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款"神藥"的驚天騙局是如何毀掉一個國家,將無數家庭推進深淵的

腦洞烏托邦 發佈 2024-04-26T22:54:53.138291+00:00

手術過程很順利,不到10分鐘我就聽到了小小烏嘹亮的哭聲。但我也注意到,這四種止痛藥中的兩種,護士會要求我一定當著她的面服下,為的是就是確保服藥的人是我,而不是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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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故事從發生在我身上的一件真事開始說起。

去年9月底我剖腹產生下了快7斤的小小烏。

手術過程很順利,不到10分鐘我就聽到了小小烏嘹亮的哭聲。

1個多小時後,我被推出了手術室,接下來就是將近一周的住院恢復。

每一天護士或者助產士會給我送來4種不同的止痛藥。

托它們的福,整個恢復過程我幾乎沒有感受到任何的疼痛。

毫不誇張的說,我術後第二天就可以下地自由活動了。

但我也注意到,這四種止痛藥中的兩種,

護士會要求我一定當著她的面服下,

為的是就是確保服藥的人是我,而不是別人。

臨出院的前一天,我和護士閒聊,護士告訴我,

回家之後,多臥床休息,如果傷口不痛的話,就基本不用再吃止痛藥了。

但是出院當天,我的產科醫生還是塞給了我一張處方單,

讓我去藥房領藥,並且囑咐我再連續服用10天。

拿藥時,藥劑師千叮嚀萬囑咐,此藥一定要妥善保管,而且嚴格按劑量服用,絕對不能多吃。

究竟是什麼藥讓護士到藥劑師,都搞得這麼神神秘秘,好奇心驅使之下,我查了一下此藥的主要成分,阿片。

其實此前早就已經隱約猜到了。

阿片類鎮痛藥被廣泛用於剖腹產術後的疼痛管理當中,

國內剖腹產手術後使用的「鎮痛棒「也含有阿片類藥物。

隨著醫療人性化,術後疼痛管理越來越受到大家的重視。

但是阿片類藥物背後其實還隱藏著另外一個極其驚悚的故事。

1952年

1952 年的一天,三位年輕人來到了紐約曼哈頓郊外的一家小型製藥公司。

在當時,這家毫不起眼的小公司主要銷售耳垢清潔劑和瀉藥,經營一度陷入困境。

三個年輕人趁機低價收購了這家公司,後來把總部遷到了康乃狄克州斯坦福,

這家公司便是此後赫赫有名普渡製藥,全球聞名的醫藥巨頭,同時也將數千萬個家庭拉入了黑暗的深淵。

而最初收購普渡製藥的三個年輕人正是來自賽克勒(Sackler Family)家族的三兄弟。

賽克勒家族可能不如洛克菲勒家族(Rockefellers),或者羅斯柴爾德家族那麼具有傳奇色彩,

但是在2015年公布的福布斯美國富豪家族排行榜中,賽克勒家族的財富排在了第16位,

超越了包括布希家族(Busch Family)、梅隆家族(Mellons)以及洛克菲勒家族在內的諸多傳統貴族。

賽克勒家族Sackler Family

1913年,美國紐約布魯克林區的一個東歐猶太移民家庭里,一個男嬰呱呱墜地,

他的名字叫亞瑟. 賽克勒(Arthur Sackler),父母以經營雜貨店為生,家庭條件並不富裕。

亞瑟的父母后來又給他生了兩個弟弟,

分別是莫蒂默. 賽克勒(Mortimer Sackler)與雷蒙德. 賽克勒(Raymond Sackler)。

兄弟三人在學業方面非常爭氣,Arthur率先拿到了紐約大學醫學博士學位,

後來對精神科產生了濃厚興趣,博士畢業後在紐約的一家精神病醫院開始了自己的行醫生涯。

兩位弟弟也緊隨他的腳步進入醫學院深造。

兄弟三人在從醫生涯里一共發表了超過150篇論文。

如果後來不經商的話,也許他們會在學術界大放異彩。

亞瑟·賽克勒(Arthur Sackler)的父親去世時,雖然沒有留下什麼財產,

但是留下了語重心長的留下了一段話:如果一個人失去了財富,

他總是可以想辦法再掙回來,但如果他敗壞了家族的名聲,那麼他就真的失去了一切。

他們的父親那時絕對不會想到,自己的子孫會一手將美國打造成了嗑藥帝國。

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精神病科是最賺不到錢的幾個專科之一。

Arthur也深知熱情不可能永遠當飯吃。

1942年還在當住院醫師的Arthur在一家名為William Douglas McAdams(威廉道格拉斯麥克亞當斯)的廣告公司找到了一份兼職的工作。

這家公司的業務非常小眾,就是為為製藥公司的藥品量身定做廣告。

就這樣周一到周五的白天Arthur在醫院為病人看病,晚上以及周末出現在廣告公司里。

是這份副業讓亞瑟找到了事業的第二春。

在威廉道格拉斯麥克亞當斯公司,

Arthur發現了被沿用至今的醫藥行業的財富密碼,

那就是:決定藥廠能賺多少錢的關鍵一環,不是患者而是醫生。

身為醫生的亞瑟敏銳地意識到:想要把處方藥賣出去,

最重要的不是籠絡病人的心,而是要取得醫生的認可,因為醫生才是那個開處方的人。

他所寫的廣告文案都非常嚴肅正經,就像是一個醫生在跟另一個醫生討論醫學問題。

因為這廣告並不是給大眾看的,就是給醫生看的。

那個年代,賣藥的基本上都是站街發傳單,而Arthur卻開創了「醫藥代表」銷售模式,主攻醫生。

至今為止,醫藥代表還是醫藥行業的不可或缺的一種推銷方式,

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現在的這些醫藥代表都得跪下來管Arthur喊聲祖師爺。

Arthur驚人的營銷天賦讓他在廣告公司里如魚得水,完成了一個又一個重大項目,

1947年,Arthur甚至從年邁的公司創始人手裡直接買下了公司,可謂是打工人逆襲的楷模。

隨後,亞瑟僅用了十年就將William Douglas McAdams(威廉道格拉斯麥克亞當斯)打造成了美國最大的醫藥廣告公司。

頂峰時期,在紐約鬧市街區有一整棟辦公樓,員工達到數百人。

讓Arthur在醫藥廣告界最名聲大噪的項目,

要數他在60年代,為總部在瑞士的羅氏公司的兩款鎮靜劑,安定與利眠寧制定的營銷方案了。

這兩款藥物的成分極其相似,都是地西泮,但是在Arthur的巧妙包裝下,它們卻成為了2種完全不同的藥。

幾乎所有常見症狀:緊張、焦慮、憤怒、恐懼、呼吸不暢、暈倒,

甚至月經不調,都能用安定和利眠寧中的一種來解決。

當時也有醫生發文表示質疑,說還有什麼病是安定和利眠寧搞不定的嗎?

但這螳臂當車的聲音顯然是無法阻擋Arthur的營銷大軍的。

1960年至1971年,安定與利眠寧共為羅氏公司創造了二十億美元的銷售額。

到了1978年,僅安定一款藥物在美國的銷量就達到了20億片 。

在亞瑟鋪天蓋地、無孔不入的宣傳信息中,

唯一沒有被提到的就是這兩款藥物的成癮性。

如今我們已經知道,臨床數據顯示,地西泮具有較強的成癮性,

連續服用6周以上病人就會對藥物產生依賴。

事實上,這兩款藥物上市後的幾年內就出現了多起由於藥物濫用導致的成癮、甚至死亡的的案例。

多年後,Arthur的侄子Richard Sackler完全繼承了他的衣缽。

由Richard Sackler親手打造的「神藥」 奧施康定(Oxycontin)打響了一場由美國蔓延至全世界的現代鴉片戰爭。

奧施康定(Oxycontin)

醫藥廣告公司就算做的再怎麼風生水起也只是乙方,

1952年,由Arthur、Mortimer 、Raymond收購的普渡製藥才是賽克勒家族夢真正開始的地方。

70年代初,臨終關懷開始在美國逐漸受到關注,

尤其是晚期癌症病人的癌痛,一直以來都是醫學難題。

嗎啡是癌痛的主要治療藥物之一,但亞瑟注意到,給癌症病人注射嗎啡之後,一般只能幫助他們緩解病痛4~6 小時。

而且嗎啡的藥效類似於拋物線,來得快,去得也快,

這就導致病人的主觀痛感也會像過山車一樣,從痛苦到舒服再到痛苦。

最重要的是嗎啡成癮性強已經是醫學界的一個公認事實。

商業嗅覺敏銳Arthur意識到,如果能開發一種止痛效果好,曲線平緩,成癮性又不強的止痛藥,那絕對好賣。

可這樣的藥真的存在嗎?事實證明,資本能讓一切不可能稱為可能。

經過了數年的研發,普渡製藥成功開發了一種新型藥片片劑包衣技術。

這項技術能讓包裹在包衣內的藥物較緩慢地釋放到血液中,達到緩釋的效果。

1980年左右,應用了這項新技術的緩釋型嗎啡問世,普渡製藥將其命名為「美施康定」。

他們聲稱,美施康定能夠把病人血液中的嗎啡濃度控制在相對穩定的水平,

這既減輕了癌症晚期病人的疼痛,

又不會讓他們的痛感像過山車一樣大起大落,還延長了藥效,可謂一舉三得。

美施康定一經上市就迅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成為了普渡製藥的主打產品。

時間來到了90年代初,風頭正盛的美施康定專利即將過期,

普渡製藥仿佛已經感覺到了等候多時的仿製藥廠們早已蠢蠢欲動。

此時,Arthur已經去世,普渡製藥掌門人是雷蒙德. 賽克勒的兒子理察Richard Sackler,也就是Arthur的侄兒。

他從小便把伯父Arthur當做敬仰的偶像。

Richard Sackler計劃這次不但要帶領普渡製藥度過專利危機,

還要利用這次危機讓普渡徹底騰飛。

Richard深知藥廠要想做大做強,就不能只做癌症病人的生意,

需要推出一款能夠緩解任何疼痛的、普通人也能用的「萬能」止痛藥。

那麼這款藥的主要成分就不能是已經公認的成癮性強的嗎啡。

Richard將目光投向了,羥考酮(Oxycodone)。

羥考酮和嗎啡一樣,都屬於阿片類藥物。

它誕生於 1916 年,是一種人工合成的海洛因類似物。

其實光聽名字就知道,這不是什麼人人都能吃正經玩意兒,

不過當時醫學界對羥考酮存在一種普遍的誤解,

那就是:藥效不如嗎啡,癮性不強。這正中了普渡製藥的下懷。

普渡製藥曾經做過一個針對醫生群體的調研,

結果顯示,大部分醫生都認為羥考酮的藥效比嗎啡弱,

可事實上,相同劑量的羥考酮,藥效是嗎啡的兩倍。

醫生們之所以會產生這樣一種認知偏差,

是因為當時市面上羥考酮藥物的有效成分含量都很低。

Richard決定抓住這個機會,將羥考酮打造成一款,

人人都可用的、更適合慢性疼痛患者的止痛藥。

他「老湯換新藥」。

它將美施康定中的緩釋專利部分保留,再將硫酸化嗎啡換成羥考酮,

於是,普渡製藥真正的「明星產品」——口服緩釋型羥考酮,奧施康定(OxyContin)誕生了。

再聊奧施康定是如何攻陷美利堅之前,

我們先來說說阿片類藥物的鎮痛和成癮原理。

止痛VS 成癮

3000多年前,古埃及的醫書中記載有一種「神花」,

傳說它具有去除痛苦,帶來幸福的能力,

實際上這種花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罌粟。

19世紀,嗎啡(morphine),可待因(codeine)等物質從罌粟花中被提取出來。

20世紀,藥廠們又利用罌粟化學合成了海洛因、氫可酮、羥考酮和芬太尼等物質。

無論是人工合成的,還是直接提取的,這些物質都被統稱為阿片類藥物。

不管是否合法,這些物質都具有極強的止痛效果和成癮性。

臨床醫學將人類的疼痛分為了10個等級,

0級代表完全不痛,3級以下是輕度疼痛,

4-6級為中度疼痛,7級以上為重度疼痛。

比如刀傷所引發的疼痛被劃分為6級,

分娩的疼痛達到了8級,而最讓人難以忍受的便是10級癌痛了。

當人感到疼痛時,腦下垂體會分泌一種叫做內啡肽的物質,

這是一種類嗎啡生物化學合成物激素,

能起到調節體溫、心血管、平衡呼吸等作用,但最重要的功能還是鎮痛。

內啡肽與體內的阿片受體結合來調節疼痛信號,

所以內啡肽可以被認為是人體內自然生成的止痛藥。

成人對身上的小傷小痛,大都不會太在意,

正是因為內啡肽的分泌,緩解了疼痛帶來的緊張,讓傷口慢慢止血和癒合。

可是當疼痛達到一定等級時,僅靠人體內部分泌的內啡肽是遠遠不夠的。

疼痛所引起的極度緊張和生理功能紊亂等症狀可能會危及生命,

此時就要依靠外部的止痛藥了。

阿片類藥物能夠更強的與人體內的阿片受體結合,持續的時間也要長得多,

因此相比人體自然分泌的內啡肽,阿片類藥物的止痛效果就好的多了。

但是長期用藥的話,會逐漸抑制人體內部的內啡肽的分泌,

久而久之,身體只能靠這種外援物質來維持運轉。

另外,當阿片類藥物與受體結合時,還會刺激多巴胺的釋放。

眾所周知,多巴胺與快感息息相關。

當人體開始對阿片類藥物產生耐受性時,要麼體內阿片受體的數量會減少,要麼阿片受體的靈敏度會降低。

這就意味著,想要釋放與此前相同水平的多巴胺,就需要更多的藥。藥物成癮就這樣出現了。

除此之外,阿片類藥物還會抑制去甲腎上腺素能神經元的活性,導致去甲腎上腺素水平降低。

此時,機體為了彌補空缺就會分泌更多的去甲腎上腺素去平衡。

一旦停藥,去甲腎上腺素就會在短時間內激增,

出現肌肉疼痛、胃痛、發燒、嘔吐、寒戰、心悸、腹瀉等戒斷症狀。

這種痛苦的戒斷期可能會持續數日,甚至數周。

了解了阿片類藥物的成癮機制後,不難發現,

普渡製藥試圖將奧施康定(OxyContin)打造成一款用於治療各種慢性或長期疼痛的止痛藥,是多麼危險的舉動了。

但即使是這樣,普渡製藥仍然高喊著「成癮率不足1%」的口號,

想盡各種辦法,把奧施康定塞進了每一位患者手中。

那麼少於1%的這個數字究竟是怎麼得來的呢?

阿片危機

1979年,波士頓大學醫院的赫舍爾·吉克(Hershel Jick)醫生一時興起,

想要知道在他供職的醫院裡,

有多少住院病人在服用了阿片類止痛藥後,對藥物上癮。

吉克醫生讓手下從醫院資料庫里調出了一些數據。

數據顯示,在大約11800多名服用過阿片類藥物的住院病人里,僅有4人被記錄對藥物成癮。

但這份數據只包括在住院期間對藥物出現上癮症狀的人。

而且記錄中完全沒有提到病人所服用的藥物名稱、劑量、頻率、以及天數,更沒有病人出院後的隨訪信息。

不過這一切並不影響吉克醫生把現有的資料總結一下,

寫成了一篇只有幾段文字的短文,

發表在了《新英格蘭醫學雜誌》(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上。

十幾年後,當普渡製藥再看到這篇文章時,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

此後「成癮率不足1%」成為了奧施康定最重要的銷售話術之一。

1995年,美國FDA批准奧施康定上市。

在FDA批准的標籤里寫著這樣一句至關重要的話:

「奧施康定片的延遲吸收被認為可以減少藥物濫用的可能性。」

(Delayed absorption as provided by OxyContin tablets, is believed to reduce the abuse liability of a drug.)

在此之前,麻醉類管制藥品的說明書中從未出現類似的表達。

這句話成為了奧施康定征服全美的金鑰匙,潘多拉魔盒就此打開。

事實上,普渡製藥一直引以為傲的緩釋技術也是建立在謊言之上的。

他們聲稱緩釋機制會限制羥考酮在血液里的流動,

讓藥效在12個小時裡緩慢釋放,從而達到12小時長效止痛的神奇效果。

同時緩釋機制也大大降低了瞬時間大劑量攝入羥考酮的風險,使上癮的可能性非常小。

可普渡製藥的一份內部資料顯示,奧施康定上市前,普渡曾在波多黎各做過一項實驗,

發現服用奧施康定後,真正能達到12小時止痛的病人不到50%。

他們用來說服公眾和醫生的緩釋機制曲線圖也是一張玩弄數據的假圖表。

乍看之下,在服藥後12個小時的時間裡,血液中的藥物濃度均勻且平緩。

可仔細看就會發現,y軸的刻度被動了手腳,數值越高、間距被壓縮的越厲害。

普渡就是這樣堂而皇之的將公眾的認知玩弄於鼓掌之上。

他們還炮製了一系列的虛假概念用來打消醫生的疑慮,鼓勵醫生給病人加大劑量。

如果病人服藥後不到12個小時,再次出現疼痛,

普渡說,這叫「突發性疼痛」(breakthrough pain)。怎麼解決?劑量加倍即可。

如果病人如果出現上癮反應,無須擔心,

普渡說這不是真上癮,這叫「假性成癮」(pseudo addiction),

是因為潛在的疼痛還沒有得到治療,怎麼辦?繼續加劑量。

奧施康定之所以被稱為「神藥」,就是因為其12個小時的超長藥效。

如果沒有這一點,那它和普通的止痛藥就沒有任何區別。

為了維繫神藥的形象,普渡要求所有醫生,

一定要堅持讓病人按照12小時一次的頻率服藥,

絕對不允許病人自行縮短用藥間隔時間。

那如果藥效維持不到12個小時該怎麼辦?加劑量。

此前的口服羥考酮藥物劑量都很低,每一片大約在2.5-10毫克之間。

可現在普渡說他們的羥考酮是「緩釋」,

直接把劑量幹上了20、40、80乃至160毫克。

有人可能會問了,這麼離譜的藥,怎麼FDA就給批了呢?

醫藥界的政商旋轉門,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聽說過。

當年FDA負責審批奧施康定申請書的主管柯蒂斯·萊特(Curtis Wright),

在奧施康定上市後的第二年就離開了FDA。

隨後,到一家小型製藥公司工作了一年後,

就跳槽到了普渡,年薪37.9萬美金,要知道那可是90年代啊。

Richard為奧施康定設計的銷售策略頗有伯父亞瑟當年的風範,而且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1996年,普渡還只有318個醫藥代表,2000年就增加到了671人,後來又迅速增長到1000多人。

普渡有一個涵蓋全美眾多醫生的資料庫,

資料庫中,醫生的開藥習慣、性格愛好、家庭狀況等等應有盡有。

奧施康定上市的頭5年,普渡在全美各地邀請了大批醫生,

舉行了40多場疼痛管理講座,來推銷這款幾乎可以治療任何疼痛的神藥。

癌痛、術後痛、腰痛、關節痛、牙痛、頭痛、纖維性肌肉痛、還有各種內外傷痛等等,

沒有什麼疼痛是奧施康定搞不定的。

講座上不但有學術交流,還有香車美女,紅酒晚宴,溫泉,高爾夫,度假酒店,

這一切消遣與享受,公司統統買單,到場的醫生還會領到一筆不菲的「專家費」。

據統計,參加過這些講座的醫生、藥劑師,和沒參加過的相比,

平均會多開出兩倍以上的奧施康定處方。

普渡給內部醫藥代表們培訓時是這樣說的:

你要足夠了解你將要攻克的醫生,讓他覺得你很特別。

如果他們有孩子,就送他們迪士尼門票。

如果他們正在離婚,那就讓他們有愛可做。

不惜一切代價,來贏得他們的友誼和信任。

Richard還會公司制定了非常獨特的業績考核標準。

當時大部分製藥公司是以處方單的數量來考核銷售業績的。

但普渡醫藥代表的業績是以劑量來計算的。

也就是說開一張劑量為80mg的處方單,

要比開兩張20mg的處方單業績還要高一倍。

在這種激勵制度下,有的醫藥代表甚至開始敦促醫生,

可以進行「個性化開藥」,對於一些病人,第一次就可以用最大劑量。

1996年,全美國醫生開出的奧施康定處方還只有30萬張,

短短5年之後,到了2001年已經瘋漲了20倍,達到了600多萬張。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據《洛杉磯時報》的報導,

2008 年,洛杉磯一個小鎮上的一位醫生在短短 3 個月的時間裡,

就開出了 73000 片奧施康定,總進帳 600 多萬美金,

80 毫克的處方一天就可以開出 26 張,真是黃金有魔力,資本永不眠。

大約從2000年開始,由於過量使用處方類阿片藥物所導致的死亡的病例開始急劇上升。

單單2009年一年,全美就有大約 120 萬次急症就診和奧施康定濫用有關。

死亡人數與2004年相比翻了一倍,

甚至超過了海洛因、古柯鹼等非法毒品造成的傷亡。

醫生成為了擁有行醫執照的毒販,藥廠成為了最大的毒梟,簡直是人類歷史上的一大奇觀。

奧施康定被FDA批准的那句「緩釋被認為可以減少藥物濫用的可能性」

在癮君子眼中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因為同一份說明書中還清楚的寫著另外一句話:

切開、碾碎、咀嚼、或在溶液中溶解的奧施康定藥片都可能導致藥效迅速釋放或吸收,達到中毒劑量。

來自藥廠如此溫馨的提示,恐怕連最資深的毒販都不會想到。

於是開始有人把藥片以1毫克1美元的價格賣到黑市,

奧施康定也從此被冠上「鄉村海洛因」的稱號。

其實早在2001年,意識到不對勁的FDA已經對奧施康定作出了黑框警告。

這是FDA對上市藥物的最嚴重警告形式,

代表該藥存在存在嚴重、甚至危及生命的風險。

可此時的普渡製藥已經成長為商業巨頭,

在他們的遊說下,FDA搞笑的在黑框警告裡又加上了一句「可以長期服用」。

2007 年,維吉尼亞州聯邦檢察官首次起訴普渡製藥,

認為他們在銷售過程中存在「有意欺騙和誤導」,

讓醫生和患者誤以為奧施康定的成癮性低於其他止痛藥。

對此,普渡根本懶得辯解,敗訴後直接繳納6.3 億美元的罰金,

因為這點錢與奧施康定已經為他們帶來的幾百億收入相比,簡直九牛一毛。

隨後,普渡馬上擴招了100名銷售代表,

仿佛就是再跟檢察官宣戰:你告你的,我賣我的,我有錢,我任性!

不僅這樣,他們還找來了一位狗頭軍師,

全球頂尖的管理諮詢公司麥肯錫(McKinsey & Company)。

麥肯錫為普渡提供了多年的諮詢服務,

也提出了一系列屎上雕花的提高奧施康定銷量的方案。

其中一種便是給分銷商回扣,並且甩鍋給他們。

如果由分銷商賣出的奧施康定導致了藥物過量或者成癮症狀,

針對每起事件,普渡製藥會給分銷商提供一定金額的回扣。

這樣的回扣機制,在不出事時,會極大的激勵分銷商多賣藥。

一旦出事,就可以立刻甩鍋,說是分銷商讓患者出現成癮症狀的。

就這樣,在藥廠、FDA、醫生、衛生保健系統、監管系統的共同作用下,

美國成為了全世界最大的嗑藥帝國。

占世界人口總數5%的美國人消費了全球80%的阿片類藥物。

2017年10月26日,時任美國總統川普簽署備忘錄,

宣布為應對阿片危機,美國進入全國公共衛生緊急狀態。

他說這場危機在過去的一年裡,

每天奪走了超過175條生命,我們不能允許這種情況在繼續下去了。

根據美國國家藥物濫用研究所的調研數據,

2016年全美大約有9180萬12歲以上的美國人使用阿片類處方藥,約占人口總數的將近1/3。

其中,超過1150萬人承認濫用阿片類藥物。

76%的海洛因癮君子聲稱,他們就是從阿片類處方藥開始。

從2000年至今,因濫用阿片類藥物,全美已經死亡了超過47萬人。

這比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美國的死亡人數還要多。

阿片類藥物濫用給美國帶來了巨大的公共衛生經濟負擔。

2018年,美國各州的司法部門開啟了新的一輪的,

針對造成阿片危機的各大藥廠的訴訟,普渡製藥自然成為了眾矢之的。

帝國轟塌

2019年,美國36個州先後將普渡製藥告上法庭。

同時,普渡製藥還面臨著3000多份來自患者家屬的個人訴訟。

這些都是因為奧施康定而失去了至親與至愛的普通人。

2019年,普渡提出破產申請。

2020年,普渡向美國司法部認罪,面臨高達83億美金的天價罰款,

這是美國製藥公司有史以來收到的金額最高的罰單。

曾經助紂為虐的麥肯錫也被捲入了這場風波當中。

雖然麥肯錫提出的回扣銷售機制,普渡製藥最終並沒有採納,

但為了避免公開審判,麥肯錫最終選擇與各州檢察長庭外和解,並支付了5.73億美元的賠償款,

曾經的麥肯錫全球總裁凱文.斯內德Kevin Sneader被撤職。

那么正義得到伸張了嗎?並沒有。

事實上,早在2007年,第一次被罰6.3 億美元之後,

賽克勒家族就已經意識到止痛藥帝國早晚會有崩塌的一天。

2008年到2018年之間,

他們陸續從普渡公司帳戶轉出了上百億美金到他們的海外私人帳戶。

到了2019年,普渡差不多已經是一個空殼了,

帳上的錢遠不足以支付83億的天價罰單。

為了能夠全身而退,賽克勒家族提出了一項「全國性和解協議」。

協議中賽克勒家族表示願意分9年,從家族資產中拿出45億美金,

用於開展成癮治療服務,以儘快結束美國持續的藥物濫用和阿片危機。

但條件是,作為交換,賽克勒家族成員將永遠免受阿片類藥物有關的刑事和民事追責。

截止到2022年3月的最新消息,這一「和解協議」的金額已經被提高到了60億美金。

60億美金不是一個小數目,這筆錢可以用來做很多事。

美國大多數州都做出了妥協,最終同意了這項協議。

不出意外的話,賽克勒家族的全體成員在這場阿片危機中將毫髮無傷,永遠不會被起訴。

根據2020年的福布斯美國富豪家族排行榜,

賽克勒家仍是美國最富有的家族之一,總資產保守估計超過108億美元。

這筆錢如果按照5%的年化收益率來計算,9年後他們的財富會增長到大約170億。

也就是說支付那60億美元甚至都不需要動用本金,光靠投資收益就已經綽綽有餘。

更加諷刺的是,

2018以前,極少有人會將賽克勒家族與普渡製藥聯繫起來。

在掌管普渡製藥的幾十年,賽克勒家族一直在明面上盡力與普渡製藥撇清關係。

那時,賽克勒這個姓氏代表是,藝術品收藏家、慈善家、貴族等身份,

就如同賽克勒三兄弟的父親,在臨終時對他們的希冀一樣。

上個世紀50年代,自從Arthur Sackler的廣告公司生意蒸蒸日之後,

他就開始高調塑造自己慈善家的身份。

全世界有幾十個博物館、美術館和大學接受過賽克勒家族的捐款。

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有賽克勒側廳,羅浮宮有賽克勒東方文物展廳,

哈佛大學有賽克勒博物館,北京大學有賽克勒考古及藝術博物館。

他們每次在捐贈時,都會要求家族姓氏Sackler必須出現在最顯眼的地方。

一面是熱衷慈善事業的聲名顯赫的貴族,

一面是吃著人血饅頭、構建阿片帝國、最終還能全身而退的大毒梟。

這才是真正的「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

如今普渡製藥的轟然倒塌是否意味著這場阿片危機即將結束呢?

很遺憾,還遠遠沒有。

從上個世紀90年代開始,美國一共經歷了三次阿片類藥物濫用危機。

從最開始的處方類阿片藥物,到海洛因,

再到從2013年起一直持續至今的,以芬太尼為首的人工合成類阿片藥物。

不過與奧施康定不同的是,大部分被濫用的芬太尼來源於非法合成,而不是醫療機構。

普渡的倒台人盡皆知,但可能很少有人知道,

和普渡一起被告上法庭的還有50多家阿片類藥物製造商,

其中就包括強生、艾爾建、梯瓦等多個知名製藥企業。

2019年8月,強生公司阿片類藥物訴訟結果宣判,

因導致俄克拉荷馬州陷入阿片類藥物濫用危機,強生被罰款5.72億美元。

利益驅使之下,又有幾家大公司能夠真正的將人命放在眼裡呢?

除此之外,早在2010年,普渡製藥便將目光投向了海外,

穿著萌蒂製藥(Mundipharma)的馬甲進入了亞洲、非洲、拉丁美洲的122個國家,其中也包括中國。

被萌蒂盯上的國家都有一個共同特徵,那就是疼痛管理的水平並不高,

有充分土壤可以複製普渡製藥的「營銷神話」。

在世界各地舉辦的疼痛管理講座及研討會上,

普渡的海外分舵主們往往會先大談特談癌症疼痛患者及其他慢性疼痛患者所忍受的巨大痛苦,

進而引出這些國家,尤其是發展中國家,缺乏對抗疼痛的有效武器。

這意味著,在監管不那麼嚴格的國家,

美國止痛藥成癮的慘案可能正在悄悄重現。

資本嗜血,道德製藥之路道阻且長。

這場現代鴉片戰爭只是剛剛打響了而已。

其實不僅僅是阿片類藥物,其他藥物的濫用同樣可能會造成非常嚴重的後果。

以澳洲為例,眾所周知,「Panadol」和「Nurofen」一直被奉為雙神藥,

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感冒了,一粒Panadol。發燒了,一粒Panadol。頭疼胃疼也是Panadol。

然而,這種神藥,長期服用也會有依賴性,

嚴重的會導致肝功能衰竭,甚至是死亡。

還有萬用神藥阿司匹林,有止痛、解熱、消炎的作用,

還能防止血小板在血管破損處凝集,有抗凝作用。

絕對是家家戶戶的常備藥。

阿司匹林在降低心腦血管疾病的發病率和致死率上,固然是功不可沒的。

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阿司匹林被一大批老年人當成了延年益壽的保健品。

因為聽信了「神藥」的說法,在心臟難受的時候,也不看醫生,也不遵醫囑,

掏出來阿司匹林隨便嚼兩片就完事了。

家裡有這樣老人,攔都攔不住的,評論區里趕緊冒個泡。

回到視頻最開始跟大家分享的故事,有人可能會好奇,

我究竟有沒有遵醫囑回到家後繼續服用阿片類止痛藥呢?我其實並沒有。

因為我發現除非我做大幅度動作,否則傷口已經基本不疼了,那幹嘛還要吃止痛藥呢?

這裡也請大家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沒必要非左即右。

我並不是說按照處方再吃10天藥之後就立刻跌入成癮的深淵。

每個人對疼痛的承受能力不同,如果你在做了任何手術後,依然疼痛難忍,

請務必諮詢專業的醫生,而不是聽我在這兒瞎叨叨。

阿片對於一些人來說,是毒。

但對於飽受重度疼痛折磨,尤其是癌痛折磨的人來說,

這可能是讓他們有尊嚴的活下去最有效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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