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三年,我亦喝了避子湯三年。
他說:「子衿,給我生個孩子吧。」
我又哭又笑,只說:「對不起。」
04
這日,我如常在祠堂抄寫經文,院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響動。
霜兒豎起耳朵,湊近門縫去看。
「夫人!有人闖進來了!」
我心中一跳,趕緊放下手中的筆,正要往前走去,人就踢開門闖了進來。
霜兒險些被傷到,氣急敗壞地質問:「你們是什麼人?膽敢擅闖將軍府?」
他們都蒙著臉,帶頭之人一個抬手,身後人便衝過來要將我抓住。
「你們要幹什麼!」霜兒去攔人,卻被那人粗暴地推倒在地。
「住手!」我上前扶起霜兒,她揉著撞了桌角的腰,臉色蒼白。
「我跟你們走。」我鬥不過他們,為了明哲保身,還不如暫時屈服,看看他們究竟要做什麼。
「夫人……」霜兒擔憂極了。
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
將軍府的守衛倒了一片,我在心中猜測著黑衣人的身份。能如此輕易突破將軍府的防守,定是受過嚴格訓練的人。
我要求他們把霜兒放了,只帶走我一人。
馬車之上,我被綁住手腳,蒙上雙眼,不知身在何方。
但人有三急,我趁著那點時間匆匆向路人打聽,這才知道自己正在往南而去。
南邊,最有可能的便是苗疆的人。
國師悄悄抓了我,是要利用我振奮軍心?還是威脅我的夫君霍九霄?
路途奔波,我體內的蠱毒很快發作,但我沒想到,黑衣人居然備著解藥,還非常爽快地給我服用。
他們是什麼人,已經顯而易見。
「是國師派你們來的吧。」我直接開門見山。
帶頭的人看了我一眼,未曾言語。
我從他們嘴裡套不出一絲一毫的有用消息。
到達苗疆之時,已經是十幾天後,見到國師之時,他正在接受萬民的簇擁。
「公主已經被苗疆的英雄救回,讓我們叩拜公主殿下!」
我聽著那聲聲「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內心無比複雜。
祭壇之上,聖火熊熊燃燒,這是我離開了三年的母國,物猶在,人已非。
我很想就此拆穿國師嘴臉,但無憑無據,萬民不會信我。
我沉默許久,四周寂靜無聲,直至那雄鷹展翅而來,在天際長鳴,我才聽見自己說:「免禮。」
算是因禍得福吧。
國師好心給我送來了兩粒蠱毒的解藥,像在寬恕我多活幾日。
「公主,臣提醒你除掉霍九霄是為了苗疆好,你看,如今他毫不顧念與你的夫妻情,帶軍試圖攻下我們。你說你,多糊塗?」
我平靜地看著他那拙劣的演技,只悔恨自己從前愚笨。
「國師當真是為了苗疆嗎?難道不是自己想坐上那統一天下的帝位嗎?」
他一愣,隨即笑得張揚而放肆:「是啊!連公主都看出來了,但那又如何?苗疆的民早已甘願臣服於我!」
我和他的對談,以他得意離去而告終。
05
我盤算著日子,祈禱著霜兒能順利找到霍九霄。
她沒令我失望。
在苗疆大軍和南國大軍交戰的前一夜,守在我房門外的守衛倒在了地上。
霍九霄來了。
「夫君?」我欣喜地抱住他。
他似乎重傷初愈,臉色有些蒼白:「子衿,你沒事就好。」
他拉著我的手,趁著夜色帶我逃離。
還好沒有意外,我們很幸運地離開,回到南國軍營。
霜兒在月色下來回踱步,周身都是緊張得氣息。
見我回來,終於喜極而泣。
大戰在即,我的逃走,擾亂了國師要威脅霍九霄的計劃。
而南國軍隊本就比苗疆的軍隊更強悍,輸贏立見分曉。
我找到了父王,他就被關在王宮裡,只不過被鎖鏈捆住了手腳。
「子衿?」父王蒼老了不少,見了我很訝異。
「父王?」我聲音哽咽,沒想到三年不見,他竟蒼老了那麼多。
母后是因生我而死,他對我有怨,我和他,並沒多親近。但終究,血肉相連。
「苗疆,如今已經是南國的土地……」
「無礙。本王……我早就不想幹了。」父王竟露出了輕鬆的表情。
我突然發現,我那些擔憂和顧慮,其實都沒什麼意義。
「父王,你願意跟我回將軍府嗎?」如果他願意,我想在自己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彌補一下過去缺失的親情。
他紅著眼點頭了。
我又笑又哭,摸了摸還未顯懷的孕肚,告訴他:「你要當外公了喔!」
他跳了起來,開心得像個老小孩。
我明白,他從前對我的那些忽視和彆扭,不是因為不愛我,而是一見到我,總會想起離開的母后。
我,沒那麼討人厭。
霍九霄得知我有孕後,一陣後怕:「子衿,你怎麼才告訴我?霜兒也是,什麼也不說!這要是出了什麼事,那可怎麼辦……」
「我一緊張就忘記了。」霜兒心虛地搓著手指,其實是我在離開將軍府時悄悄叮囑她的。
「好了,這不是沒事嘛。」我朝他撒嬌,好一會兒才把他哄好。
……
也不知是不是心情不錯的原因,我的蠱毒有一陣子沒發作了,我都要以為自己好了。
只可惜,孩子七個月大的時候,我的美夢還是醒了。
這日,我正在屋內繡著虎頭鞋,突然針扎破了手指頭,蠱毒再一次發作。
「夫人!」
「子衿!」
霍九霄把我抱在懷裡,不可思議地為我抹去嘴角的血,我感覺到他的手在顫抖,我知道,我瞞不住了。
「為什麼?你怎麼了?」霍九霄哽著聲問。
我儘量給他一個笑:「我沒事的,夫君,我……」
「這還沒事兒?你別再瞞著我了,好嗎?」
男兒有淚不輕彈,我第一次見到他留下了淚,淚珠滴落在我的手背,我的心都要被灼傷了。
霜兒看不下去,哭著將一切說了出來:「國師給夫人下了蠱……」
「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霍九霄一遍又一遍的問我。
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
我想活著。
可我更想他好好活著。
國師死在戰場之上,解藥沒了,我怨不了別人。不告訴他,是不想他為我分心。
06
我沒那麼快死,至少能將孩子平安地生下來。
最後的時光,我天天纏著霍九霄,讓他陪我游盡長安街。
三年多,我曾無數次踏上這片土地,卻沒有哪一天像近段時間那麼快樂。
儘管我快死了。
「我會找到辦法的。」他倔強而執著地一遍又一遍告訴我這句話。
我總是微笑著回應他。
我不是不信他,而是,我怕我等不到了。
他聯合我父王,翻遍了苗疆古籍,試圖找到解毒之法。
南國的御醫,江湖的高人,他都請到將軍府走了一遍。
只是,得到的結果都不那麼理想。
我一天比一天虛弱,孩子沒有足月,便在我的要求下催生。
他是個小男孩兒。
眉眼像極了霍九霄,小小的,像只溫順的貓兒般乖巧可愛。
父王給他取了個小名,叫乖乖。
我恍然想起,好多年前的一天夜裡,我發了高燒,也有個慈祥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他喊我「乖乖」。
我落下淚來,終究沒熬過這個寒冬。
閉上眼之前,我是滿足的,因為我如願給了霍九霄一個孩子,我相信他會對他很好。
而我的父王,我們早已冰釋前嫌。
還有霜兒,她是少有的對我推心置腹的丫頭。
這一生雖然短暫,但我的收穫,不算少,就這樣,也還不錯。
番外:
我實在沒想到,這世間竟真有人死而復生這一說。
睜開眼時,我又回到了出嫁前的那一年,國師正義正言辭勸我去和親,那放在桌上的木盒子,正是他以「堅定愛國」之名誘哄我喝下的蠱毒。
我握緊手心,不自覺咽了咽唾沫。
還好,還來得及,我還沒成為國師手中的「傀儡」。
聽著他那套虛偽的說辭,我始終冷漠,最後下了逐客令。
他怔愣一瞬,顯然沒想到我突然硬氣了起來。
我當然要和親,但不是在國師的那套說辭下去和親,我要自己親自去和南國的陛下談。
大殿之上,我揚言,我要嫁給霍九霄,並把苗疆作為嫁妝送給南國。
「你,確定?」南國陛下以為自己聽錯了,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不確定地問道。
我偷瞄了一眼一臉懵且紅了耳根的霍九霄,非常認真地點頭。
霍九霄欲言又止,南國陛下大手一拍,爽快地同意。
我們的婚期如約而至。
別問我父王怎麼會同意的,我說過,他早就不想當帝王了。於是,我主動獻殷勤,與他親近,告訴他:這不是投降,而是造福百姓。
他就同意了,還彆扭地親自給我準備送親隊伍。
國師氣得不清,卻沒有辦法,此時的他,還沒有那麼多人支持。
新婚夜,霍九霄如前世一般,被我迷得顛三倒四。只是,我的目的早已不同。從前是為了苗疆,如今,只是為了我們自己。
他依然要去行軍打仗,一去就是好長時間。
我沒喝過避子湯,於是,等他回來的時候,兒子都咿咿呀呀會爬了。
他驚呆了。
父王給他一個白眼,抱著孫子喊「乖乖」,一點兒也不想給他抱。
如此一來,他就來抱我了。
這一世,少了很多悲傷和幽怨,多了很多歡聲和笑語。
霜兒嫁了霍九霄的侍衛長,成了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
我倆時常抱著孩子在一塊兒嗑瓜子,聊著大街小巷的新八卦。
比如,王大嬸家的女兒為了情郎居然收起包裹離家出走;馬夫家的兒子因為換牙影響形象天天閉著嘴不說話;隔壁的二狗子半夜去偷瓜被狗咬掉了褲衩……
每一天的我們,都很幸福。
END
《子衿霍九霄》:我喝了三年避子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