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衍會
兒時春天的天空，總是被一隻只燕子靈巧的身影占據著。那美麗的精靈仿佛一把把剪刀，剪破了灰濛濛的天幕，漫天春光便從四面八方破空而來。
彼時，農村房屋簡陋低矮，正屋裸露的檀條便成為燕子壘窩的絕佳地點。燕子窩通常呈半圓形，像一隻扁平狀的土碗。大人們幹活去了，我一個人在家，玩累了，坐在小板凳上休息。周圍靜悄悄的，煦暖的陽光斜射進來，打在我的身上，讓人昏昏欲睡。
就在這時，一道黑色的影子，挾著幾縷旖旎春光，從屋外飛掠而進，接著頭頂的窩裡就伸出幾張黃黃的小嘴，喳喳叫著，仿佛要從窩裡躥出來……不久，母親也下地回家了，我撲進她的懷裡，就像那些小燕見到大燕歸來一樣。
母親為方便燕子出入，將屋門上方的窗格打開。透過窗戶，可看到院子裡有棵高大的梧桐樹，闊大的葉子撐起一團綠蔭，南牆角有三棵剛長成的榆樹，亭亭玉立……唯一讓我不爽的是，小燕子吃的多，拉的也多，且直接排泄在正屋的地面上，母親天天都得打掃。
一天，不知為了什麼，我找了根竹杆，要打那些討厭的小燕子。母親看到了，說：「你這孩子，怎麼能傷害小燕子呢？這燕子是益鳥，天天到地里捉害蟲，我們要愛護它們啊！」母親剛從地里回來，臉上帶著汗水和灰塵，她坐在小板凳上，摸著我紅通通的小臉蛋，說：「媽教你唱支歌吧。」她清清嗓子，輕聲哼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到這裡……」母親唱一句，我跟唱一句，母親微笑著，輕搖著頭，腦後一條長長的辮子，也跟著晃動。那是母親教我的第一首歌，也是我童年最美的記憶：春天，陽光，燕子，母親，綠樹，紅花，構成了一個色彩斑斕的世界。
另一幅難忘的畫面，是小學課本上的一張插圖：藍天下，春光明媚，一泓碧水，幾棵婀娜多姿的柳樹，垂下千百條綠絲絛。綠草悠悠，點綴著星星點點的野花，遠處一枝怒放的桃花。畫面中間，是二三隻燕子，漆黑的身子，白腹一點，長長的燕尾，正迎風飛翔，動感十足……當時，我們班租住在一所農舍里上課，三間正屋，樑柱間竟也有一個塌掉一半的燕子窩。
一個周一的早晨，我們一進教室，驚奇地發現高高的樑柱間有燕子在壘新巢，地面上有斑斑點點的泥跡……那個春天裡，我們在教室里上課，頭頂上的幾隻乳燕也跟著一起成長。院子裡有一株桃花，開得一片繁盛，隔壁的牆角有一棵石榴，闊大的樹冠高過了牆頭，到了五月，便有火紅的花朵映紅了我們的眼睛。此時，小燕子也出窩了，有時就停在牆頭，跳來跳去，對著一樹繁花品頭論足……可惜的是，暑假開學，我們搬回了學校，那座房子也空了下來。我很想知道，那窩陪伴我們走過整個春天的燕子們，後來怎樣了呢？第二年春天，當它們從遙遠的南方回來，還會重回舊巢嗎？
如今，蝸居在鋼筋水泥的叢林中，遠離了純真童年，遠離了浸染著夢幻色彩的藍天白雲，桃紅柳綠，那些精靈般翩翩翔舞的可愛燕子們，只能在夢中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