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洪塘曹學佺與福州及外地戲曲人士的交往

閩山悟雨夜 發佈 2024-04-10T13:34:53.706863+00:00

明福州府侯官縣勝業鄉洪塘人曹學佺,被認為是閩劇的始祖。曹學佺,字能始,又字尊生,號雁澤,一生博學多才,是明晚期著名的學者。他對於福州鄉土文化最大貢獻莫過於依託於崑曲,糅合福州本土文化,創立了一種來源於崑曲又有別於崑曲的「新調」。

明福州府侯官縣勝業鄉洪塘人曹學佺,被認為是閩劇的始祖。

曹學佺,字能始,又字尊生,號雁澤,一生博學多才,是明晚期著名的學者。他對於福州鄉土文化最大貢獻莫過於依託於崑曲,糅合福州本土文化,創立了一種來源於崑曲又有別於崑曲的「新調」。這是閩劇三大源流之首「儒林班」的源頭,曹學佺也因此被認為是閩劇的創始人。

梳理曹學佺與明中晚期戲曲人士的交往情況,可以更清晰地認識曹學佺與戲曲的緊密關係,了解閩劇產生的時代背景。

一、曹學佺與省外戲曲人士的交往。

(一)宦途初挫

1599年(萬曆二十七年),曹學佺中進士時的主考官張位被罷相逐出京城,狼狽歸鄉,門人故吏無一敢送行。偏偏平時從無交往的曹學佺聞訊趕往送行。初入政壇的曹學佺應該也知道此舉的風險,但仍義無反顧獨自去送行了。

隨即曹學佺就遭受官宦生涯的第一個打擊,調離京師,左遷南京添注大理寺左寺正……。

(二)龍歸大海

有時,上天關上一扇窗,未嘗不是打開了一扇門。

南京為六朝古都,明代是留都,文人墨客騷集,錢謙益形容為「海宇承平,陪京佳麗,仕宦者夸為仙都,游談者指為樂土。」

曹學佺如龍歸大海,在南京組織了不少社集,聲名鵲起。其中,聲勢最為浩大的是金陵社集。

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曰:「閩人曹學佺能始迴翔棘寺,游宴冶城,賓朋過從,名勝延眺;縉紳則臧晉叔(懋循)、陳德遠(邦瞻)為眉目,布衣則吳非熊(兆)、吳允兆(夢暘)、柳陳父(應芳)、盛太古(鳴世)為領袖。台城懷古,爰為憑弔之篇;新亭送客,亦有傷離之作。筆墨橫飛,篇帙騰湧。此金陵之極盛也。」

(三)西湖大會

金陵社重要人物本身就是戲曲人士,社集也不乏戲曲盛會。其中曹學佺、屠隆、吳允兆等人於1602年(萬曆三十年)中秋,在杭州(武林)連續召開了兩次西湖大會,眾人宴飲、聽曲、吟詩、做戲……歌姬相伴,徹夜通宵,盛況空前。

明人馮夢禎記載為:「十五大晴,屠長卿、曹能始作主,唱西湖大會。飯於西湖,度設金沙灘陳氏別業,長卿蒼頭演《曇花記》。宿桂舟,四歌姬從。」;「十六晴,少有雲氣。諸君子再舉西湖大會,以答長卿、能始,作伎於舟中。席散,同景倩、素君、羨長、允兆諸君憩中橋聽曲,……甚佳。」

(四)結識梨園

上述省外戲曲人士主要有臧晉叔、屠隆、吳兆、吳夢暘、阮自華、茅維等,他們是曹學佺終身交往的摯友。

1,臧懋循(1550-1620)——字晉叔,浙江省長興縣人。

明朝萬曆八年(1580年)進士,官至南京國子監博士。他精研戲曲,兼長詩文。現存元人雜劇約一百五六十種,其中絕大部分依靠臧懋循編輯的《元曲選》方得以廣泛傳播。

2,屠隆(1543年-1605年)——字長卿,又字緯真,號赤水,浙江鄞縣人。萬曆五年進士,明代文學家、戲曲家。他的劇作《曇花記》、《修文記》、《彩毫記》都曾「大行於世」,其時,屠隆知名度和影響力超過了湯顯祖。

3,吳夢暘——字允兆,浙江吳興人。好吟詩,善度曲。明人記載其晚年「征歌顧曲,齒齲脫落,猶鳴鳴按拍」,對戲曲痴迷至此。

3,茅維——字子若,浙江吳興人。生平不得志於科舉,與臧懋循、吳稼竳、吳夢暘並稱四子。工詩,亦善作雜劇。著有《凌霞新劇》三十五本,今存六本雜劇《蘇園翁》、《秦廷築》、《金門戟》、《醉新豐》、《鬧門神》、《雙合歡》。

萬曆四十七年(1619年),茅維訪曹學佺到過石倉園。曹學佺曾寄詩茅維, 「好友書來問我時,心驚甫定尚齊衰。只緣嘗籍相沾,敢謂文章得禍奇。……」,曹學佺詩中向好友袒露心聲,難抑對魏忠賢一黨的憤恨之情。

4,吳兆——字非熊,徽州府休寧人。明代著名布衣詩人、戲曲作家,著《白練裙》傳奇。

萬曆中與曹學佺等結社,曾與曹學佺共游閩中諸山及杭州、匡廬、九華等地。吳兆的《冬至夜集曹能始園亭觀伎》詩,經常被人引用作為曹學佺創始閩劇的佐證

5,阮自華(1562—1637),字堅之,安微懷寧人。

萬曆二十六年(1598)進士,曾在福建等多地為官。阮自華喜愛戲曲,辭官歸故里後招募伶人,自創「聲伎家班」,也有人認為阮自華是黃梅戲的創始人。

曹學佺於1608萬曆三十六年)、1612年(萬曆四十年)兩次前往安微懷寧拜訪阮自華。崇禎初年,阮自華任福建邵武知府,也數次到石倉園拜見曹學佺。

6,湯顯祖,眾所周知是明代中晚期傑出的戲曲家,曹學佺與他有否交往?

曹學佺與湯顯祖的關係,有說萬曆二十年(1592年),曹學佺第一次進京考進士時認識了湯顯祖;有說萬曆二十六年(1598年)重陽節,在新修滕王閣落成大典上首演《牡丹亭》,江西巡撫王佐、張位、湯顯祖、劉應秋等一班彥社詩友參加活動,而曹學佺也趕去參加了。

曹學佺與湯顯祖有不少交情匪淺的共同戲曲好友,如臧懋循、屠隆、阮自華等,應該相互認識的。湯顯祖《玉茗堂尺牘》有《與曹尊生廷尉》、《答范南宮同曹尊生》兩首詩作,可以明確證實曹學佺與湯顯祖確有交往

二、曹學佺與福州本地戲曲人士交往。

(一)崑腔南浸

崑曲是中國戲曲的「百戲之祖」。元末明初,起源於江蘇蘇州崑山一帶,也稱「崑山腔」。明中葉後盛行,當時的傳奇戲多用崑曲演唱。

萬曆年間,崑山腔已流傳福建,時稱正音。萬曆二年(1574),福建巡按監察御史楊四知在《興禮教正風俗議》中寫道:「聞之閩歌,有以鄉音歌者,有學正音歌者。夫謳歌,小技也。尚習正音,況學書乎?」這「鄉音」就是本地方言民歌。而「正音」就是官話演唱的崑山腔。

曹學佺好友鄧原岳《西樓集》有詩:「今宵雨霽動新涼,短拍長歌夜未央學得崑山齊按板,還珠門外月如霜。」生動描繪了福州還珠門外(今東街口)演出崑曲的情景。

福州官宦儒士間也流傳崑曲,寫劇(傳奇)、聽曲、觀戲、評論……,人數不少,這些人均與曹學佺交往頗深。其中有著《青虬記》、《觀燈記》的林章(字初文)、著《異夢記》的陳介夫(字邦藩)、著《北西廂記》的何璧,以及鄧原岳、徐(字興公)、謝肇淛(字在杭)、陳一元(字泰始)、徐熥、陳薦夫、陳鳴鶴(汝翔)、林古度、陳仲溱(惟秦)、林光宇(子真)、陳鴻(字叔度)、陳第等一批人。

林章、林古度是父子關係。林章福清人,後被誣陷獄,暴死牢中,曹學佺曾挺身為其喊冤叫屈。其子林古度(字茂之)同樣喜好戲曲,是曹學佺終生密友。

晚明福州這些官紳儒士社集主要內容是吟詩作賦,唱曲觀劇更多是宴集的文娛活動,因此有不少人是戲曲評論家。謝肇淛就評說「雜劇家如《琵琶》、《西廂》、《荊釵》、《蒙正》等詞,豈必真有事哉?……而新出雜劇,若《浣紗》、《青衫》、《義乳》、《孤兒》等作,必事事考之正史……。」

(二)蓄養家班

眾人中,曹學佺、陳一元兩人還蓄養戲童,教習戲曲,擁有私人家班。

曹學佺好友俞安期詩集《寥寥集》詩目中,提到曹學佺社集時,陪伴女子名字有喬姬、玉翰、董姬、小雙、小喬、小昭等;曹學佺《石倉詩稿▪聽泉閣稿》中詩題有「……祥姬、近姬、阿瓊侑觴」,上述女子也許就有曹學佺家班的女伎。

福州文人在石倉園、西峰草堂等處社集時,曹學佺、陳一元家班常有演出。

見吳兆《癸卯冬至夜集曹能始園亭觀劇》、曹學佺《石倉三稿·西峰詩集》中《壬申初度同社集西峰草堂觀蔡忠惠劇》、《石倉詩稿▪西峰集》中《陳泰始直社,演<彩豪記>,余因病不赴,分得「二蕭」》、陳一元《漱石山房集》中《花朝集洪汝舍觀(鳴鳳記)共限場字》等詩。

陳一元還擅長飾演崑腔「大花」角色(淨角花臉)。因此,陳一元外號「陳大花」。後人把陳一元位於三坊七巷衣錦坊的府第稱為「陳大花宅」。

曹學佺等福州戲曲人士與外省戲曲人士始終聯繫密切。

曹學佺在南京組織金陵社前後,徐、謝肇淛、陳一元、林古度也在南京,而陳鳴鶴、陳仲溱、林光宇等也加入了金陵社。所以,福州文人與省外戲曲人士一直有同樂共情的交流。

最終,閩地與省外戲曲人士同襄盛舉的千古大會在福州烏山凌霄台舉辦了。

三、中國戲曲史上空前絕後的福州烏山凌霄台盛會。

前面提及,曹學佺在金陵認識了屠隆、阮自華等戲曲人士,並結為好友。

萬曆三十年(1602年)中秋,屠隆與曹學佺在武林舉辦兩次西湖大會,盛況空前。此時,阮自華到福州府上任推官一職。西湖大會後,曹學佺游會稽、游剡、天台、雁宕,至東陽,回閩。

(一)凌霄大社

萬曆三十一年(1603年)中秋,阮自華舉福州凌霄台大社,召集閩地內外名士詞客在閩都烏石山凌霄台上宴集吟詩、唱曲、並有梨園數部作傳奇劇。

由於這次集會閩地內外文人墨客畢至,規模空前,名士七十多人參加。因此,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寧波鄉土名人志《《甬上耆舊詩》》;謝兆申(邵武人)《謝耳伯先生全集》等古籍均有盛會的相關記載。

據載,這次福州凌霄台大社由屠隆、曹學佺、鄭懷魁(龍海人)、畲翔(莆田)、趙世顯(閩縣)、林世吉(閩縣)六人主持,而屠隆為絕對的主角。福州文人魁首徐、陳價夫、陳益祥等均參加聚會並有詩留傳至今。

(二)千古絕唱

據相關材料記載:

當是時,烏石山上凌霄台,「絲竹殷地,列炬熏天,宴集之盛,傳播海內」、「 梨園數部,觀者如堵」 ……,酒宴間隙,奏樂中止,屠隆意氣奮發,躍上台奮袖親自演起《漁陽慘》。《漁陽慘》是三國戲,表現禰衡面對威赫的曹操時,裸身摻鼓罵曹,無所畏懼、悲壯自若的情景。

屠隆甫上台,急促鼓點再起,屠隆血脈賁張、激情迸發。台下霎時萬籟俱寂,如無人之境,台上屠隆情緒悲憤,表演氣勢似「山雲怒飛,海水起立」。瞥見林古度因為年少,坐下位,屠隆知道林古度曾賦《撾鼓行》,立刻上前拉起他的手說,「子當作撾鼓歌贈我」。隨即仰天大笑「快哉,此夕千古矣。」其時,屠隆身已抱恙,一年多後在家鄉去世。

屠隆是個怪才,好遊歷,有博學之名,尤其精通曲藝,為當時戲曲第一人。他一生特立獨行,縱情於聲色之樂,行為放蕩不檢,因此在禮部主事任上被下詔削籍回家。

(三)家班亮相

有閩劇學者考證,次夕,曹學佺做東在凌霄台宴請屠隆、阮自華及凌霄大社成員。曹學佺還帶來「曹家班」登台演曲《荔枝紅》,聲調「悠然淒涼」。

次年春,屠隆回寧波,阮自華也辭官回鄉,曹學佺將詠懷別詩結集為《春別篇》。查其中有詩《邀屠緯真、阮堅之諸子集烏石山亭》,在屠隆、阮自華等戲曲行家面前,曹學佺在詩中自謙家班演出為「閭閻有歌曲,醉里亦堪聽。」

(四)傳奇延續

凌霄台大會盛大舉辦是萬曆間震動文壇一樁佳話,影響極大。這次集會極大地推進吳越戲曲在閩地的流傳發展,也展示了福州這個閩越古都獨特的文脈流芳。

佘翔賦詩曰「于越斯彥,匪吳則良;維楚有材,我閩亦張」。自豪地評價凌霄台大會為閩地爭得榮譽,閩都文韻不遜於吳、越、楚等地。

1603年烏石山凌霄台大會時,鄭懷魁四十歲出頭;屠隆、趙世顯、林世吉年齡在六、七十歲間,都是文壇耆宿大賢;唯獨曹學佺不到三十歲,真可謂是青年才俊。

曹學佺此後四十餘年,潛心探索,琢研音律,不斷實踐,最後調製出音韻適合福州本土鄉音演唱的崑腔新曲調。這種相對於老崑曲的「新調」,有閩劇學者認為是儒林班「逗腔」源頭,經過四百年的融合傳承,最終逐步成熟成為福州閩劇最重要的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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