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一位老人臨終前向自己的兒子提出一個要求，希望今生再吃上一碗老碾子軋的麥片粥。孝順的兒子馬上就張羅起來。請幾個壯漢把半埋在土裡的碾礅碾盤和碾砣都起出來，按照原來的樣子擺放妥當；又請來幾個木匠新做了一副棗木碾掛，一條榆木碾棍，一根柏木立軸；還請來幾個石匠把碾盤和碾砣鏨了一遍，等一切沖洗乾淨，這台已棄置多年的老碾子，就被重新啟用了。
遺憾的是，那位老人咽氣早了點兒，未能吃上老碾子軋的麥片粥。但村里人卻藉此機緣，又用上了多年不用的老碾子。當時正是新麥上場的時候，家家戶戶都用簸箕端了新麥子來老碾子軋麥片。一時間，老碾子成了村里人最親近的對象和最熱心的話題。
在村里人的記憶中，老碾子被廢棄，第一次是日本鬼子鬧的。當時村子裡住著八路軍的傷病員。他們白天躲在老鄉家的柴房裡晚上就挨家挨戶走動。村里對這些傷病員比自己的親人還要親。他們都把自己家僅有的一點點小麥集中到一塊兒，用老碾子為傷病員們軋麥片。
不知什麼人向城裡的敵人告了密，隨後一隊日本兵到村里來抓人。村里人聞訊即把傷病員藏進早已挖好的地道里，敵人撲了空。但狡猾的敵人並不死心，扮作過路的農民探聽消息，終於得知地道口就在村邊的幾個秫秸垛內。隨後，日本兵又偷襲了一次，將村邊的秫秸垛全部放火燒掉，可是秫秸垛內的地道口早已封閉，敵人又撲了空。日本兵的最後一次偷襲就直衝著村頭的老碾子來了。他們認定老碾子底下就是地道口，於是將一大包炸藥放在老碾子底下，只聽得一聲巨響，老碾子被炸得四分五裂。碾砣滾到村外，碾盤被抬到半空又落下來，深深地栽到泥土裡，碾礅也飛出去幾丈遠。其實傷病員早已轉移到別的村里，敵人還是撲了空。此後，老碾子被閒置了一段時間。
後來村裡有了小鋼磨和碾米機，這種碾磨工具一下子解放了村裡的勞動力。過去一百斤穀子要碾半天、軋半天，現在只要半個小時就解決問題。人們開始享受現代化的幸福，就無人再用老碾子。這樣老碾子一下子就閒了幾十年。
現在，老碾子又被重新啟用，一般的村里人只是藉此回憶一下以往的日月和以往的農家口味。但是這對於信息靈通、頭腦活泛的人就不樣了。他們用新麥和新玉米軋成的麥片和玉米楂子供給縣城的大飯店，成為備受顧客喜愛的綠色食品。那些享受著現代文明的食客們，卻分外看重這極其落後的手工和石器製作的食品。村裡有幾個人為此發了小財。
最近，聽說村子裡幾個人爭著要承包這老碾子，村幹部就用競標的方式搞了承包。那位中標的年輕人很快就投資改造老碾子，安裝了電動機和傳動設備，老碾子再也用不著人力推引動。真沒想到，這個古董似的老碾子，竟也融入了現代的市場經濟。
■文/改編自《一個村莊與另一個村莊》（劉家科 著 花山文藝出版社出版）
■圖片除圖書封面外均為配圖
■編輯/王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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