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我翻閱宋代兵器的資料，重讀岳飛的《滿江紅·登黃鶴樓有感》，感觸頗深。這首詞在後世的影響遠不及《滿江紅·怒髮衝冠》，但是讀起來一樣大氣磅礴，讓人熱血沸騰。而且圍繞這首詞，還有一段激盪人心的往事。特地分享來與諸君共賞。
《滿江紅》是一個詞牌名，它的本意是一種叫「滿江紅」的小型浮水植物。這種植物常常成群地漂浮在江面上，呈現紅色，所以叫滿江紅。白居易《憶江南》有詞：「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這裡的「江花」指的應該就是滿江紅。
《滿江紅》詞牌的正體以柳永的《滿江紅·暮雨初收》為標準，後來又出現一些變調。《滿江紅·暮雨初收》：暮雨初收，長川靜、征帆夜落。臨島嶼、蓼煙疏淡，葦風蕭索。幾許漁人橫短艇，盡將燈火歸村落。遣行客、當此念回程，傷漂泊。桐江好，煙漠漠。波似染，山如削。繞嚴陵灘畔，鷺飛魚躍。遊宦區區成底事，平生況有雲泉約。歸去來、一曲仲宣吟，從軍樂。
岳飛最廣為人知的是那首《滿江紅·怒髮衝冠》：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岳飛的另一首《滿江紅》寫於武昌。據《宋史》記載，宋高宗紹興三年秋，偽齊劉豫政權在金國的指使下，派叛將李成進犯襄陽等六郡。第二年，岳飛提出討伐李成，收復六郡，得到朝廷認可。當年四月，岳飛率軍由江州（今九江）向鄂州（今武昌）進發，一路向北，開始第一次北伐。奮戰三個月，成功收復六郡。憑藉這次戰功，年僅32歲的岳飛授清遠軍節度使，湖北路、荊、襄、潭州制置使，屯兵武昌。
一日，岳飛登上武昌黃鶴樓，憑欄北望，低雲顰蹙，江河嗚咽，深感江河破碎之痛，國恨難銷之傷，有感而發，寫下了這首《滿江紅·登黃鶴樓有感》：遙望中原，荒煙外、許多城郭。想當年、花遮柳護，鳳樓龍閣，萬歲山前珠翠繞，蓬壺殿裡笙歌作。到而今、鐵騎滿郊畿，風塵惡。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嘆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卻歸來、再續漢陽游，騎黃鶴。
許多朋友知道我的癖好，作為一名刀匠，凡事都愛跟刀扯上關係。其實岳飛和他的這首《滿江紅·登黃鶴樓有感》還真和一種刀有聯繫。說岳飛不止是一位愛國將領和詩人，還是一位刀匠，似乎也不為過。
為什麼說岳飛也是一位刀匠？因為他在武昌任清遠軍節度使期間，做了一件事，不僅對後來的宋金之戰起到很大影響，而且在中國刀劍史上也留下重要的一筆。喜歡刀劍的朋友請給我點個關注，然後聽我細細道來。
岳飛以清遠軍節度使之職屯兵武昌，距離武昌不遠有一個大冶縣，盛產銅鐵，「大冶」這個名字的含義就是「大興爐冶」。岳飛就派遣軍匠在大冶設爐煉鐵，希望能造出一種可以克制金國騎兵的新型兵器。
大冶當地民間有一種說法，說是岳飛在這裡打造了曠世絕倫的飛虹劍。他親自指揮選礦，最初煉了100多天，造出的劍雖然鋒利，但是韌性不夠，脆而易折，岳飛因此整天愁眉不展。有一天，岳飛聽說東方山有一座古剎，香火旺盛，於是上山拜謁。走到半山腰，發現兩隻黑色的野雞。岳飛一時興起，向前緊趕了幾步，看見野雞躍進一個黑漆漆的山洞。岳飛來在洞口，聽見裡面傳來說話的聲音。一個聲音說：「岳將軍鑄劍100天了，劍雖鑄成了，但是沒有韌性，稱不上寶劍」。另一個聲音接著說：「他用的那些普通的木柴，只能鑄造普通的劍。必須用東方山上的櫟木，來煉鐵山上的礦石，才能造出曠世絕倫的飛虹寶劍。」岳飛知道這是得到了東方山神仙的指點，當即在洞口拜謝，然後火速下山。
第二天，岳飛命人到東方山砍伐櫟木，製成木炭，終於煉成了一批軟硬兼備、快如飛虹的寶劍，起名叫飛虹劍。
所謂神仙指點的說法固然不可信，飛虹劍也不是在這個時候誕生的。但是南宋冶鐵確實開始使用密度較高、熱效更好的櫟木。不過打造的不是飛虹劍，而是一種刀，名字不怎麼好聽，叫「麻扎刀」。這是一種長柄的砍刀，主要用來劈砍敵方戰馬的小腿。在著名的郾城戰役中，岳家軍用麻扎刀大破金軍精銳騎兵。此後，麻扎刀在宋軍中長期使用，一些邊境重鎮的兵器庫中常有貯備。
在《金佗稡編》中記載，宋軍將士在面對金軍時「各持麻扎刀、提刀、大斧，與賊手拽撕劈」。在《金佗續編》中記載，宋軍步兵面對付鐵浮屠時「以麻扎刀入陣，勿仰視，第斫馬足」。在《鶴林集》中也有記載，宋軍敢死隊「用麻扎刀以截其脛」。
打造麻扎刀所用的冶煉工藝，就是我國古代著名的「灌鋼法」。宋應星《天工開物》卷一四記載：「凡鋼鐵煉法，用熟鐵打成薄片，如指頭闊，長寸半許，以鐵片束包夾緊，生鐵安置其上。又用破草履蓋其上，泥塗其底下。洪爐鼓鞴，火力到時，生鋼先化，滲淋熟鐵之中，兩情投合。取出加錘，再煉再錘，不一而足。俗名團鋼，亦曰灌鋼者是也。」
灌鋼法先把生熟鐵放在一起冶煉，通過滲碳得到軟硬結合的高碳鋼，然後反覆鍛打。這項工藝和中亞地區用坩堝冶煉烏茲鋼然後鍛造成大馬士革刀，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如此說來，岳飛不但是傑出的愛國將領，文采飛揚的詩人，還發明了麻扎刀，為改良南宋武器裝備做出了傑出的貢獻。我作為現代的一名小刀匠，能和岳飛成為「同行」，深感與有榮焉。文中配圖是我在匠人工坊打造的鑌鐵花紋鋼刀，西方也稱大馬士革刀。雕蟲小技，貽笑方家，獻醜，獻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