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素汐談《荒原》:不演,就是最好的表演

澎湃新聞 發佈 2024-04-26T17:18:49.040929+00:00

3月3日上映的電影《荒原》,是內地大銀幕上極少見的那種電影,一人一個背包,在一望無際的荒漠,帶著一點點希望和倔強咬牙前行。信念一次次崩塌又重建,走出荒野的過程,也是走出自己執念和陰影的心靈旅程。《荒原》海報導演左志國創作這部電影的初衷,是想寫一部「一個人」的電影。

3月3日上映的電影《荒原》,是內地大銀幕上極少見的那種電影,一人一個背包,在一望無際的荒漠,帶著一點點希望和倔強咬牙前行。信念一次次崩塌又重建,走出荒野的過程,也是走出自己執念和陰影的心靈旅程。

《荒原》海報

導演左志國創作這部電影的初衷,是想寫一部「一個人」的電影。來自城市的女性,進入到蠻荒之地,在城市裡的生活屬性逐漸剝落。所有在城市裡仿佛是必需品的東西,在這裡都會成為負累,求生的過程中,為了獲得身體上最基本的生理和物質需求,精神屬性種種都變得不值一提。電影全然呈現一種人與自然的對手戲,影片中看似沒有反派,整個荒原就是主人公的對手。

這樣的一部電影,主角的演繹,幾乎決定了整部電影的成色和成敗。影片的出品人曾說,「這部戲除了任素汐,其他人演都不會讓人有信任感。」

任素汐 飾 叢林

任素汐飾演的叢林,名字上就自帶一種勃勃生機。電影中,她堅韌豪放的氣質和極具生活氣息的表演使角色生動可信。她在同一個地方失去兩次至親,又不甘於隱入黑夜和荒原,貢獻了一個堪稱「中國版《127小時》」的罕見中國銀幕女性形象。另一位主演李晨評價任素汐「是一個很注重現場感受的演員,有很多靠現場靈感激發出來的東西,而不是照本宣科的只按劇本去表演。」

一開始看到《荒原》的劇本,任素汐是驚喜的,她說,「這就是我一直想演的電影」。做足功課後到現場,要做的就是完全相信那個情境,把自己交給自然。

電影裡,叢林要在7天時間裡走近200公里的里程,在一望無際的戈壁里,沙塵暴、大火、缺水、迷路、傷痛、稍縱即逝的希望、親人的離去、近在咫尺的死亡……無數的負面事件,為這段本就艱難的行程不斷加碼。在沙漠裡行走,走十步相當於平常走五十步,拍到後來任素汐幾乎需要在沙漠裡走兩步就趴那兒。在任素汐的描述里,拍攝的過程,是「每天像流浪狗一樣」,被風沙吹到「睜不開眼,一呼吸肺里都是沙子。」導演左志國回憶,有一次任素汐和他說,「導演我都想退出了」,他以為她對這個戲打了退堂鼓,任素汐直接說,「我想退出演員這個行業了。」

《荒原》劇照

在徒步穿越荒原的過程中,導演設計了許多象徵死亡的情節,任素汐會遇到腐爛的黃羊, 遇到暴屍荒野的旅行者屍骸,遇到叢林幻象中的遠古巨獸骸骨等……在自然面前,生命總是渺小,而所有的戶外電影總也有那樣一份共通的核心——對自然常懷敬畏地去超越自我。

上周末電影小規模點映後,#任素汐對自己太狠了#更是衝上熱搜。拍完電影,任素汐說自己得了「荒原PTSD」,不僅自己再也不想去徒步爬山,還想勸退身邊的親友們。不過打趣歸打趣,戲瘋子在現場可是拼命得很,「一開機就真的腎上腺素頂起來,每天都很嗨。」她也知道這不是一部討所有觀眾喜歡的電影,「但總有人需要看這樣的電影。」

以下是任素汐關於創作《荒原》這部電影的自述。從中可以看到一位敬業女演員的「自我修養」,也得以一窺這部難得的戶外求生電影不易的創作歷程。

《荒原》劇照

【自述】

「這就是我一直想演的電影」

有天看到《荒原》的劇本,覺得這就是我一直想演的電影。因為我自己比較喜歡看這種一個人冒險災難類電影,像《一切盡失》《127小時》《隧道》《活埋》……當時拿到劇本的時候,我覺得它有很好的底子,很多在荒原求生的實質性細節,能夠做成一個比較理想的女性荒原求生的故事。

同時,《荒原》在女性冒險題材的外殼之下,它的情感內核是非常飽滿的,也關照了原生家 庭、關照了愛。從這個角度上來講,不管男女,首先是一個人,都想在這個情境裡活著走出去。

而人是如此複雜的一個綜合體,不是一個詞、兩個詞抓出來就能形容準確的。叢林是一個內心極其渴望愛,但卻用一種枷鎖把自己包裹起來的人,她看似對誰都很冷漠, 實際上她是最需要愛和光。

我接一個角色的基礎,不一定說我跟這個角色一模一樣,而是需要在我身上有這個角色的種子,那樣我就可以去攻克她。叢林顯然有比較像我的部分。

《荒原》劇照

《荒原》和我之前拍的任何戲都不同,大部分都是我一個人表演,角色也沒有什麼台詞。我其實不太擅長準備好演什麼,該怎麼演。雜念一多,就演不出來了。所以要把前史搞清楚,要知道情境是什麼,那是我工作的重點,是我要拼命去研究的。到了現場要拍時,我就不在表演上使勁了,我要做的事情就是相信這個情景。

剛拍了兩三天,我就意識到,在這個環境裡不需要任何「表演」,把自己放到真實情景里就可以了。大自然能給的戲份太足了,我的困境就是惡劣的環境,額外的設計一次都沒有過。不演就是最好的演,遭遇她所遭遇的,把最正常的感受表現出來,就是最質樸,最真誠的。大自然能給予這個角色的東西太多,在那個環境裡你害怕、恐懼,又敬畏。每一場戲的拍攝都身心俱疲,「求生」第三天之後,就剩下那點意志力了。相信觀眾能看到這個人物的變化和經歷。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人物放在現場的環境下會有什麼即興的東西,所以現場的拍攝會比較機動。我們也希望能夠從這些表演中,找出能讓角色靈光乍現的瞬間。通過這次拍攝,我覺得我跟鏡頭的關係更親近了,我學會了跟攝影機合作,知道怎麼在攝影機面前保留住那些鮮活和動人的東西。抗壓能力也變得更強了一些——我一開始想試試看,一個人能不能扛起一個戲量這麼大的戲,拍完我覺得自己進步了。

任素汐在拍攝現場

絕望既是人物的處境,也是演員的感受

這種戲確實拍著很艱辛,因為拍攝現場很熱、很曬,包括沙漠裡的石頭,有時候經常會徒步走著走著就倒地,整個皮膚、身體全部都撂在那些石頭上。地表溫度最高有60度,非常燙。那種絕望感,既是演員的絕望感,又是人物處境的絕望感,真的好難熬。

《荒原》劇照

有一場我要從山谷上掉下來,掉到石縫裡,那個鏡頭很像《127小時》裡邊被石頭夾住的那場戲。我是被包掛住了,吊在半空中。拍攝當時後邊有一個安全繩拉著,讓我不至於完全掉下來,但四肢完全使不上力氣,整個腿踩在那個岩壁上一直抖。到那場戲拍完把我放下來往外走的時候,我一下就跪那兒了,真的站不起來,小腿完全用不上力,沒有知覺。那個經歷是我從來沒有過的,現在想想還是令人後怕。

還有一場就是追直升機那場。看著很簡單的一場戲,結果跑著跑著就到極限了,當時心率跳到140了,拍完幾條,緩了兩個小時,完全透支,沒想到會耗費體力那麼猛,我高估了自己的體質。包括往水裡撲、往沙地里栽、往下掉、往哪滾,類似於這種情況,每天都磕得渾身青一塊紫一塊的,但一開機就真的腎上腺素頂起來,每天都很嗨。

片中兩個人要遭遇沙暴,拍攝現場很多時候整個劇組都在追風、追著沙暴跑。風沙一來趕緊開機,我不能閉眼,一條拍完眼睛裡全是沙子,根本就弄不出來的那種沙子。以至於到下一場根本就睜不開眼,都不知道怎麼拍。所以在這種狂風黃沙的環境下,我還挺絕望的,覺得拍完這個戲肺里應該是裝滿土了。

每天拍完,感覺就跟流浪狗一樣。但我對這次妝造非常滿意,髒妝、傷妝、傷效,當演員體驗一次這種我覺得是不後悔的,吃多少苦也值得。正常情況下,一個演員得真得想想要不要來拍這個戲,如果拍完這部接下來還有工作,可能真就曬廢了,就接不了下面的工作,起碼得緩個幾個月。

《荒原》劇照

電影的一大收穫是我們拍攝全程有專業的野外生存顧問,也在拍攝過程中了解了很多真正的野外求生技能,現在我最起碼知道怎麼取水了,只要有植物,在不著急趕路的情況下,不會把自己渴死。

所以《荒原》這部電影我覺得值得看的原因是,無論你怎麼做都沒有叢林慘,所以你會更珍惜現在的生活。

走進荒原,走出執念

我和李晨在片中演一對兄妹,這組人物關係涉及很多遺憾,因為這個遺憾,叢林要尋找一個答案。

這個人物看起來沒有什麼變化,就是在從頭走到尾,從迷路走到獲救,但實際上是有一個人物弧光的。人物從a點到b點的變化是我要牢牢抓住的東西,她從對父親的死有執念而進入荒原,她經歷了這樣的事件,決定把這個事情放下,真正的放過自己,放過那些遺憾。這個變化是這個人物最大的弧光,也是我認為的核心,演准了人物就立了起來。

哥哥這個角色雖然看起來戲份沒有叢林重,但我覺得其實他才是「戲核」。我角色所有的源動力和轉變,都起始於這個人。而他的行動線是非常清晰且明確的,從劇作上來說這個角色寫得非常好。所以觀眾在看電影的時候,雖然看到的是妹妹,但會一直惦記哥哥在怎樣,這才是吸引人的地方。一個角色不出現在鏡頭裡,但吸引觀眾,這是高級的、藏在裡面的東西,一點一點隨著劇情的進展慢慢浮出來,我覺得挺妙。故事會從前一半,妹妹救哥哥的故事,到後一半變成是一個哥哥救妹妹。

任素汐與李晨對戲

搭檔李晨給了我很大的支持。我們第一次合作,他從第一天進組來就參與感很強。有場我倆吵架的戲,他那個情緒給過來,只要能接住,這場就有了。我在看回放的時候跟他開玩笑說,「哎呀,薑還是老的辣啊!」那個東西是歲月給的,是經歷和經驗給的。還有印象比較深的一次是,現場風沙實在是太大了,我都崩潰到極限了,他還在那非常享受地說:「哇,這個風沙太棒了,特效都做不出來。導演你省錢了!」那會兒我覺得他能挺住那我也能,就這麼互相鼓勵著也就拍下來了。

現在電影的結局保留了一定的想像空間。我個人對理想的結局持保留態度。理想的結局當然是好的,但好多世間故事的結局都難以完滿。我認為這個電影有兩個結局,一個是如觀眾所見,叢林得救了;另一個結局,可以從一些現在的細節中推敲出不同的解讀,是她留在了這個地方,跟她哥哥和爸爸都相聚了。我覺得不管是哪個結局,她都並不孤獨。如果她獲救,她會生活得很好。經歷這次事情之後,她會知道怎麼活下去,知道怎麼繼續在正常的生活環境下活著。但對我來說自己一個人生活在城市裡並不是完滿,跟家人在一起反而更圓滿。

《荒原》劇照

「命最大、愛最大」

拍攝這部電影給我帶來很多思考。人一生完全風平浪靜的可能性很小。很多時候,甭管大小風浪,人都得去經歷、去乘風破浪。在我的價值排序里,命最大、愛最大,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值得去拿命和愛來交換的。尤其是來到大自 然這種攝人心魄的環境。拍完這部戲我一下就理解了為什麼很多人去完西藏之後,他的心態會變好。爬到高處看是不一樣的,就不會被那些眼前營營苟苟的事情擾亂心緒。每天都應該開心,去努力做自己想做的那個事,就挺好的。

這個故事一點都不複雜。其實講的就是你遇到困難,再忍一下,再提一口氣,再堅持咬 一下牙就站起來了。往往人就差這麼一口氣,咬一咬牙可能就過去了。這也是我一直比較崇尚的做事的方法。

一直以來我關注的和喜歡的類型都比較偏門,不是那種大商業片向的。我自己愛看這樣的類型,但是不代表大眾是愛看這樣的。但我覺得總有一些人需要看這樣的電影吧,給那些需要它的人服務,我覺得就很榮幸很好。

很多人說我總拍文藝片。我覺得一個社會需要藝術,需要用這些東西來讓人共情。大多數的生活太實了,每天撲在雞毛蒜皮上,有一個東西把觀眾抽離出來,在精神上得到享受、得到啟發或者是溫暖也好。這是人的必備品,我並不覺得藝術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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