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了香港影史記錄的電影:被刪的床戲,別有深意

油炸綠番茄 發佈 2024-04-11T03:39:43.109187+00:00

電影【毒舌大狀】破了香港影史的票房記錄。單拿票房紀錄說事其實沒多大意思,風光是【毒舌大狀】的事,跟【毒舌律師】沒多大關係。

電影【毒舌大狀】破了香港影史的票房記錄。


單拿票房紀錄說事其實沒多大意思,風光是【毒舌大狀】的事,跟【毒舌律師】沒多大關係。


換掉了港式粗口的內地版,排片星星寥寥,我好不容易找了個放粵語版的電影院,諾大的影廳連上我跟老笨也只有三個人。


即便在香港,通貨急劇膨脹的今天,過億跟幾十年前的千萬其實也不是一個概念。熱鬧的賀歲港片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連黃百鳴都早早放棄了強撐若干年的「喜事」系列。


喜是喜不起來了,能支撐年輕人大過年進電影院的,只剩了那團怒火。


我昨天還跟老笨調侃,風水輪流轉,香港電影竟然有朝一日要靠黃子華來扛票房了。不知道算是榮幸,還是悲哀。


電影圍繞一起虐殺女童案展開。(怕劇透的可以就此繞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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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這片帶有濃重半殖民地半封建氣息的土地,發生什麼奇案都不稀奇。遠的有屯門色魔雨夜屠夫,近的有蔡天鳳碎屍案。


故事倒也沒有多新鮮,名模被控誤殺了自己的啞女,不畏強權的律師抽絲剝繭揭開真相,撕開上流社會假面,捍衛法律尊嚴——很像劇場版【怒火街頭】或者現代版【審死官】。


案情硬推敲也有很多bug,最後走的還是正義必將戰勝邪惡的老路,這也是很多人不服它被捧到高位的原因。


那我來說說它的亮點在哪,為什麼值得排進我心中2023年的影片top3吧(不好意思我自己暫時也不知道另外那倆是啥)。


首先就是演員的個人魅力。


林涼水那份獨有的「賤格」只能是黃子華,你換劉德華,味道就不對(並沒有說劉德華不好的意思),就好像古美門只能是堺雅人一樣。


子華神已經封麥了,花幾十塊看一場棟篤笑,你說值不值?


這是一個法律人的「進階之路」,23年前【男親女愛】里那個賴皮師爺今天長出息了,成了一個更「賴皮」的律師。


不過除了同樣的「樣衰口臭」外,這兩個角色基本就再沒有共同之處了。


阿Lok人如其名,是樂天知命,積極向上的,凡事都能嘻嘻哈哈過得去,就像千禧年的香港。「賤」,是他遊戲人間的方式。


而林涼水的底色是孤獨與悲涼,他憤世嫉俗,仇視一切,厭惡一切,對這個世界充滿敵意,「賤」,是他滿腔憤懣的宣洩。


他一路做自己碰壁,跪舔權貴仍是碰壁,兜兜轉轉,還是要做回自己,因為始終過不到心裡那道關。


另一個主角金遠山的人設比林涼水更好。


【南海十三郎】是我最愛的華語電影,謝君豪也是我心中最被低估的男演員。


有人說金遠山的倒戈太突然,那是你沒讀懂這個人物。


他從一開始就是正的,而且是一種嚴苛的學究式的正統。他穿著精緻而得體的西裝,不允許任何人鑽空子去挑釁法律,即便這個制度已經摧枯拉朽,他仍是最後一個守衛者,就像鐵達尼號上的船長,誓與自己的船共存亡。


這樣一個骨子裡驕傲的精英,既瞧不上林涼水這樣的「三流律師」,也不屑與權貴同流合污。他是人格保持得最完整的那一個,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他不可能違背良心為了勝訴而釘死一個無辜的受害者。


當林涼水憤怒地質問董衛國昧著良心教鍾景頤做假證到底還是不是個人時,金遠山慢吞吞站起來:我剛才聽得不是很清楚,能不能請他再問一遍。


金遠山和林涼水兩個名字起得各有深意,一山一水,山水有相逢。這兩個人並不同路,卻在追求公義的道路上殊途同歸。


現實世界的律師也許不敢拿自己的牌照冒險做出這樣藐視法庭的舉動,但你當這部片是爽片就夠了,畢竟現實里不敢說的話,在這裡找到了嘴替。


和以往同類題材的影片比,它控訴的力度更強。還原真相絕不是這部電影的目的,在階級固化,年輕人越來越沒有出路的當下,沸騰的民怨和對權貴的仇恨也到達了頂點。


當謝君豪把辯詞摔到桌子上,激憤地對著鍾景頤說出「呢班垃圾(你們這幫垃圾)」。


當黃子華發出吶喊:


有些權貴仗著自己有錢有勢大爺似的坐在這裡,對不起,公義一樣坐在這裡!


希望這個世界公道點,而不是給一些有錢人花幾個臭錢,當我們猴子那樣耍!


誰的血不是熱的呢?


電影刪掉了一個很重要的片段——鍾念華與曾潔兒的床戲。曾潔兒曾與鍾念華短暫交往了兩個月,之後才委身於鍾念華的丈夫鍾景頤,成了對方的情婦,並生下了一個女兒。

而鍾景頤自己也是入贅鍾家的,女人依附男人,男人自己也不過是豪門的玩物而已。


鍾家,叱吒政商兩界,是香港最有權勢的家族。


鍾念華的憤怒遠不止丈夫的出軌,而是被自己玩弄的女人怎麼敢倒回頭來玩自己?探監一場戲,沒有一句對白,卻充滿戲劇張力,壓迫感滿滿。


一邊是母親對殺女的兇手的憤怒,另一邊是上等人對草根的鄙夷與不屑。鍾念華用挑釁的眼神在曾潔兒面前默默抽完一支煙,把菸蒂狠狠摁滅在桌子上,她用動作告訴對方,你的命就如同這根菸頭一樣賤。


她可以為自己死去的愛犬設置基金會,害死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卻連一絲愧疚都沒有。


鍾景頤為了討好妻子保住現在的地位,可以利用自己的醫學專長親手殺死自己的女兒。


有錢大曬,有錢人的世界裡,人不如狗。名利面前,骨肉親情也不值一提。


庭審現場,沒有一個記者,台下坐滿了鍾家請來的龐大的法律顧問團隊。法律面前,窮人含燃。不是「something is wrong」而是「everything is wrong」。


多說一句,「含燃」是一句難登大雅之堂的髒話,所以在內地上映時被悄悄換掉了,諷刺與抨擊的力道也立馬打了折扣,因為沒有哪個詞能比它更形象貼切地形容窮人在權貴面前的那份卑微與屈辱。


就連滿臉優越感,自以為已經躋身上流階層的董大狀,一直也只是在跪舔。

這個故事其實是有原型的,那就是曾經轟動一時的方曼生案。


1999年,油麻地華德大廈有住戶投訴樓上漏水,打開房門,竟然發現了一具無頭白骨。而根據鄰居反映的傳出臭味的時間算起,人死了至少四年。


死者是女模特彭楚盈,而這棟房子的業主恰恰是她的情人方曼生。


方曼生的家世已經不能用顯赫來形容。外祖父是有名的大資本家,祖父是追隨孫中山北伐的將軍方振武,母親是著名畫家方召麐,父親是商人。


方召麐夫婦生了八個孩子,長大後分別做了律師、醫生、銀行經理、特區高官和聯合國官員,橫跨政商醫學界,被稱「一門八傑」。


做律師的方曼生是方家的長子。1985年,20歲的彭楚盈在一場飯局中搭上了大她26歲的有婦之夫方曼生,並成了對方的情婦,為自己十年後的慘死埋下了禍根。


案件疑點重重,彭楚盈屍首分離,頭顱被扔進了垃圾桶,胸部大量內出血。


油麻地警方接到報案後第一時間將案件列為了「謀殺案」,但僅僅過了半小時,西九龍重案組就接手了,將案件改為「屍體發現案」並列為「最高機密」,任何人都不能追查。


日記中跟「曼生」有關的部分統統被撕掉,垃圾桶里曾用過的安全套在化驗前不翼而飛,跟方曼生有關的物品與合照一夜之間全部消失……


保安局局長葉劉淑儀甚至被架空,警方越過她直接向陳方安生匯報。


時任政務司司長的陳方安生是方曼生的妹妹,而她的丈夫當時是香港輔助警察隊總監。



警隊宣布死因無可疑,草草結案。原本應該轟動全港的奇案,在層層掩蓋之下,竟然連一絲水花都沒有泛起。


直到六年後,彭楚盈家人要求翻案,希望為親人討回公道,塵封的卷宗才重新浮出水面。


負責幫他們打官司的是演員出身的香港奇女子翁靜晶,關於她的故事,可以參看我之前寫過的這篇:55歲再嫁豪門,這個香港命最硬的女人拿到的才是真正的大女主劇本。



翁靜晶身上有一種懟天懟地的江湖氣和路見不平一聲吼的俠義,這也成為影片中林涼水的人物原型。


尋求真相之路從一開始就困難重重。翁靜晶給死因庭寫信,列明所有疑點,要求重啟,對方只是回覆:已經結案,不予置評。

逼不得已,翁靜晶利用自己的人脈召開新聞發布會將事情鬧大,迫於輿論壓力,案件終於得以重審。


也正是從這時起,無數隻手在向她拉扯,各方說客來勸她不要碰這個案子。有「善意警告」,也有赤裸裸的人身恐嚇,母親甚至建議她帶瓶清水上庭,以防被人潑硫酸。


本該出庭的證人人間蒸發了,倒是49個自稱熟悉死者的證人突然冒出來,同時作證彭楚盈吸毒、濫交、私生活混亂,精神有問題。


在沒有任何事先申請的情況下,方曼生兩次缺席庭審,直到第三次才迫於輿論壓力現身。


翁靜晶質問他發現遺體的前一天明明進了房間,還去關了窗戶,為什麼卻看不到骸骨?他答因為那天刮1號風球,天色陰沉所以看不清。


庭審現場的激烈程度絲毫不亞於電影,但結局卻大相逕庭。


面對諸多根本無法解釋的疑點,法庭仍然宣布,排除他殺和自殺的可能,彭楚盈生前患有癲癇,死亡純屬意外。


直到現在,這樁懸案仍是翁靜晶心中的意難平。這個號稱香港命最硬的女人,仍是硬不過滔天的權勢和權勢背後站著的整個司法體系。


都在夸【毒舌律師】有多燃,是一種悲哀。因為這種燃,不是青春熱血的燃,也不是夢想照進現實的燃,而是蜉蝣撼大樹這種事情,只能在電影裡實現。


哪怕出了電影院的大門,這世界仍有太多不公平,至少這一秒,我們的情緒被得到了撫慰,我們短暫地相信了公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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