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家具中的鐵力木，還能不能拿回自己的名字？
提起明清家具的用材，我們往往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黃花梨和紫檀雙姝，其實明清家具的用材頗為廣泛，甚至不僅僅限於硬木一類，且不同木材之間的質地和性狀往往還有著不小的差別。
今天我們要具體了解的鐵力木，就是明清家具中的一位名角。相信了解明清家具的人都不會對這個名字陌生。
但國標《紅木》剛頒行時，這樣一位名角卻並不位列其中。這是因為起草團隊的專家是林業專家，而明清家具領域對木材的認知和木材學領域其實有著不小的差距，可以說，鐵力木就是這一差距的「最大受害者」之一。
明清家具中常稱的鐵力木，其實是一種俗稱，依現代植物學劃分，它屬於蘇木科格木屬，拉丁名為Erythrophloeum fordii；而現代植物學中已經有了一種「鐵力木」，屬於藤黃科鐵力木屬，拉丁名為Mesua ferrea。
這也是為何當年負責起草的專家明明拿到了鐵力木家具標本，卻仍然沒有把「鐵力木」列入國標的最大原因——明清家具的鐵力木標本與木材標本庫中的鐵力木有著顯著差別。
當然，國標改變不了鐵力木在明清家具中應用的事實。王世襄先生的明清家具著作中就屢屢提到鐵力木，故宮博物院和上海博物館中還藏有不少明清時期的鐵力木家具，博物界也十分一致地將其定名為「鐵力木」而非「格木」。
要認識並了解明清家具，鐵力木一定是繞不開的話題。
鐵力木是我國古代就生產的一種木材，主要生長於兩廣和雲南地區。古人對這種木材的稱呼不少，據一些學者總結，「石鹽木」、「鐵棱木」、「鐵木」、「鹽木」、「鐵梨木」、「鐵黎木」、「鐵栗木」這些名字都很可能指的是鐵力木。
雖然古籍中提到的木材名稱或許也與我們的認知有差，但唯有全盤了解了古人對「鐵力木」這一名詞的認識，我們才更可能窺見歷史的真實。
《新增格古要論》中曾提到「鐵力木出廣東，色紫黑，性堅硬，而沉重」，明清時期兩廣地區的通志中也有類似的說法。
不僅本地有記載，康熙年間來中國訪問的俄國大使撰寫的調查報告中，也提到了廣東省有一種「鐵樹」，因為木質堅硬沉重，放到水裡便下沉，可以用來製作各種堅硬的器具，有學者認為這裡提到的也很可能是鐵力木。
《欽州志》中對當地原產的這種樹種有著更多的記載：「有長三四丈，徑三四尺者，……有黃林、青林二種。」
書中還提到：「凡木皆浮水，此獨沉而不浮。」暗示古人還會用鐵力木製船，而鐵力木的堅硬、高強度、耐腐蝕、抗蟲害等特性，也的確與人們造船的期望契合。
明代《武備志》中就對鐵力木製作的船倍加讚賞：「廣船用鐵力木，造船之費加倍福船，而其耐久亦過之，蓋福船俱松杉木，秋蟲易食，常要燒洗，過八九汛後難堪風濤矣，廣船木堅，秋蟲縱食之，亦難壞也。」
故而明清時期的官方要製造出使大船時，都會在交廣地區尋找鐵力木，當時還流行著必須用鐵力木做舵，船才不會被風浪掀翻的迷信。
比如明代嘉靖年間出使琉球的陳侃，願意出高價購買鐵力木做船舵——「財因當惜，柁乃一船司命，其輕重有不難辨者」；而清代順治年間出使台灣的張學禮，同樣因為還沒拿到鐵力木船舵就將出使之事一拖再拖。
其實，在當時的原產地山區中，資源還算豐富的鐵力木承包了當地人民的器具和建築，甚至還有人把它當做柴火燃料。而廣東人還在使用鐵力木器具時，更是「以蘇方木染之，塗以浙中生漆，光瑩如紫檀，其潮亦止」。
古代器具使用的鐵力木色偏暗紅，紋理類鸂鶒木，細密緊湊，質地堅硬，尤為抗腐耐磨。
用鐵力木製作的器具很難用肉眼識別早晚，這是因為鐵力木本身性狀沉穩，氣質古拙，但也有人細緻地比較過明清時期的鐵力木器具質地，認為還是有一定差異：明代時已經有了大量的粗鐵力木家具，而細鐵力木家具多是清中期以後出現。
遺憾的是，鐵力木資源一直在被過度消耗，而廣東商販也逐漸認識到鐵力木的價值，後期的鐵力木甚至被直接轉運到江南地區高價販賣。
用鐵力木製作的明清家具價格也十分高昂，張岱曾經在《陶庵夢憶》中講了一段自己二叔收藏家具的軼事。一件「長丈六，闊三尺，滑澤堅潤，非常理」的鐵梨木天然幾，張岱的二叔足足花了兩百金，還差點因此惹來殺身之禍。
到了如今，更是只剩下了極少量的鐵力木野生林，1999年鐵力木就已經被列為國家二級保護野生植物，與海南黃花梨同級。故而現在市場上可以看到的鐵力木基本都是舊料，還有許多是從古建築上拆得。
另外還有一種名字和鐵力木十分相似的「鐵刀木」。而鐵力木和鐵刀木，從字形上看僅僅相差一個小小的點，頗像是木材界的李逵和李鬼。
如前所言，鐵力木屬於蘇木科格木屬，鐵刀木和鐵力木也並不屬於同一科屬，它屬於豆科決明屬，而且鐵刀木還是正兒八經的國標紅木。二者性狀有相似之處，但價值相差甚遠。
此外，鐵刀木在我國的種植歷史也頗為悠久，它木如其名，堅硬緻密，心材更是刀斧不入，故得其名。
但這種木材生長迅速，萌芽力強，四年就能砍伐一輪，可連續利用六七十年，因為越砍越盛，還有「砍頭樹」之名。且鐵刀木易燃，火力還十分旺盛，故而雲南地區多用鐵刀木作薪炭林。
西雙版納地區的傣民還會用鐵刀木製作工具，甚至入藥，據說鐵刀木有祛風除濕、消腫止痛、殺蟲止癢等等功效。
其實不管是明清家具中的鐵力木，還是木材學中的鐵力木，又或是傣民賴以生存的鐵刀木，木材都在屬於自己的領域中「發光發熱」，區別只在於人如何認識和定義它。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