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你一直哭的古言虐心文

麥麥有個小書房 發佈 2024-04-08T00:58:23.886926+00:00

我穿成了爽文女配,卻能對男主動了心。這是青城書院,趙都年輕貴族上學的地方,邊上已經聚了不少貴族子弟,嬉笑著。

我穿成了爽文女配,卻能對男主動了心。

「你別喜歡我表姐了,喜歡我吧。」

他點點頭,嘴角帶笑:「聽你的。」

結果他得勢之後以十城為聘迎娶了我的表姐。

那日,我當著他的面跳了城樓。

他竭力想接住我,卻只能親眼見我死在他面前。


1

我穿越了,被折辱的質子正抬頭望著我,侍衛還在往下壓他的臉,直直地要壓到塵土裡去。他卻抬眼望著我,眉眼裡藏著的不知是恨意還是屈辱。

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他是祁虞。一本爽文的美強慘男主,我曾為他熬夜到凌晨四點鐘追完連載,如今,我看看自己手中的鞭子,一不小心穿成了他在趙都為質期間欺辱他的貴族少女趙霽。後來在都城城破之時,被剝皮抽骨,頭顱懸掛在城牆之上。

我手裡的鞭子差點沒拿穩。

這是青城書院,趙都年輕貴族上學的地方,邊上已經聚了不少貴族子弟,嬉笑著。

「和陽公主又在懲罰這個質子了?這種小事,和我們說一聲不就行了,公主的手拿鞭子多傷手啊。」

看熱鬧最起勁的綠衣少年撇嘴道:「瞧他這眼神,還直著脊背,看著就想讓人踩斷,做我大趙的一條看門狗倒也不錯。」

你少說兩句吧,因著你剛剛這句話,最後落得一個被群狗分吃的下場。

侍人在我旁邊彎著腰諂媚笑問:「殿下,要掌摑多少次呢?」

我睫毛一顫,垂下眼看祁虞,他已經閉上了眼睛,那粒小痣愈發明晰,唇色卻殷紅,像是破碎的珠玉。其實他只是在閉著眼,牢記在場每個人,他會將今日所受苦楚百倍千倍地還於諸人。

周圍人都在等我的命令,都在看我。我想轉身就跑,想裝暈過去,也想問問祁虞疼不疼,但是不行,我現在是一個惡毒的、正在欺辱人的紈絝公主,我就此收手,這不合常理。

我往前走兩步,鞭柄挑起他的下頜。

「祁虞。」

他睜開眼看我,血從唇邊漬下,眼裡已經沒有那些屈辱的情緒,反倒十分平靜,平靜等待眼前這個公主的下一步胡鬧。只是不知是掌摑,還是帶倒刺的鞭子。

我繼續說:「你的眼睛生得還不錯。」

他有些怔住,平靜的臉上竟然有一瞬間的茫然,連戾氣都消退了些。

一道月白的影子卻撥開人群闖了進來,把我推到了一邊,得虧內侍接得快,不然就要一頭撞到邊上的車轅上。

來人把壓制祁虞的幾個侍衛胡亂推了幾把,跌落在他懷裡,月白的曲裾在地上鋪展開,她顫著手把祁虞的傷看了又看,才轉過頭斥責我道:「趙霽,你真是太胡鬧紈絝了。一日比一日更仗勢欺人。我會進宮稟明姑父姑母的。」

我心道一聲,來了。

來人正是本書女主,祁虞的官配,蘇之錦。有我這樣惡毒、不分是非的女配趙霽羞辱踐踏祁虞,自然也有人在此時出來拯救他,做他黑暗中不可多得的光。蘇之錦是原身的表姐,因著蘇父早已為國捐軀,原身父皇索性把蘇之錦抱進宮,與原身一同養在膝下,位同公主一般尊貴。

她與祁虞兩情相悅,本來都是沒什麼的,只是後來祁虞攻打趙都不費吹灰之力,少不了蘇之錦暗裡通風報信,各城池的城防圖都被她親手送了出去。鐵騎踏破趙國子民的血肉,為他們的愛情錦上添花,連同把她當作掌中女兒的老皇帝,徒然死在祁虞的劍柄之下,死不瞑目。

原身固然愚蠢,卻也嘶啞著責問她:「趙氏待你不薄,百姓又何其無辜?」

祁虞正彎著腰為蘇之錦拂去衣上沾上的血,她垂下眼,神情不免傷心,她說:「阿霽,我也沒有辦法的。」

阿霽。我也沒有辦法呢。

我胸膛里不知道為什麼湧上一股子悲憤,那是一種對家國破滅的絕望與悲傷,才意識到,這是原主的情緒。我手有點顫抖,卻還是沒穩住,上前幾步,扇了蘇之錦一巴掌,這一巴掌當真是很重。

她本來還挺直脊背怒視著我,卻硬生生被扇得偏過頭去。

這一巴掌下去,不僅我靜住了,蘇之錦也呆住了,圍觀的人倒吸了一口氣。但是天地可鑑,這一巴掌真不是我想打的。打完之後,胸腔里的那股子鬱氣突然不見了,像是一個靈魂從我身體裡徹底消散了。

蘇之錦半張臉上指印鮮明,才幾息時間就已經腫脹起來了。她反應過來難免覺得羞辱,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眼淚往下掉。

我瞧了瞧周圍,已有反應過來的王孫跳著腳指責我了:「公主,你欺辱個質子也就算了。怎麼連蘇小姐也動上手了,倒像是藉機泄憤以平妒火,你這算怎麼回事?」

周圍嘈雜起來,蘇之錦一滴淚掛在腮上,也不多指責我,倒是讓周圍人的議論聲更是大了。

我手上的鞭子往地上一揮,啪嗒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周圍安靜了下來,我索性惡人做到底,笑盈盈道:「蘇姐姐,今日責罰這質子倒是真有緣由的,你瞧,父皇讓我帶給齊太傅的寶物讓他不小心摔碎了。擅作主張讓你以千金之軀的一巴掌替了這三十下,想來你這樣仁善,也是沒有意見的,對嗎?」

我嘆氣又道:「早知道姐姐臉這樣嫩,我該收些力氣的,現在腫得快有半個豬頭那麼大了。」

不知誰笑出了聲,嘟囔著好像是有些相似。她用大袖捂住臉,急匆匆地往外沖了出去,連一眼都沒分給祁虞來。

我回過身,瞧著還在圍觀的人冷笑道:「還多看什麼?夫子該上課了。」一時間人如鳥獸散。

我轉過身,只剩下我的侍從們和祁虞還在這裡了。

青城書院的大銅鐘正好敲響,棲在樹上的長尾山雀飛起。

我低下頭,正好發現祁虞正在看我,因著剛剛的變故,袖口往上扯了一些,新傷舊痂疊在一起,我的眼皮顫了一下,最終還是回到他的臉上,但連臉上都有被鞭子刮過的破損。

他啞著嗓子問:「公主知道一個詞嗎?」

我色厲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嗎?」

我怎麼會不知道呢,眼前跪著的少年,以後臉上會濺上與他爭奪王位的手足的血、會濺上趙國人的血,最後也會濺上我的。

他將掌盡山河。以至於我現在和他說話,背後都是慢慢流著冷汗的,我太怕疼了。控制手不顫抖,已經是我最大的努力。

他笑了聲,道:「不是。」

他說:「是色厲內荏。」

我身旁的侍女小蓮搶先一步,推了他一把:「你仗著我們公主聽不懂,罵她是不是?」

我一個上前,按住她的手。

已經是盛夏,祁虞卻還是一副畏寒模樣,臉色還蒼白,我頓了頓道:「蘇之錦已經幫你受了這巴掌,我再難為你倒是顯得我小氣了,小蓮,上課去吧。」

「公主真是心善。」小蓮又瞧祁虞一眼,冷笑道,「你還不快謝過公主。」

我抬頭看看天,原身這個草包公主,身邊的侍女倒是也如出一轍的跋扈。

2

等我到了學堂,原身的位置還被好好地留著,就在窗邊,因著自己一張塌幾還擺不滿自己的東西,旁邊的位置也為她預留出來,放置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差生文具多,不外如是。

人都來得差不多了,小蓮已經開始為我紅袖添香研墨了,才看見祁虞慢慢地從門口進來了,面色仍然蒼白,只是行走間有些凝滯,我問小蓮,她想了想,不在意地回答道:「方才他不願意跪,侍衛難免傷了他的腿。」

周圍自他進來就有了輕微的戲笑聲,他好像沒聽見一般垂眼,慢慢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伴讀書童的那一席位,最末流邊角的地方,連跪坐的榻子都沒有,與奴僕同席而坐。

他也曾為大祁皇太子,如今落在一個小國為質,竟然與奴僕同席。

祁虞突然抬起眼,唇色殷紅,和我的眼神撞了個正著,我很快地別過眼去。

掐著自己的手,暗道,我該先可憐可憐自己,畢竟還是我的結局比較慘的。

面前上好的白絹鋪展開來,我拿著筆,左右想寫點東西,想了想,低下頭很認真地畫了只王八。小蓮捧著臉誇我:「公主連王八都畫的那麼好看。」

畢竟王八它命長啊。夫子來得太慢,我梳理腦中的劇情,卻不知道怎麼打了個盹。

我夢見趙王城都是火,這座漂亮的青城書院也和趙王宮一樣被火都吞吃了去了,滿地都是血和屍體。我穿著紅色的嫁衣,很華麗漂亮的裙子,我提著裙擺用力往上跑,眼淚卻往下掉。天邊殘陽如血,像嫁衣的顏色一樣艷麗。

我停在城牆邊上,大風呼嘯,鳳釵琳琅,祁虞在城樓下面,身後是數不清的兵甲。

他看著我,風沙太大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他的聲音像是害怕極了的顫抖,他說:「阿霽,你別動,我上來接你。」

他從喉里壓出一點哭腔:「求你,我來接你。你別動。」

我很疑惑地歪頭,像是不解他的動容。

我一下子就嚇醒了過來,面前站著吹鬍子瞪眼的夫子,我擦了擦嘴,夫子看著我臨睡前畫的那隻王八,面色越發黑了起來,只能恨鐵不成鋼地嘆一聲,轉過身不知道誰在低笑,道一句草包公主。

我撐著腦袋想,草包怎麼了,草包也想好好活下去啊。

我側過臉,餘光里可見祁虞很安靜地垂眼在看書,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我在剛剛那場打盹里,第一次這樣直面死亡,宮殿燃燒的熱風好像還吹在我的臉上。

我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已經出了些汗,我垂下眼。

小蓮卻扯了扯我的衣角,附耳欣喜道:「公主,今日陸少君來書院了,他現在正在後山與幾位夫子喝茶呢。上回您說再碰見少君來書院,就把那東西給少君,奴婢已經交給他貼身的小廝了。」

我有些怔神,才想起來,像原身這樣看見字就頭疼的公主,能來青城書院上學,其實是為了能見這陸家的少君陸雲卿,趙都有名的公子,只是神龍不見首尾,偶爾會來書院講學。

原書劇情里,原身愛慕他簡直成狂,後來越演越烈,一介公主竟然自請為妾,只求能常伴少君左右。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抖著眼皮問:「我讓你給什麼了?」

小蓮瞧了眼在講學的夫子,小聲道:「奴婢也不知道呢。」

好,我這下是徹底聽不進去課了。

我裝著肚子疼,帶著小蓮偷摸著往外走,興許那東西還沒送到陸雲卿的手裡,還能要回來。我往後山走,這裡還要再爬一段石梯。結果就瞧見一個白衣的公子往下走,廣袖裡裝了點風,眉眼生得極好。正是陸雲卿。

我嘴比腦子快,張嘴就是一句:「表哥!」

是了,原身為了顯示和陸雲卿親近,明明一表三千里的關係,卻生生叫人家一句表哥。

陸雲卿微低下頜看我,我倒不介意這樣的冷臉,試探道:「剛剛我的婢女送了東西過來,不知道表哥有沒有看見,我送錯了,勞煩還給我。」

我用手背貼了貼鬢角,有些濕意,提著繁重的裙擺走了這樣多的路,難免出了些汗。

陸雲卿唇角勾起一點笑,不知喜怒,從袖裡拿出一塊粉色的帕子遞給我。

我伸手去接,笑道:「表哥真貼心。」

陸雲卿的手沒放下來,指尖輕輕鬆開一點,剛剛被團成一團的粉色帕子散開,在我眼前直直地展開來,分明是一副鴛鴦戲水的肚兜,上面用小字寫著,贈予表哥,以念阿霽情深。

我眼前一黑,趙霽阿趙霽,你送東西就算了,你送的還是塊肚兜。你讓我怎麼活?

我顫著手想去接,就看見陸雲卿的指尖毫不留情地鬆開,那塊粉艷往下一墜,滾入泥土裡去,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趙霽。」

「你知不知羞。」

我欲哭無淚,唇抖了抖,道:「阿霽知道。」

我揀起肚兜往懷裡一塞,欲哭無淚地和小蓮回前山去了,總算沒有丟人在大家眼前,也算是幸事。

不知道蘇之錦的臉怎麼樣了,我的手還隱隱有些作疼。

我一路上也在寬慰自己,好歹還有幾年錦衣玉食的公主生活可以過,然而奇怪的是,我好像不太記得我穿書之前的生活了。我只記得看書的時候對於趙霽這個蠻橫公主的印象不大好,她像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沒有緣由地瘋狂嫉妒女主角蘇之錦,陷害不足,卻總是被自己的愚蠢所累及,反而促進了男女主之間的感情。

誰知道我一進前山,外頭平時訓話的大圓場上已經站滿了人,前面正站著個太監,早前見過的蘇之錦也在,只是臉消腫得很快,不細看還看不出來。

蘇之錦看著我很柔順地微笑,卻見那太監尖細一聲,他旁邊的正是皇后身邊的嬤嬤,也充當了原身的乳娘,生得很壯實。

那乳娘就這樣上前一步來,我剛想笑著叫一句乳娘,下一瞬卻被打得側過臉去,力氣實在很重,我甚至踉蹌了一步才站穩。

唇角擦出一點血來,耳邊嗡嗡作響。

太監道,皇后聽聞公主有過,特令嬤嬤掌摑,以示公正。

按著皇后的懿旨,我還要在這跪上兩個時辰。我開始發懵,說好的皇上皇后對趙霽無法無天的寵愛呢?我聽見周圍人在譏笑,蘇之錦走上前來,很為難地說道:「阿霽,我已經勸過姑母了,但她執意如此。」

我搖搖頭,舔掉嘴裡一點腥味,仰頭看了看天,不知道是因為這封旨意,還是因著我穿書遇著的頗多坎坷,又或者,我環顧了一下四周,一雙雙眼睛瞧著我的,無不是幸災樂禍,壓著笑意的譏諷。

我跪得挺乾脆的。

怪不得原書中趙霽從不明面上與蘇之錦明面上起衝突,原來是這樣的原因,沒有人會偏向她,哪怕是她的母親。

原來千嬌萬貴的公主,什麼都沒有阿。

我抬起頭,往邊上的人掃過去,一張張臉上分明寫著幸災樂禍,我看到祁虞時,卻輕輕頓住。人人都在看我的笑話,唯有他把眼睛落在了蘇之錦身上,他站在人群後面,沒有人能夠注意他,很難形容這是什麼樣的眼神,說是情深繾綣,其實只是那樣黑沉的一雙眼,很輕地把眼神落在了她身上。

我才剛看了一會,他就很警覺地對上了我的目光,我覺得此情此景,我跪在這裡的模樣,正像是我剛穿過來情景的倒轉,不免覺得有些好笑,我仰起頭彎起唇角朝他笑,祁虞略略怔住,移走了視線。

我跪著跪著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原本還有想看平日囂張的公主如何吃癟的,耐不住下午的大太陽實在是曬,到最後這偌大的地方只剩我,連監督的太監都遠遠到了蔭下瞌睡乘涼去了。

公主的身子屬實有些嬌貴,我感覺下一瞬已經要昏過去了,身子一傾,眼前正好有什麼人走過,我伸出手扯了一把,像是抓住了誰的手腕,腦袋才沒磕到地上,我眼前發黑,意識都在漸漸模糊,他想把手拔出去,笑話,我怎麼能讓他得逞,兩隻手抱緊了他的腿,感覺和抱住一塊冰塊一樣。

他好像咬牙切齒地想把我一腳踹走,我很虛弱地喊了聲:「蘇之錦。」

他的動作頓住,我慢慢地把話說完:「我知道你喜歡蘇之錦。」

祁虞在等著我把話說完,結果我頭一栽,中暑昏過去了。

3

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寢宮了,臉疼得厲害,一旁腫得老高,寢宮裡只點了兩盞燈,昏昏暗暗的。小蓮在我的塌邊不小心睡著了,聽見動靜又很快地醒了,輕輕摸了摸我的臉,疼得我呲牙咧嘴,埋怨道:「奴婢去皇后宮裡問消腫的秘藥,結果嬤嬤說都給與蘇姑娘了。」

遠處不知因何飄來一陣歡聲笑語,不知哪家宮宇燈火連明,小蓮憤憤道:「三日後就是蘇姑娘的生辰宴了,不知曉的還以為是國宴,這樣大張旗鼓的,究竟誰才是公主阿?」說完又自覺失言,訥訥地打量我的神色起來。

我摸著自己的臉,突然笑一聲,我道:「小蓮,你覺得這個像不像。」

「像不像什麼?」

像主角光環,我給了蘇之錦一巴掌,那我也要挨回來,趙霽這個角色,原本就是用來打臉存在的。她若有分閃失,我便是十分償還。


我往殿外走,天上懸著的月亮還是一樣圓滿,繞過曲折遊廊,再走些路,正見有亭臨水而設,有兩盞燈長明。祁虞正在亭中,手上抓著個東西,正細細打量。

我拾階而上,他轉過頭來,大概剛沐浴過,長發披散,我走過去,湊在他面前,低頭看那字帖,原書中有提到,蘇之錦生辰時他曾送了幅很難尋的字畫。只是現在蘇之錦對他不過些憐憫的程度,這樣物什在她眼裡根本不起眼,因而懶得多看一眼,若她多心一點,可見書畫下頭正蓋著一幅無價藏寶之圖。

「送這個不好的。」我笑嘻嘻地說,抬起眼看祁虞,「女孩子可不喜歡這個。」

距離有點近,不知為何可見祁虞的指尖微微蜷起,眼神落在我的脖頸上,慢慢地移開,冷笑說道:「誰說要送人?」

「我表姐喜歡親手做的東西,方顯誠意,她從小什麼珍寶都見過了。」

祁虞頓了頓,手突然抬起來,扯住了我的臉,正是中午挨了巴掌的那邊,我疼得嗷嗷叫:「以下犯上,祁虞,你好大的膽子。」

他卻笑一聲道:「大膽的是公主。」下一瞬他的手落在了我的後頸上,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半個身子懸在亭外了,夜裡的湖面黑沉沉的,祁虞道:「公主覺得,這湖下面究竟埋了多少無名艷骨。」

一個少年,眼裡暗得像藏了惡鬼。

我道:「你也很苦惱怎麼才能討得她歡心吧。我來幫你。」

他的聲音有點低啞,像是在遲疑:「為什麼?」

能有什麼原因,因著原書里我阻礙了你倆的愛情,後頭還要受不少苦,索性一開始就做你們的媒人,說不準還能落一個好下場。

我道:「我父皇有意讓她和表哥訂親,她怎麼配得上表哥?」

他重新問一遍:「我說,為什麼你說我喜歡蘇之錦。」

我輕聲說:「正如所有人都討厭趙霽一樣,所有人都喜歡蘇之錦。」

我彎起了眼睛:「這就是原因。」

他怔了怔,把我往回拎,我落定之後才發現他衣襟有些散開,裡面的的鞭痕歷歷可見,正是原身上午的時候打出來的。祁虞垂下眼,眉眼隱忍道:「這是殿下找到的新的玩樂嗎?讓下賤的質子去攀上自己的表姐?」

我抬起眼認真地看他,道:「你未必低賤,表姐也未必高不可攀。誰配不上誰,還說不定呢。」

祁虞定定地看著我,突然輕笑了一聲,轉過頭去,嗤笑道:「果真是公主。」

我回去的時候,正遇到小蓮急匆匆地找我,她說皇后找我。我便又匆匆趕到了皇后宮中,皇后正為蘇之錦塗臉上的膏藥,動作很輕,倒是對我連個眼神都懶得理,我垂眼看著鞋上的花紋,突然間很明白為什麼趙霽這樣無理取鬧、瘋狂針對蘇之錦。她像是一個缺愛的小孩,做不了哭泣取寵的事情,便只好到處惹是生非,來吸引一些注意力。

皇后才想到我,出聲卻是斥責:「如今見你愈發頑劣,連你蘇姐姐都容不下,你回去且抄十卷佛經送過來。」又揮揮手讓我退下,真是多一秒都不願意看見我的程度。

我往外走,正巧蘇之錦也要告辭,我同她一同往外走,心照不宣的沉默,月光就這樣傾灑下來,我問:「蘇姐姐,父皇母后待你好嗎?」

蘇之錦側過頭,容顏姣姣:「自然是極好的。」

我噢一聲,不再說話了。只是有點為趙霽難過,我在寢宮中看見許多攤開的醫書,小蓮說是公主往日裡翻看的,因著皇后常有頭風,只是還沒有學成。還沒學成,我就穿過來了,以後也學不成了。

可惜我不是真正的趙霽,沒有質問她的立場,我只是一個沒有姓名的外來客。

4

索性原身在書院裡占了兩張桌子,索性空出來一張給祁虞。本來質子也不敢如此怠慢的,只是如今北祁內亂,無人再掛心一個在外的皇子。

祁虞很淡漠的模樣,對他來說,好像坐在哪裡都沒有什麼關係,一切都是公主的命令。只是剛看見的時候難免怔神。我笑眯眯地湊過去,他以為我要邀功,連一個多謝公主的短句都出來了半截。

我噓了一聲,旁邊的窗台上有一隻小松鼠,本在啃著東西,又跳上了樹枝,跑進一片枝繁葉茂里,他順著我的目光看去,有些怔住。

我說:「很明朗的夏天。」

我還在看松鼠,一轉頭卻撞上了祁虞的眼睛,像是深潭突然被風吹出了皺痕。

他沒說話,我又往前面的蘇之錦看去,裙擺在後面鋪展開,脖頸白皙,我湊在他耳邊:「表姐剛剛回頭看了你一眼。」

祁虞下意識看過去,正好蘇之錦回頭,眼神交接,蘇之錦慌忙地轉過頭去,耳後卻紅了一片。

他收回眼,像是無心道:「殿下最近似乎脾氣收斂許多。」

我輕笑道:「那樣的一巴掌挨下來,誰的脾氣都該收斂一些——」今日講學的竟然是陸雲卿,正從門口進來,下頭都興奮地叫了起來,我的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耳後迅速地竄上些紅來,誰知道陸雲卿的眼神在我身上也頓了頓,我連忙別過頭去,一下子就想起了他拎著那片粉色的情景。

祁虞頓了頓,指尖敲了敲桌面,問道:「女子耳尖紅代表什麼?」

瞧,還不是忍不住關心上蘇之錦,我說:「不是羞就是惱,哪樣都脫不了歡喜。」

祁虞悶悶地應了一聲,我轉頭繼續看那隻松鼠。

蘇之錦卻往我走過來,溫溫柔柔地說:「阿霽,晚上宮中為我辦了生辰宴,你可一定要記得來。」

我阿一聲轉頭,她這樣不計前嫌的舉動倒是讓周圍又起了讚揚的聲音,還好我不是原身,不然恐怕又要生一場大氣。我點點頭應下了,畢竟還要去看祁虞給她獻的生辰禮呢,幾乎拔光了我整個小花坊的西域奇花。

故而我下學時走得格外匆忙,近來上下學我都騎的是馬,總覺得有一種武俠片裡主角浪跡天涯的豪邁感,也可能是吹過來的風讓我覺得十分自由,讓我想起了現代的生活。

我見到遠處祁虞正目送我,我此刻心情好,呲開嘴很高興地和他揮手,他站在陰里,看不清神情,我踢了踢馬腹,馬兒快快地跑了起來。我之前總覺得自己是死路一條,眼下想想說不準還另有生機呢,其實祁虞相處起來也不是那麼壞。

山路崎嶇,但趙霽的這隻小白馬一直很聽話,又很有靈性,我這邊想得開心呢,卻聽見馬兒粗粗地喘氣,煩躁地越跑越快,我勒住韁繩,卻管不住它,一頭往林中狂奔而去。

速度越來越快,我幾乎要被摔下去,後頸都是汗滲出來,我不能再等了,風聲從我耳邊刮過,不知是淚還是汗滴到我的嘴裡,我看準時機,在路過較軟的草地時往下一躍,背部著地翻滾了兩圈,腳好像脫臼了,多處都被刮出了血出來。

天色近晚,林中越來越黑,涼風吹過帶來不知什麼野物嚎叫的聲音,我額上疼出了汗,扶著樹很艱難地走,已經分辨不了方向,就從裙擺上撕下布料綁在樹梢上,不知這馬因何發瘋,我也無暇顧及,只能慢慢地往前走,結果看見樹上綁了個布條。

我又走回了原地。

我的後背已經出冷汗,腿實在疼得受不了了,坐了下來,我在等人來救我,畢竟我怎麼也算一個公主。我還有小蓮呢,小蓮會發現我不見了的。

我神思已經有點昏沉了,仰著看天,邊際有煙花炸出,那是皇宮的方向,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蘇之錦的生辰宴開始了阿,不知道祁虞有沒有按我說的方法去做。

只是我就有點慘了,小蓮也救不了我了,大家大抵會覺得是刁蠻的公主殿下又耍性子躲起來了。

真是很漂亮的煙花阿。

疼得太久有些沒知覺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好像聽見有蛇嘶嘶的聲音,正從我的腳邊蜿蜒過去,我屏住了呼吸。我突然想,被毒蛇咬了一口也好,說不定我就穿回去了。

我這樣恍惚著,一把寒劍落在我的腳邊,月光清疏,正好斬中蛇的七寸,我抬起頭,拿著劍的正是束著高發的祁虞。周圍密林嗚嗚地吹風,我半會沒說出話來,卻是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抱著他的腿大哭了一場。他掙扎了一下,硬是沒掙扎出來。

我哭完之後擦了擦眼淚,才啞聲抬頭:「怎麼是你?」

祁虞咬了咬牙幫子,像是十分嫌棄我這個累贅,道:「你還以為能是誰,陸雲卿嗎?還不是你那個丫鬟求告無門,最後磕頭磕到了我的面前。」

我想站起來,卻一頭栽到了他的懷裡,手不知道按到哪去了,他咬著牙把我的手放好,轉過身在我身前蹲下,少年人的肩膀原來也這樣寬闊。道一聲:「上來。」

我很乖地爬上去,祁虞還挺細心的,避過了我疼的地方。我的下巴輕輕地靠在他的頸窩裡,我說:「這片林子我走了很久,也沒能走出去。」

他說:「你只要閉著眼往前走就好了。」

我說:「我還挺害怕的剛才,其實我不經常哭的,剛剛純屬失態。」

他冷哼一聲。

我輕聲說:「對不起。我太任性了,從前那樣對你,你還來幫我。往後不會了。都是我的錯。」這聲道歉是替趙霽道的,只是難免單薄了一些。我突然想到:「那你不是錯過她的生辰宴了嗎?」

他沒說話,我想到他們之間幾千章的矛盾誤會就有些頭疼,嘆氣道:「你要不別喜歡蘇之錦了,喜歡我吧。」

身下的背好像僵硬了一瞬,腳下一踉蹌,不知道驚動了哪裡的草叢,飛出好多小螢蟲來,星星點點的,我說:「祁虞,你看,好多的螢火蟲,和早上的松鼠一樣可愛。」

他側了側頭,突然應了一聲:「是很好看。」

祁虞頓了頓,聲音有點啞,他說:「你別亂蹭,頭髮蹭得我脖子很癢。」

夜色寧靜,原來在我看來很可怖的夜晚逐漸柔和起來,我聽見風的聲音,還有祁虞輕微的呼吸聲。

5

自我腳傷之後再沒去過青城書院了,日日在宮中養病,真體會到了當公主的一些快樂。許是皇后終於意識到了我這副身體才是她血緣意義上的女兒,難得噓寒問暖了一番。

蘇之錦坐在旁邊正剝給我剝葡萄,指甲染得殷紅,皇后看著大抵也不舒服,淨了手之後親自來剝,蘇之錦笑道:「姑母對阿霽這樣好,我可是吃了醋呢。」

皇后笑著點了她的頭,我卻突然開口問:「母后,您從前為阿霽剝過葡萄嗎?」

她的神色有些茫然,我瞭然地收回目光,倒是可惜,阿霽再也吃不到了,她母親親手剝的葡萄。

宮中來了一個老道士,見了蘇之錦就道是有福之相,見了我卻搖頭晃腦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問他前途凶吉,卻和我說冥冥中自有定數,我說我想回家,他指了指遠處的城牆,瘋癲笑道,等該到的時機,從城牆之上一躍而下就可以回去了。這樣奇怪言論,被宮人亂打出去了。

因著本公主不再帶頭霸凌祁虞,加上大祁的局勢變換,祁虞總算找回了一些王孫公子該受到的尊嚴。我瘸著腿在御花園的路徑上里做復健運動,適逢祁虞下學歸來。

傍晚的光也偏愛他,過路的宮女紅著臉多看他一眼。我朝他揮揮手,祁虞不快不慢地朝我走過來,我卻失了重心一歪,祁虞三步並兩步地上前,捏住我的手臂,把我拎好了。他蹙眉道:「怎麼這麼久了還沒好?」

我被拎著坐到旁邊的石凳上,他在我面前單膝跪下,手卻脫下來我的鞋子,我按住他的手臂,臉通紅道:「做什麼?」

「看你的腳。」

他把鞋襪都脫了,白皙的皮肉上結滿了上次受傷留下來的痂,實在不算好看,祁虞按了幾個穴位,垂下眼時睫毛很長。他突然抬起眼看我,薄唇輕輕一彎:「趙霽。其實我不喜歡你表姐。」

我下意識問:「那喜歡誰?」

祁虞說:「是你。」

我驚詫地睜大眼,注意力被轉移的這一瞬,腳踝處被輕輕一捏,錯位的骨骼被正位,一瞬間的痛苦還沒反應過來就結束了,額上卻出了汗,我說:「你怎麼這個都會。」

祁虞不在意地起身,身量頎長,道:「自小傷多了,也就該會了。」

他往外走了,我看著他的背影,按住胸口,剛剛在砰砰作響的,居然在這裡。

晚膳是在皇后宮裡用的,皇帝也在,是略顯肥胖的中年人,用膳時沉悶地嘆了口氣:「大祁的局勢還沒穩下來,留著的質子不如去了,省得多生事端。」

皇后夾了一筷子落在他碗裡,道:「若是他在趙都娶了妻生了子,總歸不會起了反心。」

蘇之錦無意識地講:「說起這個,質子與公主平日裡似乎不錯。」

我本在安心吃飯,卻驚訝地睜大眼,一轉頭卻見父皇若有所思地盯著我,道:「小霽也不錯。」

皇后及時止住,岔了個話題繞開了。

我吃完飯後走得快一些,卻被從後面叫住,蘇之錦的手攏在袖中,冷淡道:「以後你不必替我與他搭橋做線。」

可她對祁虞的羞赧表現又不似作偽,蘇之錦道:「我得嫁這世間最好的男兒,祁虞確實尚可,只是一介質子,不免太過寒酸。」

我許久沒能回過神來。

第二日我是被小蓮晃醒的,她讓我去救一救祁虞,這次是父皇下令的杖刑,一棍棍打在脊樑上,已經見了血,說是發現了與祁國私通的書信。

連鬢髮都因冷汗而黏著肌膚,好像自我穿過來他總是這樣慘。

其實我這人挺膽小怕事的,但是有時候又有點勇敢,我勸阻不住行刑的人,索性撲到祁虞身上,替他硬生生受了一杖,這才停住,臉比祁虞這個受了十杖的人還蒼白。他的長睫顫了顫,像是被找到了棲息地的蝴蝶。

我頭一次覺得自己的演技這樣好,我說我與祁虞其實定情已久,昨日飯桌上的提議也未免不可一試。我編故事的能力太過出色,連為父皇扇扇子的婢女都忍不住留下了感動的眼淚。

我回頭看一眼祁虞,面色分明已經蒼白,像是下一秒要昏過去一樣,眼睛卻靜靜地看著我,比潭更深,卻倏忽染上一點零星的笑意。

還笑得出來。

父皇也很滿意,御筆親下,直接給我倆賜了婚,婚期還很近。

我扶著祁虞回去的時候,他輕聲說:「我不知道,原來和你還有這樣多的故事。」

我說:「其實我也沒想到。」

我想了想,還是提醒道:「你還是別喜歡蘇之錦了。」又補充道,「或者,等你功成名就了再喜歡她,不然會傷心的。」

祁虞輕輕嗯了聲,沒問緣由。我轉頭看他,正看見他眼底映出一個小小的我來。

我被燙得移開目光。

他說:「聽你的。」

6

我像是和祁虞交替著當病號一樣,等他傷養得差不多的時候,就要成婚了。只是宮裡沒什麼氛圍,還沒蘇之錦上回過生辰的時候熱鬧,小蓮倒是忙裡忙外的,要把東西通通換成紅色的。祁虞不知道從哪搬來一個箱子,我和小蓮打開,扯出一條世間絕無僅有的嫁衣出來,流光溢彩。

他讓我穿上看看,我睜大眼,笑道:「不過是權宜之計,怎麼反倒上了心。」

祁虞冷笑道:「祁家的兒郎向來不結二婚。難不成你還想嫁你那表哥?」

我心裡發笑,按他的這樣的說法,不知道他幾個同父異母的兄弟是怎樣出來的。

只是難免生出些期待。臨成婚的前一夜,我睡前才想起來,今日是祁虞的生辰,我去小廚房親自煮了碗長壽麵給他送去,敲門等了好久還沒人應,我甚至懷疑裡面沒有人的時候,門才開了,祁虞衣衫還有些凌亂,像是已經睡了又被我吵醒。

祁虞的聲音還有些喑啞。

我把食盒打開,露出裡面一碗陽春麵來:「隱約記得今日是你生辰,歲歲平安阿祁虞。」

他頓住。

然後我倆一起坐在門外看星星,祁虞吃得很慢,像是很珍惜一樣:「從我母后走了,再沒人記得我的生辰了,也沒人做一碗這樣的面。」

我笑著說:「一碗麵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天天給你做。」

今夜星星很亮,月亮卻是殘缺的弧度。

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大真切,就像是進入了一場夢,很快就會冰消雪融。我說,像是替曾經的趙霽說,「其實我曾有一個姐姐,比我年長十歲,她是個很出色的姑娘,在馬上有比男兒出色十分的英姿。宮裡人都覺得我愚笨,但她會摸著我的頭,同我說,我們阿霽是世上最明慧的姑娘。只是她後來死在了趙祁兩國的戰場上,屍骨都沒尋到,不知曉埋在哪處青山了。蘇之錦長得有五六分與她相似,父皇母后很慰藉,可我討厭死了。」

我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不知為何生出一點悵然來。

等他吃完我把面碗收了起來,彎著眼和他告別:「明天見。」

祁虞朝我伸出手來,我輕輕地握上去。

我又重複一遍:「我得走啦,再見,祁虞。」

然後第二日我就被放鴿子了,整個趙都都知道公主大婚,駙馬卻趁著這時機,連夜跑回了祁國,一時間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同情。父皇給了我一巴掌,說不是感情甚篤嗎。我說男人的心總是變得很快,誰能想到呢。

誰能想到呢?前一晚還在吃麵的人,吃完就跑路了。留下一個我,很倉皇地面對這樣的局面。

其實我誰也救不了,連自己也是。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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