙發上的時候,小盈總會泡杯茶來,幾乎成了功課。  

  看著小盈的背影,阿明隨口問「幾點了」小盈頭都沒有回,「看表啊」  

  剛剛要說廳里的大鐘壞了,他抬頭就看到,落地鐘的指針指向的時間是九點十分。  

  阿明指著大鐘,對著端著茶杯來的小盈張口結舌,不知怎麼開口。  

  小盈看看鐘,又看看阿明的表情。「壞了嗎,回頭再找人修理吧」  

  此時此刻,阿明還能說什麼。  

  端起茶杯,撲鼻而來的不是往日的茶香,有種淡淡的腥氣。不由的問妻子「今天什麼茶?味道怪怪的」  

  小盈從坐下後,就開始低頭拍沙發上的臥枕,「要不,我給你換一杯?」聲音有些遲疑。  

  「算了,不喝了。我今天有點累,想早點休息」  

  「哦,那你先睡吧,我上一會網」  

  阿明要責備小盈幾句時候,想起平日裡不知說過多少次,也不見效。咽了口吐沫,也咽下想說的話。  

  「恩,別太晚」說著,阿明就往臥室走。  

  小盈緊緊抱著懷裡的鍵盤緊步跟上,還是垂著頭,看不清眉目,只是嘴角的兩端微微顫抖著。  

  (三)  

  脫下外衣,解開浴袍躺上床,阿明伸個懶腰,隨意的說了句「你新買的鍵盤看起來不錯」然後閉上眼睛準備入夢。

  他沒有看見,妻子聽到這句話後如遭雷擊,猛的抬起頭滿臉驚恐的看著他,良久後,又慢慢的垂下眼睛,不知想些什麼。  

  阿明睡覺一般都很死,只要睡著了再睜開眼肯定是第二天,而今天卻總處在半睡半醒的狀態,更不舒服的是,總感覺有人在打量他。  

  努力睜開昏沉沉的眼睛,瞬間完全清醒——妻子就靜靜的站在床邊,對著他笑。眼睛很認真,決不是冷酷;嘴角在上翹,是笑的意味,卻不知為什麼,結合起來只有一個感覺,猙獰。  

  他很惱火,質問妻子「你幹什麼?大晚上不睡覺,有病啊,盯著我看!」  

  妻子在他睜眼後就把目光垂在地上。沒有回答他不滿的吆喝,反問了一句「明天多少號?」  

  「十號」阿明想都沒有想就回答。原因只有一個,他的公司,十號是發餉日。  

  妻子愣了一下,喃喃的說句讓他摸不著頭腦的話「這樣久了」  

  慢慢的,小盈在床邊蹲下,還是那樣執著的眼睛,語氣卻帶著明顯的討好,「阿明,這幾天不要上班了。陪陪我,好嗎」即使在恍惚中,阿明的心也痛了一下,沒來由的。  

  「恩,我還有十五天的年假呢,今天到公司後,我……」  

  「我已經替你請好假了」妻子打斷他。  

  「嗯……」迷糊的阿明隨口答應,突然又坐起來,「什麼?」 

  阿明沒有注意,小盈說話的時候緊緊的攥著自己的手,指甲全掐進掌心裡,慘白的手指好像非常貧血,甚至一滴血都沒有滲出,「我替你請假了」。  

  「胡鬧!」阿明拍床就要起身,卻被小盈輕輕按住。怒火中,完全沒有注意到,健壯的自己是被孱弱妻子一隻手按住的。  

  「我最討厭別人安排我的生活,以前就告訴你了,你怎麼這樣干?」阿明把話吼了出來。  

  小盈沒有任何的爭辯,慢慢的倒在阿明的胸口「容我一次吧,明,就一次。容我吧。啊~」  

  阿明的口氣放緩,「我沒有說不行,只是希望你能先告訴我」撫一把妻子的頭髮,卻讓小盈突然顫動。  

  冷靜了自責,自己的臭脾氣嚇住妻子了。輕輕的拉起妻子,「想去旅遊嗎?我來定票」  

  「哪裡都不去,哪裡都不去!」小盈突然喊了起來,臉色因為著急甚至有些嫣紅,後像明白了自己的失態,補充道「我只想和你一起,在家休息幾天」  

  「好吧,老婆大人」阿明玩笑的敬禮,然後問「現在能准許夫君睡覺了嗎?」  

  小盈嫣然一笑,在關燈前,不知怎麼,阿明感覺妻子笑的無比淒冷。  

  黑暗中,小盈溫柔在他背上開始按摩。妻子技術無可挑剔,無論是往常還是今天,很快阿明又被困意侵襲了。最後迷糊的念頭是:妻子今天的手很涼。

妻子睡的很沉,竟起了輕微的鼾聲。阿明被吵醒了,翻身的時候,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確認的摸了一把,是那個妻子今天一直抱著的鍵盤。苦笑,妻子喜歡上網竟然弄成這樣。想著,就伸手要把鍵盤從懷裡拿出來,卻發現睡沉了妻子竟然死死的揪著,象溺水的人抱著救命的器物。  

  好容易掰開手指,又摸到上邊的線被妻子拴在脖子上,打了很多死疙瘩。  

  無奈下,阿明只好把鍵盤往枕上推了推。繼續睡覺。  

  好容易再次進入迷糊狀態,就聽見了妻子的尖叫,「鍵盤,我的鍵盤」邊叫嚷邊在床上拍打尋找,很用力的拍過阿明的胸口,生疼。  

  阿明第一個念頭是,老天懲罰我,不讓我睡覺。  

  無奈起身,打開床頭燈。看到妻子抱著枕上的鍵盤,一番潮紅迅速從頸下占領了那慘白的臉,喘著氣,鼻頭上竟然有細細的汗珠,眼眶裡全是狂熱,嘴裡還在念著「鍵盤,鍵盤」  

  阿明啼笑皆非,「你用電腦用出毛病來了?睡覺還掛著鍵盤,別說是今年流行啊」  

  小盈象噩夢初醒,不再言語,眼睛卻閃著淚光。  

  窗外似乎已經黎明,厚厚的窗簾仍阻擋不了光亮的到來。  

  感覺無趣,阿明不再說了,看看床頭的電子表——22:22?「靠,家裡的表都怎麼了?」他忿忿不平著。  

  「阿明,我不要分別。我怕」妻子突然的撲擁讓阿明莫名其妙。  

  今天的妻子行為很古怪,阿明擔心妻子遇到什麼不快的事情。倔強的妻子平日受了委屈,寧願自己難受也堅持沉默,總讓阿明心疼更無可奈何。  

  此刻,抱住自己後背的手還在微微顫抖。妻子在恐慌,為什麼呢?算了,遲些再問吧。  

  沒有說出什麼安慰的話,阿明只是靜靜的撫摸妻子的柔發。  

  他還是沒有看到,小盈的嘴角慢慢的滲出一道血跡。  

  (四)  

  家裡的冰箱塞滿的食物,甚至阿明常用的腸胃藥品都準備了很多。「為了自己這次長休,妻子定是期待並預謀很久了」阿明有些無奈,有些感動,更多是感慨。  

  每天,小盈並不拉開窗簾,讓屋子總在一種朦朧中。阿明從不習慣到適應這樣的光線,只間隔了短短時間,現在迷戀上這樣的感覺:和妻子於其中聽喜歡的音樂,傾談過往,相擁而舞,更多的時候僅相互偎依著,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沉默的享受相守。  

  偶爾時候妻子突然緊緊盯住阿明,直直的看,象變了一個人。這稍微讓他不快,後安慰自己說,平日工作忙,總是疏遠妻子。所以才有這樣執著和哀怨的眼神。  

  或許因為運動量少,這三天來兩個人吃的非常少,讓阿明欣喜的是,腸胃毛病好像在不知不覺中痊癒了。當他把這消息告訴妻子的時候,妻子微笑「是嗎?那真好」蒼白的臉色帶動著笑容,楚楚動人。  

  黃昏迫近,暗淡的屋內沒有開燈。遠處的家具,牆壁上的油畫,甚至在廚房忙碌的妻子,都顯得若即若離,恍然如夢。  

  精緻的晚餐已擺放在桌上,兩支紅燭也點燃,卻沒有人動刀叉。妻子又在看著阿明,痴痴和不舍,還有種難以表述的絕望傷心。阿明忍了三天的話,終於在此刻開口了。  

  「小盈,你是不是碰到……」一隻塗抹過蔻丹的手指輕輕的封住了他的唇。「別說,什麼都別說」  

  阿明甩頭掙脫開手指「你怎麼了嘛?」  

  「沒什麼。只是覺得遇到你,很幸福」妻子的臉孔隱入燭光的暗角,看不清表情。  

  阿明有些著急「你到底怎麼了嘛?我們還有長長的一生,可以慢慢回顧,慢慢珍惜」  

  「是啊,還有一生,可以回顧,慢慢珍惜」聲音虛無飄渺的傳來,「明,別說了,吃飯吧」  

  「不行,沒有要求過你什麼,這次我請求你把不快說出來,我們是夫妻,要走一輩子的路。你的難過我如果不能分擔,還算什麼丈夫?出了什麼事,告訴我吧,小盈。」  

  一杯酒,被秀美手指平穩的舉在半空,期待交匯時清脆的鳴響。聽得這樣的話語後,微微一顫,潑灑出來一些,在潔白的桌布添加一塊褐色印記,並迅速擴大成一幅古怪的圖案。  

  「怕是洗不掉了呢」酒杯落寞著緩緩的降下,放在了圖案上面。  

  「小盈!」  

  「我會告訴你的,遲一些好嗎?衣服濺了些酒,我去換一身衣服」說完,妻子就往臥室走去。    

  一身菊黃旗袍加身,挽起頭髮,露出曲線優美的脖頸,輕輕的旋身,舞盡風花雪月。再對阿明,清笑「喜歡嗎?」

  「喜歡。過去喜歡,現在喜歡,將來也喜歡。每次擁你跳舞,都想就這樣的天荒地老」  

  「那就來啊,讓我們天荒地老吧」聲音風情萬種,柔媚無邊。  

  「我先沖個澡」阿明放下酒杯,轉身往浴室走去。  

  妻子並沒有答話,看著阿明的背影,輕輕的捻著一縷垂下的頭髮,若有所思。  

  打開的龍頭,突然冒出股子黃水,流進了毫無防備的眼睛,澀痛。阿明趕快關了龍頭,大聲咒罵著,在鏡子前用水沖洗。  

  「怎麼了?明,怎麼了?」闖進來的妻子,滿臉緊張。  

  從相識到現在,兩人從來未共浴,偶爾拿換洗的衣服也是彼此只放在門口。回頭看著突然出現的妻子,阿明不知所措的目瞪口呆。  

  小盈看到阿明無異,像是鬆了口氣,對著阿明的表情,誇張的拍拍胸口,笑著轉身離開。  

  阿明也被妻子的動作逗笑了,而就是在轉身望向鏡子的時候,笑容僵硬在臉上,瞳仁猛然縮小,象一隻受驚的貓。  

  ——小盈還沒有完全走出去,但是鏡中看不到小盈,只有門在緩緩的關閉。  

  阿明猛然回頭,一隻玉手還沒有完全離開門把;再看鏡中還是空空。  

  門,如同自己緩緩的關上。  

  全身癱軟的阿明,坐在浴室的地上。  

  老人說——人在鏡中是看不到鬼的,只因為人鬼不途。  

  驚慌、恐懼、擔憂、焦慮、難過、悲哀洪水般的襲來,他不停的顫抖著。  

  妻子變成了鬼?到底是怎樣的可怕遭遇?莫非真的已經進入另一個世界?  

  越想越可怕,越想越可怕。  

  ——難怪那晚她不見了,怎麼都找不到;  

  ——難怪大鐘的聲音敲響都透著詭異;  

  ——難怪屋裡森森陰氣,她總是行為古怪;  

  ——難怪總掛著什麼夜光鍵盤,就是磷火,一定是;  

  ——難怪她不敢開窗子,因為怕見光;  

  ——難怪她說要我陪她,她怕;

  ——難怪她說不要分別,想永遠一起……

而隨即,另一種心情悄然升起。

  ——為什麼她的事情為什麼我一點都沒有察覺?  

  ——為什麼明明感到妻子悲傷,我一句話都沒有安慰?  

  ——為什麼我要在這裡自怨自艾,不馬上把歉意告訴她?  

  她是我的妻子。我想要相守一生人。無論她變成怎樣,我堅信我守她的心如她守我的心一樣。  

  雖然還是恐懼著,阿明擰開了浴室的門,走了出去。  

  ——即使人鬼不途,我還是要告訴她,我愛她。過去愛,現在愛,將來也會愛。她的快樂,她的欣喜我曾分享;她的難過,她的不幸我也該分擔。  

  走出浴室,阿明的腳步已經明顯輕快了下來。  

  瞬間後,臉色就變了。  

  (尾)  

  還是那身旗袍,躺在客廳的搖椅上,不知哪裡的老舊的錄音機,放出的是阿明母親最喜歡的老曲子《胭脂扣》  

  「只盼相依……那管見盡遺憾世事……祈求在那天重遇……訴盡千般相思……人被愛留住」  

  妻子安靜的面容,慘澹依舊,淒艷依舊。  

  「小盈」發出的聲音乾澀異常,兩個簡單的發音,費勁全身力氣才微弱擠壓出來。  

  除了哀婉的的唱腔,沒有任何回音。  

  「小——盈」顫音掩不住一種傷,有如末路窮途。  

  「小盈!」悔恨和不甘宣洩而出,阿明撲了過去。  

  「哎喲」小盈睜開迷糊的眼睛,看著緊緊抱著自己的丈夫,神情里的驚嚇浪潮般退落,取而代之的是份若水柔情。  

  輕輕撫過丈夫的肩頭,「怎麼了,明」  

  阿明使勁搖頭,用力抱緊妻子,淚如雨下。  

  ——剛剛才明白,有多愛她:愛的不計後果,愛的超越了一切,而可悲的是過往裡竟然不懂,更沒有珍惜!  

  「別哭,明」妻子拉起了他,纖縴手指撫過他的眼斂,溫柔而冰冷,如歲月無聲。  

  「我去給你泡杯茶」說著,妻子理理旗袍,往廚房走,俏嬌的話語傳來「旗袍愛起摺,凌亂的不好看了吧?」  

  「好看,永遠都好看」注視著妻子的背影,脫口而出。  

  「叮咚」門鈴響起,正在廚房往杯里放茶葉的小盈呆立了一下。  

  阿明往門口走,就要開門。  

  「不要」小盈像是突然醒悟,趕忙往門口跑,卻在客廳絆了一下,摔倒在沙發上。  

  門開了,是小盈的弟弟「鋒」看都沒有看替自己開門的阿明,直奔姐姐而去。  

  阿明搖頭,無奈的關門,也往妻子身邊走。關門的時候,鋒回頭看了阿明一眼,滿眼詫異,但還是沒有對這個姐夫打招呼。  

  「姐,你怎麼樣?傷到沒有」鋒扶起姐姐。  

  小盈卻滿臉緊張焦急「你走,你走」說著就把弟弟往門口推。還是那樣淒楚,偷空看著阿明。  

  鋒發火了,一把推開姐姐「你以為我想來?要不是爸媽身體不好,非讓我來看看,我才不來!」好像是發現自己說話有些過分,聲音變的低沉「你是我姐姐,我不願看到你傷心,明哥……」小盈突然飛身上去,一把捂住鋒的嘴。  

  鋒使勁的掰開姐姐的手,焦急而憤怒的喊著「你醒醒吧,明哥已經死了!」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小盈面如死灰。  

  「不用我管,嗯?」說著一把扯下小盈頸上的鍵盤。  

  正在被鋒的話語迷惑的阿明,突然感覺兩個人都消失了。最後入目的,是妻子頸上被拉出的一道血紅。  

  雖然看不到,聲音並沒有間斷:鋒的走動,小盈的尖叫和撕扯廝打。  

  「不關我事,嗯?爸媽說你用自己的血染紅床單,招魂成功了沒有?我來看看,你瘋完了沒有」嘶吼聲中帶著哽咽。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屋子沉默了。  

  隨後,壓抑的低泣漸漸響起,伴隨著痛惜之極的呼喊,「姐,別再執迷不悟了,明哥死了,再不會回來了」  

  「幹嗎要悟?執迷了,求到不悔就好」迷離而堅越情意,在簡單的話語裡盪開,漣漪般的擴散著。  

  「姐,你是個傻瓜,無可救藥的傻瓜」雖然看不到,阿明卻知道鋒現在的表情定是傷心欲絕。  

  「你走吧,鋒」然後是開門的聲音。  

  妻子抱著那個鍵盤,出現在那裡。距離阿明不到三步遠的地方,短短距離,宛如千山萬水。  

  「阿明」還是那似悲似喜聲音,臉色蒼白,唇色灰暗,無生氣的面頰上偏有雙專注眼睛。對,就是專注,在仔細的看著自己,象要看盡一生一世。  

  「我死了?」無意義的喃喃,阿明感覺一片空白。看到打開的門,想要關上的時候,手卻從門把上穿過了。小盈蹲下身,從地上撿起一塊被撕落的大紅床單,無言的來到他身邊,輕輕的蓋上了他的右手。  

  「嘎巴」門被他右手一推,關上了。  

  呆呆的看著停放在手上的紅布,他說話了「多久了」  

  妻子咬著嘴唇,開了又合,合了又開,最後還是說出「二十七天」  

  「這麼說,我的記憶還是二十七天前的?這麼久了……」  

  「我試過了很多辦法,總算讓你回來了」下唇已經被咬爛了,卻還是沒有血流出。  

  「回來?回來啊」阿明沉默了,好像在勸服自己相信。很久後,才開口「我還有多少時間?」  

  「聽說……最多三天」面無表情的話語,就著眼淚滴落。砸在客廳的地板上的聲音,很輕,卻似乎帶起迴響。 

  「今天是最後一天嗎?」一口嘆息緩緩的吹出,「今天在鏡子中看不到你,還以為……呵,原來人看不到鬼,鬼也是看不到人。只是……能再次看到你,真好」 

  想通了,他展顏面對泣不成聲的妻子「願意陪我舞一曲天荒地老嗎?」使勁抹去眼淚的小盈也努力的笑了「當然,我很願意」  

  悠揚的旋律飄忽,阿明感覺自己越來越輕,思緒越漂越遠。  

  幾滴熱淚,隔空而來,繞在身邊,有點淒,有點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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