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歲女生在荒山獨居6年,徒手建房、打理12000㎡地

一條 發佈 2024-03-16T15:42:56.793882+00:00

葉子今年33歲,內蒙古人,中央美院畢業後,她短暫地上過3個月班,在宋莊做了2年裝置藝術,2016年,她第一次來這裡就決定留下來。

在雲南石鼓鎮的山谷里,

有一片和世界隔絕的陸地,

河水、森林和峭壁將這裡圍成半島,

僅有一座獨木橋能通人,

島上唯一的居民葉子

已經在此隱居了6年。

葉子把這裡取名為「維島」

葉子今年33歲,內蒙古人,

中央美院畢業後,

她短暫地上過3個月班,

在宋莊做了2年裝置藝術,

2016年,她第一次來這裡就決定留下來。

租下12000㎡的土地,其中有8畝耕地,

造房種地,終日與小動物作伴,

踐行可持續、零廢棄的理念,

自給自足,儉樸寧靜。

葉子在河邊

葉子沒有結婚,沒有伴侶,沒有孩子,

她試圖創造一種多數人沒有勇氣過的生活,

徒手建造一個家園,

幾乎符合我們對世外桃源的全部想像,

從此不用去遠方,不用攀高處,

卻擁有真正意義上的自由。

自 述:葉 子

撰文:洪冰蟾

責編:倪楚嬌

育苗的時候,狗狗烏瑪陪在一旁

第一次來石鼓鎮,是2016年的冬天。那個時候,我已經在世界各地遊蕩了兩年多。我的朋友周磊在這裡攀岩了很多年,得知兩戶居民想要搬走,就讓我過來看看地。

車子一進到山谷里,景象一下就變了。那個感覺就是我一直在想像的地方,突然呈現在眼前了。

這是一塊獨立的三角形台地,像一座半島,三面被金沙江的一條支流小河環繞,與大陸隔開。

岩壁顏色溫柔,掛著一條瀑布

後面是一塊高聳的岩壁,岩壁的顏色非常溫柔,像在歡迎我一樣,不是那種凌厲的巨石。當時心裏面就決定了,我要留在這裡,在這裡建立朴門永續農場。

平坦的土地,有8畝多。地毯一樣密集的原生森林,在周圍形成了天然的屏障。

位於最高一層的兩個院子

到了晚上就躲進tipi帳篷烤火

最高的一級台地是生活區域和小塊的實驗性農田。

雞舍在第二層台地

往下一級住著農場的牲畜們,還有廢水處理的系統。

屋頂利用螺旋支撐力,無需中柱

最下一級靠著河邊,留給那裡的野生動物棲息,有一個木頭搭的螺旋屋頂,可以在自然的聲音里冥想放鬆。

最開始來這裡,周遭比較破敗,生活條件很艱苦。我在邊上搭一個帳篷,帳篷中央挖一個火塘,周圍一圈就做我的「三室一廳」。

我的一天會從散步開始,繞農場一圈去觀察,哪裡有問題,就從哪裡入手,尤其季節和天氣一變,事情就多得忙不過來。最近春耕,忙於播種育苗,我還得熬夜學習工具書。

在溪水聲中冥想

有時候幹活累了,我就蹲到桃花樹下看大山,跑到河邊聽溪水潺潺,躺在草地上看月亮爬上樹梢,大自然那麼壯闊和包容,就覺得自己很渺小,會一下子把灑脫的感覺帶出來。

偶爾好幾天都用不著講一句話,但我完全沒有感受到孤獨。

別人一個消息過來,我一兩天才想到要回復。有一陣我努力想改掉忘記手機的壞毛病,發現真改不過來。當我手上在做一些事情的時候會非常專注,那種專注感很滋養我。

小貓sunny懷著孕,大鵝藍眼睛總是跟著葉子

農場的動物比人多多了,有一隻鵝、一隻鴨、兩隻狗、兩隻貓、一窩兔、七隻雞,基本是半野生狀態。除了給它們吃和照顧以外,它們也需要感情交流,陪它們蹲一會兒,說會話,抱一下,不一定只有人能給人陪伴的。

相處久了,我發現每個小動物都還有自己的性格。比如有一隻公雞非常女性友好,母雞下蛋的時候,只有他會一直守著她,連覓食都不去。我的鵝很記仇,鴨很膽小,公貓很黏人母貓很會抓老鼠,狗會攀岩,但和鵝合不來。

進出唯一的道路是獨木橋

這裡沒有車路能通進來,進來唯一的道路是三塊木板搭起來的小橋,所有東西都要靠人力搬進來。這決定了自給自足、就地取材的必要性。迫不得已要外采的話,我就騎小摩托去八公里外的鎮上。

老房子的面積有600平,兩個院子,六七十年的年齡,荒蕪衰敗。

改造後的西面院落

當地的傳統民居,其實就是我們常說的自然建築。岩壁上開鑿的石頭、就地挖出來的黏土和河水沖刷的沙子,用於壘砌牆體。高大的樹木製成木樑柱子,這些材料都是可降解的。

改造的核心主要是房子的格局和水處理系統。原本樓上是晾曬作物的通透格局,於是用木材重新做了窗戶。樓下的豬圈,肥料掏出來種果樹後,改成了衛生間。

對面山上的半腰有一汪泉眼,就在它下面建了一個蓄水池。利用兩座山的高差,不需要水泵施壓就能引水入農場。因為沒有途徑任何農田和房屋,水是打開龍頭就能直飲的。

朋友和志願者前來幫忙建造

城市裡面,按一下馬桶按鈕,打開垃圾房的門,排泄物和廢棄物就無影無蹤了。

但在這樣一個相對隔絕的小島上,人排放的每樣東西都異常直觀、有跡可循。如果我不減少污染和循環利用廢品,生活產生的灰水和黑水會直接流進腳下的河裡,還要不斷往外運大袋垃圾。

去河灘邊撿上游飄來的垃圾

在梨花樹下用垃圾做裝置作品

一般的永續理念農場會做生態旱廁,但我希望更多人可以接受可持續生活,不會出現太大的體感落差。所以花了很多精力,選擇更中庸的方式,表面上廁所就是抽水馬桶,但下面大有乾坤。

我在地底下埋了五個沉澱池,投入厭氧菌和生物炭,菌群會在裡邊不斷繁殖。隨著一級一級沉降,顆粒物會被厭氧菌吃掉,只剩下溢出水。

接下來則是一套植物過濾的淨化水系統。通過山體的自然斜度,溢出水經過四個種有不同水生植物的池塘,其中負營養被吸收走,一級級往下去澆灌核桃樹。

每一級種植不同的水生植物

菖蒲、蘆葦根系龐大,滿江紅、圓葉浮萍吸收重金屬

狐尾藻降解有機物,還能餵雞鵝鴨

為了驗證排出的水夠不夠乾淨,我去河邊撿過一點青蛙卵,放進這些池子裡,沒多久它們變成了小蝌蚪,慢慢長出了腿,健康茁壯地長大了。去年淨化池附近的蛙類,還比前年多了兩種。

玻璃瓶的再利用:增加採光,搭種植床

我在屋子邊上建了垃圾回收中心。塑料包裝、玻璃鋁罐,生產它們的過程會消耗大量的能量,用完後又不能燃燒降解。我把快遞里的泡沫箱拿來做育苗箱;鎮上學校的化學教室丟掉的容器我也撿回來,做成房間裡的燈具;酒瓶飲料瓶塞進牆體裡,增加採光。

藍染的衣服

必須的生活用品,儘量不買有塑料包裝的。我身上的衣服已經穿了十幾年,我有一台縫紉機,修修補補,能不買新的就不買。

我不用廁紙,直接用水,衛生巾就是用布的,清洗再使用。床品就用一些天然的棉麻,核桃染和藍染來上色扎花。

製作堆肥加熱裝置

廚餘的處理,用了三種堆肥法。我養了好幾層蚯蚓,它們會把廚餘分解成自己的便便。用蚯蚓便便可以做出堆肥茶,擴培裡面的微生物,用於農田。

蚯蚓處理不掉的食物殘渣,就和雞蛋殼、咖啡渣、廢紙、落葉等,放在菜園邊做長期的三箱式堆肥。

我還問村里養羊的大姐要來羊糞和雜草,製作了一個堆肥加熱裝置。微生物降解的時候,溫度可以達到60度,加熱流經堆肥箱的水,天氣漸暖的時候可以直接洗澡。

在火箭爐沙發上閱讀

其實我的人生經歷,回想起來一直是很自由的。

最早在中央美院讀書,準備考研,我爸爸那時候跟我說:「年輕人是不是應該早點出去看看世界,去參與到這個世界裡面去?」他的鼓勵讓我很早邁出了這一步,就去到宋莊藝術村,在工作室里做裝置藝術。用的材料很多,很昂貴,就有一個特別強烈的願望,能不能用一種更簡潔的方式來創作。

我也只上過三個月的班。在北京的一座寫字樓里,大格子套著小格子,別人都在另外的格子。每天下班擠在公交車裡,站著就要睡著,腦袋像停掉了。

從那時我就意識到,如果不強迫自己的話,我永遠融入不了這個節奏。於是想尋找一種生活,適合我這樣緩慢、細緻和安靜的人。

早前的作品,鏡面綠植回收廢品裝置

2014年我下定決心,處理掉身邊的東西,背著一個包去旅行。途中就在紙上畫畫,做大地藝術,用就地取材的可降解材料,如果那地方有垃圾,就用垃圾。有一回我在泰國做義工,幫一個寺廟蓋夯土建築,第一次聽說了朴門永續這個詞。

朴門永續講的是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共生關係,是一整套如何耕作、建造、重啟生活的哲學和方法。我學習了一段時間,發現它就是匹配我性格的最恰當的選擇,就開始四處找地。想過簡單的生活,但每一處細節都經由自己的雙手建造而成,並且有一個更大的願景,去幫助地球的生態延續下去。

葉子和媽媽在一起

我的爸媽都是畫家。爸爸現在還在大學裡教書,媽媽年輕時就是先鋒派的藝術家,是一個真正的獨立女性。小時候,我住在圓明園畫家村,家裡並不富裕的,但我能感覺到他們那一代人的激盪,每天晚上都有一群怪叔叔怪阿姨圍在一起聊哲學和詩。

等到我長大了,我告訴他們,我想搬到一個從沒聽說過的地方定居。其他的長輩會說:「你一個人跑到那麼深的山裡面,太可憐了。每天干那麼多活,太辛苦了。」我父母就沒有這樣子的想法,雖然我做的很多事情,跟大多數人不太一樣,但他們非常支持。

葉子爸爸來寫生

我想他們對人內心的需求的追尋,一直存在,並且信任女兒可以獨立思考和負責自己的人生。這些年,他們時不時來這裡小住一段,寫生畫畫,會覺得這種生活也是自己喜歡的。

我爸爸有一次說等他退休了就徹底搬過來。我心裡竊喜,沒想到比上一代更早進入了「養老」階段。

我現在最大的煩惱是,我的地實在太大了。如果有新島民來,跟我一起分享這片土地就好了。我們擅長的領域不同,每個人還可以留下一些時間去做自己的事,我就可以繼續做我的藝術創作。

如果有一天能建立這樣的社區關係,那好像組建一個家庭什麼的,就更沒那麼重要了。

投入具體而微的農事中

因為一個人精力實在有限,我放棄了大規模種植,只是慢慢地開墾小塊田地。它們都指向同一個目標:豐富生態多樣性。

五年前第一次開地堆肥,種第一次菜,第一次冒小芽,第二天全部被蟲子啃光。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大家想要去用藥把它殺死的感覺。

但是真的不能急,把這些東西交給大自然。今天蚜蟲在啃我的菜,等一下,瓢蟲過來又會把它們給吃掉,然後瓢蟲會留下來,到現在我每年會看到三四十種昆蟲。它們會一層一層把食物鏈建立起來。

瓢蟲是地里的常客

村裡的人也種地,不過大部分只種菸葉,聽說我不用農藥不用除草劑,用的還是老種子,都不理解我在幹什麼。

有一陣我請一個村裡的阿姨來幫忙,發現地里有白色小粉末,我問她是不是偷偷撒複合肥了,她還說:「我幫你呀,不然你這個肯定搞不成。」給我氣得不行。現在你看我的土壤,多黑多肥多松啊。

蔬菜自給自足

去年秋天種了豌豆、蠶豆、蔥、蒜、水蘿蔔、菠菜、烏塌菜、雞腳菜,吃了整個一個冬天,現在還在源源不斷採收。現在地里正在種的是芹菜、茄子、番茄、辣椒、芝麻菜、生菜和土豆。

我主動做的兩件事就是培植土壤里的微生物,等待真菌、蚯蚓它們建立起一個地下王國,生產出肥沃的有機物。

還有就是研究植物之間的關係。像上午照料的一壟地是番茄、生菜和羅勒的一個共生系統。這麼搭配是有講究的,番茄的根系很大,牢牢地紮下去,生菜能把水分保持在土裡,番茄很招粉蝶蟲子,羅勒又可以起到驅蟲的作用。

螺旋塔

我還堆了一個香草螺旋塔。根據喜濕喜干分布,可以種上數十種薄荷、羅勒、香茅、薰衣草、牛至等等。城市裡的陽台和屋頂也可以實現。還有梨樹牆,將梨樹紮成一堵牆一樣平直,栽在石牆前。石牆白天吸熱,夜晚釋放熱量,高效地利用小塊土地。

這種心態有點無為而治,要克服控制一切的欲望,不用上帝視角去干預和管理。它們都在自己運轉,我只需要推波助瀾一下。

夜晚亮起了太陽能燈,像月光下的點點星光

其實隱居到這樣一個地方,不等於我就是要逃避社會。我對社會還是很有責任感的,很想要將這裡作為一個可持續生活的樣本。

這裡起名叫「維島」,維的意思就是多維度、包容性和聯結人。

來這裡之後,我感覺交流的人比在北京的時候還多。很多不認識的人找到我,一些人來的時候 ,精神狀態特別差,不知所措又很年輕,感覺自己的人生被束縛在狹小的盒子裡,在這裡待一陣,就會放鬆下來。

疫情這幾年來長住的人更多了,北京上海深圳舉家來的,他們已經想要跨出那一步,想先來我這裡學點經驗,提前感受下自己能不能適應。

我所過的生活,不一定比在城市裡朝九晚五更崇高,只是我不用再勉強自己做不擅長的事情。如果說人有很多的種類,我就想要在這裡創造一種可能,給像我這樣的一群人勇氣,原來我們可以過不一樣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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