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書法史》:吳國的篆書

談藝錄 發佈 2024-04-08T19:21:02.943896+00:00

本來這一篇應當把三國吳的篆書和隸書一併讀完,但鑑於吳國篆書作品的特殊性,我們把隸書放在後面跟楷、行、草書放在一起另作一篇,這一篇,集中精力說吳國的篆書。吳國的篆書,代表作品是《天發神讖碑》和《禪國山碑》,即所謂的「巖山神讖」和「國山刻文」。

本來這一篇應當把三國吳的篆書和隸書一併讀完,但鑑於吳國篆書作品的特殊性,我們把隸書放在後面跟楷、行、草書放在一起另作一篇,這一篇,集中精力說吳國的篆書。

吳國的篆書,代表作品是《天發神讖碑》和《禪國山碑》,即所謂的「巖山神讖」和「國山刻文」。兩碑都是吳國末帝孫皓下令刊刻,屬廟堂之制,而且同刻於天璽元年(276)。

有意思的是,四年之後(280),號稱「天命歸吳」的吳國就被西晉所滅,可見立碑、封禪這些活動,並不能維繫國運。

兩碑刻立,緣於地方官「交致祥瑞」,即地方官不斷的獻瑞,如果讀過《三國志》就會知道,《三嗣主傳》一篇記載了太多地方獻瑞的記錄。這是因為孫皓信巫祝而濫封賞,獻瑞可以獲得實實在在的「好處」,於是地方官就捏造「祥瑞」,孫皓則獲得心理上的安慰。

關於《三嗣主傳》與這兩塊碑有關的記錄,就是書法史引用的下面這段:

鄱陽言歷陽山石文理成字,凡二十,雲「楚九州渚,吳九州都,揚州士,作天子,四世治,太平始」。又吳興陽羨山有空石,長十餘丈,名曰石室,在所表為大瑞。乃遣兼司徒董朝、兼太常周處至陽羨縣,封襌國山。改明年元,大赦,以協石文。

也就是說,鄱陽傳言歷陽山有石頭的紋理形成文字,共有二十字,是「楚九州渚,吳九州都,揚州士,作天子,四世治,太平始」,地方官於是獻瑞;又有吳興陽羨山有一塊空心石,長十餘丈,名叫「石室」,地方官員上表說這也是祥瑞之物;於是孫皓就派遣兼任司徒董朝、兼任太常周處到陽羨縣,將那座山封為「國山」,更改第二年年號,大赦天下,以符合石上文字。

當然,祥瑞是捏造出來的,但孫皓寧可信其有,並認為這是「天發神讖」,於是有了《天發神讖碑》和《禪國山碑》。

先說《天發神讖碑》

《天發神讖碑》在中國書法史上很有名,需要多說兩句。

《天發神讖碑》在宋朝時已經斷裂,金石家們稱之為《吳天璽元年斷碑》,因為立於巖山,於是又稱為《巖山紀功碑》,又因石斷為三,俗稱「三段碑」、「三擊碑」(一說是分刻於三段石碑上);又因為它是吳國的紀功碑刻,又被稱為《吳紀功碑》,你看,晚清趙之謙刻「丁文蔚」一印時(這方印在篆刻史上很有名,齊白石因受此啟發而開宗立派),邊款里就寫道:「類吳紀功碑」,指的就是《天發神讖碑》。

《天發神讖碑》於清嘉慶十年(1805)毀於火,傳世最佳拓本為宋拓本,藏北京故宮博物院。我們可以先看一種拓本:

是的,《天發神讖碑》的篆書很特別,與傳統的篆書完全不類。

它的用筆打破了圓筆引書的規範,起筆處大多書刻成方形(有點像《張遷碑》),轉折處方銳刺目,如斬釘截鐵;長橫畫的起筆,向下縱截成魏國隸書常見的「折刀頭」狀。這些具有粗重感的方筆形態,常帶弧勢,不是一味的平直。一些對稱的縱向長筆畫(比如「而」),由方粗而圓細,略有相背的分張之態,縱畫下端呈懸針狀的垂腳,很像「釘頭鼠尾」。

宋代黃伯思(宋代書法家、書法理論家)品評《天發神讖碑》,稱其「若篆若隸,字勢雄偉」;康有為在《廣藝舟雙楫》中大讚《天發神讖碑》「奇傳」,楊守敬發出「真奇作也」的感嘆。

以馬宗霍先生的評價最為詳盡:

以秦隸之方,參周篆之圓;勢險而局寬,鋒廉而韻厚;將陷復出,若郁還伸。此則東都諸石,猶當遜其瑰偉。即此偏師,中以陵轢上國,徒以壁壘太峻,攀者卻步,故嗣音者少耳。

實際上,《天發神讖碑》「嗣音」一點也不少,除了上面提到的趙之謙對它的取法,晚清的大書家家吳讓之、徐三庚都在《天發神讖碑》上用功甚勤,而齊白石更是以此為法,開創了自家法度,他的篆書、篆刻無不取法《天發神讖碑》而得自家趣味。

《天發神讖碑》的作者肯定不是皇象,因為皇象的生存時代與此碑不符,皇象是公元二世紀後期人,而《天發神讖碑》刻於公元三世紀70年代。現在我們已經無法確認它的作者,只能推測,《天發神讖碑》的書寫者,當是當時善書的朝臣。

再說《禪國山碑》

《禪國山碑》是封禪刻石。

封禪是帝王祭告天地的盛典,自古以來在泰山舉行,即所謂的「入魯封禪」。在泰山上築壇祭天稱為「封」,在泰山下的梁父山上辟場祭地稱為「禪」。三國時代,只有孫皓做過「封禪」的事,只不過,他不是在泰山「封禪」的(他也不可能到泰山去)。

孫皓封禪是在江南的陽羨國山(今江蘇宜興),此地距建鄴不遠,但儘管如此,孫皓也沒有親臨,而是派大臣代勞。

立碑的小山名董山,如碑文所稱:「先行禪禮,紀勒天命,送於中興國山之陰,告祭刊石」,因此稱為《禪國山碑》。

《禪國山碑》也叫《封禪國山碑》《天紀碑》,因為形狀與通常碑石不同,它「微圓而橢」,如米囤,又叫「團碑」「囤碑」。

一般認為,《禪國山碑》的作者是蘇建。因為據說碑末有「中書東觀令史立信中郎將臣蘇建書」字樣。

《禪國山碑》的篆書不雜隸式,結字寬博,體方而筆圓;筆畫不僅圓,而且厚實還有長短向背的錯落姿態。其筆勢的渾勁,近似魏篆《上尊號碑》碑額,但筆畫的結構安排不如《上尊號碑》碑額那樣嚴整對稱。

比起《天發神讖碑》,《禪國山碑》篆法可謂秦漢篆書在江南的正脈之傳,楊守敬說「玩其筆法,即未必追蹤秦相(即李斯),亦斷非後代所及。」馬宗霍則稱賞它「質健為妍,自成孤賞。」康有為評價《禪國山碑》為「雅健」之作,並把它與《天發神讖碑》並稱,認為都是「筆力偉健冠古今」的奇作。

最後說磚文篆書

前面的文章說過,吳國的書風守舊,因此,吳士書家好作篆,甚至下層的工匠作磚文字模也用篆書。而且這些篆書的風格豐富多樣,如圖:

上圖所列,《寶鼎三年吳興烏程所立靈磚》篆法規矩,字方勢圓,字形有大有小,視筆畫的繁簡和結構而定,以求空白的勻稱,簡直就是放大的條形印章,但其中的「年」「立」顯然是隸書的結構。

《天紀元年太歲丁酉磚》字形大小不一,有直筆也有曲筆,縱向筆畫長於橫向筆畫,字距較大,顯得疏朗,其中的「年」字顯然也是隸式。而另兩方磚文中的篆書多奇字,如「月」「范」「年」「造」。可見,在吳國出現《天發神讖碑》那樣怪異的篆書,絕不是一個孤立的作品,也絕不是偶然的現象,而是有著產生它的「精神氣候」以及廣泛的社會基礎,那就是吳國朝野上下流行的好奇字尚異態的書法風尚。

(【跟著布丁讀書法史】之48,部分圖片源自網絡,版權歸原版權方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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