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塵埃——隋煬帝誇示四夷耀武征遼大擺儀仗

豫鑑歷史 發佈 2024-04-08T05:47:24.471292+00:00

如何變高句麗「蠻貊之鄉」為隋朝的「冠帶之境」呢?早在大業三年(607)突厥啟民可汗帳前,裴矩就曾為隋煬帝策劃並獻計:「今其使者朝於突厥,親見啟民合國從化,必懼皇靈之遠暢,慮後伏之先亡,脅令入朝,當可致也」。


  如何變高句麗「蠻貊之鄉」為隋朝的「冠帶之境」呢?早在大業三年(607)突厥啟民可汗帳前,裴矩就曾為隋煬帝策劃並獻計:「今其使者朝於突厥,親見啟民合國從化,必懼皇靈之遠暢,慮後伏之先亡,脅令入朝,當可致也」。裴矩以為其事易如反掌,在國力較高句麗更強大的突厥都「合國從化」的情勢下,只需讓其目睹了這一文物盛事的使者回國向高麗王傳話,「令速朝覲,不然者,當率突厥,即日誅之」。似乎只須恫嚇利誘,高元即會象東、西突厥可汗啟民、處羅及高昌王麴伯雅那樣親自詣闕朝拜。隋煬帝當即採納了裴矩的意見,下令征高麗王元入朝。然而,高元懼,「藩禮頗闕」,不但不入朝貢獻,反而斷絕了朝貢使者,乾脆不與隋朝往來。


  永濟渠北通涿郡(治今北京市),隋煬帝宣布聲討高句麗及發兵的地點,都在涿郡,永濟渠的開鑿,有利於隋徵調全國兵力及運送全國物資到涿郡。隋煬帝既在大業五年(609)將吐谷渾納入隋郡縣體系中,將高句麗重新歸入王朝版圖當然己在他的通盤考慮之中。他先巡江都,作軍事調度,然後沿大運河直達涿郡,正式總動員令隨即下達了。《資治通鑑》記當時的軍事動員和人員調動情況云:



徵調範圍遍及全國,其動員人數之眾,規模之大,遠遠超過開皇九年(589)平陳之役,可以說是「掃地為兵」。仗還沒打,已經搞得天下騷然。
  由於頻興工役,大業五年(609)的大索貌閱雖搜括出大批人口,但仍感人役不夠,有「總持菩薩」法號的隋煬帝這時甚至打起佛教寺院的主意。據唐人高臨《冥報記》記載:「大業五年,奉敕融並寺塔」。釋家史料記載了隋煬帝詔天下僧徒無德業者並令罷廢的詔令,拆毀寺院,沙汰僧尼,用於充工役,充實國用。直到大業七年(611),裁汰僧尼的命令仍在全國推行。據《隋書.王文同傳》:「及帝征遼東,令文同巡察河北諸郡。文同見沙門齋戒菜食者,以為妖妄,皆收系獄。比至河間,求沙門相聚講論,及長老共為佛會者數百人,文同以為聚結惑眾,盡斬之。又悉裸僧尼,驗有淫狀非童男童女者數千人,復將殺之,郡中士女號哭於路」。王文同敢於「收系沙門」,「裸僧尼」,肯定是有上方的指示,但做過了頭,民憤極大,被隋煬帝斬首,成為替罪羊。

  隋煬帝還把鼓吹、樂隊帶到了臨朔宮,在江都的各國朝貢使者也都來到涿郡,其中還有高昌王麴伯雅、伊吾吐屯設、吐谷渾王太子順等。大業七年(611)十二月已未(初八),西突厥處羅可汗也來到臨朔宮朝見,煬帝「備設天下珍羞,盛陳女擲,羅綺絲竹,眩耀耳目」,舉辦了盛大的歌舞宴會。由於隋煬帝對征遼勝利充滿信心,招各國使者和藩屬君王隨軍,就是要耀武讓四夷領略大隋天子的威風,親眼看一看不事藩禮的高麗王元的下場,以收殺一儆百之效。
  但讓人疑惑的是東突厥沒有遣使來也沒有如約派兵參戰,其時啟民可汗已死,其子始畢繼位,與隋的關係發生了變化。突厥騎兵善於在惡劣條件下作戰,此前隋將韋雲起曾率東突厥騎兵征討契丹,大獲全勝,這次征討高句麗若得突厥騎兵相助,沿西遼河上游快速突擊,對高句麗將會是致命的打擊,在塞外廣漠天寒地凍環境下作戰,突厥騎兵的戰鬥力無疑優於隋朝府兵。但三次征遼竟未見東突厥以一兵一卒相助,這當然是大問題。時始畢可汗雖仍受隋冊封,但關係己疏遠,大業五年(609)始畢就沒有如約派兵協助隋軍西攻伊吾鐵勒軍。年輕的始畢可汗看到隋煬帝正著力扶植西突厥處羅可汗,對隋離強合弱伎倆已有警惕。另外高句麗既與東突厥通使,雙方面對強隋在戰略上共同利益更多,實際上是唇亡齒寒的關係。始畢可汗從自身的切身利益出發,嚴兵不動,坐山觀虎鬥,這當然是對隋煬帝的不恭,但煬帝也暫且不能處置。


  也正因為如此,隋煬帝進行了超乎尋常的軍事調動。煬帝的期望值很高,試圖通過充分顯示大隋國力,調集龐大軍力來威嚇高麗王,「脅令入朝」,以期不戰而屈人之兵,迫使高句麗王就範。大業七年(611)夏秋之際山東河南發生大水災,漂沒30餘郡,但這並沒有改變隋煬帝討伐高句麗的決心,大規模集兵繼續進行,煬帝並決定御駕親征。
  按照古禮,巡狩親征有造廟致祭之禮,據《隋書.禮儀志三.軍禮》記載:「大業七年(611)征遼東,煬帝遣諸將於薊城南桑乾河上,築社稷二壇。設方牆,行宜社禮。帝齋於臨朔宮懷荒殿,預告官及侍從,各齋於其所。十二衛士並齋,鄣袞冕玉輅,備法駕。禮畢,御金輅,服通天冠,還宮。又於宮南類上帝,積柴於燎壇,設高祖位於東方。帝服大裘以冕,乘玉輅,祭奠玉帛,並如宜社。諸軍受胙畢,帝就位,觀燎,乃出。又於薊城北設壇,祭馬祖於其上,亦有燎」。隋煬帝的御駕親征大講排場,軍禮儀式如此隆重,各國使節及諸藩王駐足觀看,其實就是向四夷發出警告,不向大隋天子低頭是絕無好下場的。對於隋煬帝來講,這場戰爭只能嬴不能輸,也只會贏不會輸,煬帝本人對取勝沒有半點懷疑,所以不僅御駕親征,而且帶上各國使者前往觀摩。

  也有人對如此興師動眾而又滑稽的征討提出異議,出來諫止。如右尚方署監事耿詢隨車駕至涿郡時,即上書稱:「遼東不可討,師必無功」。煬帝得書大怒,要將耿詢問斬,幸何稠苦諫才得免。給事中許善心也上封事諫煬帝不必御戎東討,結果也「忤旨免官」。術士庾質被召到臨渝宮(今河北撫寧縣境)行在所,問以吉凶,煬帝問:「朕承先旨,親事高麗,度其土地人民,才當我一郡,卿以為克不?」庾質回答:「以臣管窺,伐之可克,切有愚見,不願陛下親行」。煬帝對庾質勸導不必御駕親征很不高興,板起臉孔說:「朕今總兵至此,豈可見賊而自退也!」庾質於是分析說:「陛下若行,慮損軍威。臣猶願安駕住此,命驍將勇士指授規模,倍道兼行,出其不意,事宜在速,緩必無功」。其所分折可謂切中時弊,很有道理,但頭腦發熱的煬帝根本聽不進。


  竊見遼東小丑,未服嚴刑,遠降六師,親勞百乘。但夷狄多詐,深須防擬,口陳降款,心懷背叛,詭伏多端,勿得便受。水潦方降,不可淹遲。唯願嚴勒諸軍,星馳速發,水陸俱前,出其不意,則平壤孤城,勢可拔也。若傾其本根,余城自克,如不時定,脫遇秋霖,深為艱阻,兵糧又竭,強敵在前,靺鞨出後,遲疑不決,非上策也。

段文振的分析可謂極具遠見,遼東地處塞外北方高寒地帶,冬季嚴寒無法出兵,從時間上講只有半年用兵時間,且夏季多雨,道路泥濘,行軍住宿紮營很不便,加上路途遙遠,以牛車人力車運送軍需十分困難,軍隊越多後勤越困難,若不速戰速決則自已就會陷於被動。開皇十八年(598)楊諒出師就因天時不利,「霖潦疾疫」,「饋運不繼,六軍乏食」,30萬大軍尚未接戰即自行潰散,是為前車之鑑。對此,陳寅恪先生有獨到分析:「中國東北方冀遼之間雨季在舊曆六、七月間,而舊曆八、九月又為寒凍之時期,故以關中遠距離之武力而欲制服高麗攻取遼東之地,必在凍期已過雨季未臨之短時間獲得全勝而後可。否則,雨潦泥濘冰雪寒凍皆於軍隊士馬之進攻餱糧之輸運已甚感困難,苟遇一堅持久守之勁敵,必致無功或覆敗之禍」。由於天時地利不在隋一方,人海戰術派不上用場,人再多也鬥不過老天爺,所以段文振認為宜出奇兵,星馳速發,水陸俱進,直取平壤。可惜段文振在行軍途中病故,未能肩負起前敵總指揮的責任,實際最高指揮者正是不顧天時地利人和頭腦發昏的隋煬帝本人。
  隋煬帝根本沒有認真考慮戰役的戰術問題,在完成了一切調動之後,於大業八年(612)正月壬午(初二)正式下詔宣布討伐高句麗,詔文直把高句麗王高元稱之為「小丑」,輕蔑憤怒地聲討高元罪狀,指斥高元不修職貢,無事君之心,無為臣之禮,掩匿懷奸,招納亡叛,穿著靺鞨的衣服侵擾遼西,這些內容和開皇十八年(598)文帝詔責高元差不多。值得注意的是詔文後半部指責高元內政不修,法令苛酷,賦斂煩重,百姓愁苦,冤枉莫申,則和當年討陳檄文差不多。暴虐者不堪為國主,煬帝於是有理由協從天意,拯民於水火,「取亂覆昏」,親總六師進行討伐。這就把隋軍變成了王者正義之師。隋煬帝甚至把自已比作商效問罪的周武王姬發,成文王之志滅商紂,聖王當然要承先帝之志滅高句麗,「二代承基,志包宇宙」。
  隋煬帝的詔文是寫給高句麗看的,也是寫給四夷各國看的。為了揚威張大聲勢,詔文甚至公開了用兵作戰部署,隋百萬大軍分成左右兩翼,每翼又分為12路軍,共24路,各路軍隊都要「先奉廟略,駱驛引途,總集平壤」。詔文云:「今宜授律啟行,三令五申,必勝而後戰。左第一軍可鏤方道、第二軍可長岑道,第三軍可海冥道,第四軍可蓋馬道,第五軍可建安道,第六軍可南蘇道,第七軍可遼東道,第八軍可玄菟道,第九軍可扶餘道,第十軍可朝鮮道,第十一軍可沃沮道,第十二軍可樂浪道。右第一軍可黏蟬道,第二軍可含資道,第三軍可深彌道,第四軍可臨屯道,第五軍可侯城道,第六軍可提奚道,第七軍可踏頓道,第八軍可肅慎道,第九軍可碣石道,第十軍可東暆道,第十一軍可帶方道,第十二軍可襄平道」。24路軍全面展開,鋪天蓋地,但明眼人一看就知無法展開於24道上,各道相隔遙遠,根本沒有24條路可走,完全是紙上談兵,虛張聲勢。詔文吹噓隋大軍為百戰百勝之雄師,「顧眄則山嶽傾頹,叱吒則風雲騰郁」。且煬帝「躬馭元戎」,總其節度,控弦待發,摧枯拉朽,似乎一口就可將高句麗吞下肚子裡。煬帝還要「解倒懸於避裔,問疾苦於遺黎」,建立聖王可汗的不朽功業。
  詔文最後稱:「王者之師,義存止殺,聖人之教,必也勝殘」,「若高元泥首轅門,自歸司寇,即宜解縛焚梓,引之以恩,其餘臣民歸朝奉順,咸加慰撫,各安生業,隋才任用,無隔夷夏」。隋煬帝不是立足於打,而是立足於撫,百萬大軍首先考慮的不是進擊殲敵,而是先考慮如何接受敵人投降。因為在隋煬帝看來,面對如此強大的「聖王之師」,高麗小丑根本不敢負隅頑抗,投降是高句麗的唯一出路。於是乎隋煬帝又要求各路隋軍,「營壘所次,務在整肅,芻蕘有禁,秋毫勿犯,布以恩宥,喻以禍福」,而「若其同惡相濟,抗拒官軍,國有常刑,俾無遺類,明加曉示,黎朕意焉」。隋煬帝全盤公開軍事部署,根本不關注也不講究取勝的軍事戰略戰術,而是強調義師形象。作為總指揮,隋煬帝導演了世界軍事史上前所未有的出師儀式。
  一月癸未(初三),隋征討大軍的第一軍出發,隋煬帝根本不考慮快速進軍,出其不意,而是大講排場,要求步履齊整,「每天遣一軍發,每軍相去四十里,連營漸進」,24天才使兩翼24路軍開跋干盡,結果是排成了一條長蛇陣,當然也不會有什麼戰鬥衝擊力。隋各路軍「首尾相繼,鼓角相聞,旌旗亘九百六十里」,24路軍之後又有「天子六軍」次發,前後相置「又亘八十里,通諸道合三十軍,亘一千四十里」。煬帝又令諸軍以帛為帶,長尺5十,闊2寸,題其軍號為記。御營內者,合十二衛、三台、五省、九寺,並分隸內、外、前、後、左、右六軍,亦各題其軍號,不得自言台省。王公以下,至於兵丁廝隸,悉以帛為帶,綴於衣領,名「軍紀帶」。這樣,光大軍出發儀式就用了40天,百萬大軍,整齊劃一,秩序井然,「近古出師之盛,未之有也」。然而,這那裡是去打仗,簡直就是武裝大遊行,是一次規模宏大的軍事大檢閱。
  更有甚者,連綿千里的長蛇陣皆由隋煬帝「親授節度」,每軍設大將、亞將各1人。騎兵40隊,每隊百人置一纛,10隊為團,團設偏將1人,並有儀仗隊,「前部鼓吹一部,大鼓、小鼓及鼙、長鳴、中鳴等各十八具,棡鼓、金鉦各二具。後部鐃吹一部,鐃二面,歌簫及笳各四具,節鼓一面,吳吹篳篥,橫笛各四具,大角十八具」。帶這麼多笨重的鼓吹樂器是幹什麼?當然不是為了打仗,這和隋煬帝即位之初下江南在江都制羽儀大陳文物,大業五年(609)煬帝西巡在河西大擺魚龍漫延之樂,是同樣意思同一招式,即要用中華禮樂文明感召威服東夷,征討不如說是巡狩。
  由於根本沒有立足於打,隋煬帝沒有設想這會是一場惡仗,不是費心思去考慮如何克敵致勝的戰術,卻十分注重禮儀排場,當大軍行至望海樓(今遼寧遼西縣境),煬帝又於禿黎山設壇,祀黃帝,行禡祭,設軒轅神座,煬帝與諸預祭臣侍侍諸軍將,皆齋一宿。由於輕敵,煬帝甚至允許主將宇文述以婦人「家累」自隨。蘇威年老,上表乞骸骨,想退休,煬帝不許,讓他以本官領左武衛大將軍從征。二月甲寅(初四),煬帝又下詔:「朕觀風燕裔,問罪遼濱,文武協力,爪牙思奮,莫不執銳勤王,舍家從役」,表彰從征官兵,並令郡縣存問從徵士兵家,使行役無後顧之憂。
  三月癸巳(十四曰),隋煬帝來到前線,因怕軍將貪功出擊,令各路軍主帥有事皆須稟報,諸將互相牽制,不設統帥,不許擅自揮師挺進。煬帝自以為高句麗臣民見到隋軍盛大架式必將自動瓦解投降,因此在每軍設「受降者一人,承詔慰撫,不受大將制,戰時為監軍」。如左驍衛長史游元即為蓋平道監軍。仗還沒打,隋煬帝先把自已的軍隊捆住了手足。為防止百萬大軍中有人開小差,各軍並發給幡旗數百,有事往回走者要執幡而行,無幡而擅離本軍者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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