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共軍的根基在農村。
於是國民黨的高層就在想,如果我能把農村控制住,廢掉共軍的根基,那不就可以打敗共產黨了麼。
1946年6月26日,國民黨撕毀《雙十協定》,對解放區發起了全面進攻。
然後慘遭失敗,損失近30萬兵力,被迫從全面進攻改成重點進攻。
開戰前國軍無論是兵力還是裝備都占據了絕對優勢,碾壓式的那種優勢,為什麼會輸?怎麼可能輸?
經過深刻反思的老蔣,把原因歸結於解放軍在農村的絕對優勢上,認為國軍的一切失敗都源自於對農村基層的掌控力太差。
這總結出來的原因一點問題都沒有,那怎麼解決呢?
1946年11月,南京國民政府發布《國民政府關於「國防部人民服務總隊與民眾自衛隊及難民還鄉團聯繫辦法」電》。
在這份文件中,國民政府想出了一個絕妙的點子,那就是對從解放區逃出來的地主進行大規模武裝,配發武器彈藥,進行軍事訓練,組建一支所謂的「難民還鄉團」來對解放區的農村進行控制,試圖斷掉解放軍的根基。
這支武裝由大地主出錢招募地痞流氓組建而成,然後國民黨出槍出教官。
地主逃難出來,那可不就是難民麼,所以國民黨方面叫「難民還鄉團」。
湯恩伯親自給「難民還鄉團」做演講動員,喊出了「武裝打回蘇北去」的口號。
薛岳僅在徐州一地武裝訓練的地主返鄉團數量就高達4000餘人,規劃的目標是每個縣都要訓練至少一個團的地主武裝,後面實際上也確實武裝了這麼多的部隊。
這就是鼎鼎大名的「地主還鄉團」,在歷史上臭名昭著。
地主還鄉團跟隨國民黨主力部隊前進,一旦國民黨主力打下一塊地盤,對應區域的地主所組建的武裝就會原地紮根,接替國軍主力部隊對地方基層進行管理,嚴防共黨「捲土重來」。
這個理論看起來似乎沒有任何問題,被解放軍沒收土地的地主一定恨解放軍入骨,和共黨絕無和解可能,這樣的人又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極其熟悉地方,組建的民間武裝又很強大,絕對可以杜絕共黨在農村的滲透和游擊,從而斷掉解放軍的根基。
但這一招,徹底斷掉了國民黨在大陸的最後一絲氣運。
道理也很簡單,地主返鄉團跟著國民黨主力部隊回到家鄉之後,第一件事會做什麼?
當然是收回曾經屬於自己的大片土地了,要不然組建地主返鄉團幹嘛。
但這些土地早就被解放軍分給千千萬萬的貧苦農民了。
於是就挨家挨戶搶,展開了「清租倒算」、「倒田復租」運動,否定了土改的一切。
除此之外,當初分地主家財時農民所拿走的一切都要還回來。
你當初牽走了一隻羊,如今必須還回來一隻羊,你當初拿走了三隻雞,如今必須還回來三隻雞,沒有了就拿錢抵。
除此之外,地主還鄉團還要求農民從分到土地的那一天開始算地租,有些甚至從抗日時代減租減息時期開始算,要求農民把這些年沒繳或少繳的地租一口氣全部繳清。
這麼多年累計的租金一口氣繳清?這怎麼可能。
很多貧農根本繳不出,就被地主還鄉團「扒屋、牽牛、端鍋、私設公堂、審問吊打」。
最後很多農民家裡值錢的一切東西都被搶光了,連鍋碗瓢盆都沒給留下,有些被迫簽下巨額欠條,有些被迫賣兒賣女。
根據1946年12月15日《關於「收復區」地主還鄉清租倒算》的記載:
「舉凡食糧、木材、豬只、雞鴨……值錢的、好吃的東西,一搶精光,對於俯首求饒的,還客氣一點,對於狂奔遠走的,往往什麼也不會留下」。
根據郯城有關部門的記載,在1947年2月——1948年11月郯城被國民黨占領期間,還鄉團共計「倒回」土地25萬畝,房子2.4萬間,大型牲畜7780頭,糧食297萬公斤,銀元31827萬元。
在中國鼎鼎大名的胡漢三,原型就是地主還鄉團。
胡漢三的台詞並不是虛構,那真的是當初發生過的歷史事實,很多還鄉團的地主都說過類似的話。
「各位父老鄉親們,呵呵,沒想到吧,我胡漢三回來了,正如今,還是我胡漢三的天下。若是誰拿了我的什麼,給我送回來,誰吃了我的什麼給我吐出來。有人欠我的帳那得一筆一筆慢慢算。」
但這還只是開胃菜,地主還鄉團最離譜的地方在於他們對農村的恐怖統治。
國民黨武裝出了大量的地主還鄉團,是指望這些還鄉團對農村的共軍勢力進行肅清的,而國民黨在基層的力量幾乎為零,所以具體事務只能依賴這些地主還鄉團。
地主還鄉團極其懼怕解放軍重新打回來,在這一點上和國民黨的利益是高度一致的,所以並不會出賣國民黨。
但問題來了,怎麼肅清農村的共軍勢力?
地主返鄉團打出標語「一家通共,五門殺絕」,用殺殺殺來解決問題。
這種手法簡單粗暴,但那些所謂的「地主鄉紳」很多也就是勉強識個字,根本不可能懂科學治國,能用這種辦法解決問題國民黨就已經很滿意了。
這時候問題又來了,誰在通共?
放眼望去90%以上的人都拿過共產黨的恩惠,拿地拿錢拿糧,沒拿過共黨好處的貧苦農民基本就沒有。
還有9%的中農富農甚至小地主,雖然沒拿過共黨恩惠,但也飽受國民黨剝削,最多保持中立。
可以肯定不通共的人最多1%。
換位思考,如果你是1946年的地主還鄉團,自己家的土地被窮鬼們搶光了,跟著國軍主力部隊打回來之後從占當地90%人口的窮鬼手裡重新把土地搶回來了,還順便把窮鬼家的餘糧全部搶走了,你會怎麼評估大形勢?
你知道窮鬼們都在罵你,也知道他們肯定和你不是一條心,同時也知道他們肯定心向解放軍。
但你不能把他們都殺光,不然就沒人幹活了。
這時候你會怎麼做?
然後國民黨授予你了看起來龐大無比的武力和幾乎不受節制的殺人權力,你又會怎麼做?
普通人都會變得殘暴無比,而地痞流氓更是會化身地獄修羅。
這和人品無關,是階級利益衝突導致的必然結果。
土改時公審地主還是要走程序走流程的,要找證據證人來證明地主曾經犯下的殺孽,不然的話最多只能沒收額外的土地,絕不能殺人。
但地主還鄉團殺人不需要走流程,說誰通共就可以殺誰。
因為通共這個東西很難找證據,而證明自己不通共也幾乎不可能,所以這個殺人權力簡直是太大了。
於是,白色恐怖降臨了。
根據《郯城縣誌》記載,1947年2月國民黨軍占領縣城,隨後還鄉團在當地進行了大規模屠殺。
日本人統治8年殺的人,都沒還鄉團統治1年殺的多。
僅僅只有20多萬人口的郯城縣,其中2124人慘遭殺害,10152人被關入監獄,2603名婦女蒙受凌辱,6088人被強征入伍,41688人經歷嚴刑拷打,33728戶人家遭受處罰,31699間房屋遭到焚毀。
殺人的手段包括槍決、活埋、剝皮、炮烙等多種方式,還發明了「放呲花」、「反省湯」、「拉電線」、「點天燈」、「倒栽蔥」、「窮小子翻身」、「掃八路毛」、「剪刺蝟」等虐殺方式。
這些處決方式每一種都過於殘忍以至於不便展示,否則詳細的描繪能讓觀者夜間做噩夢。
殺死劉胡蘭烈士的,就是山西文水縣當地的地主還鄉團。
還鄉團用這種酷烈的手段來肅清「通共者」,以此來確保自身的絕對安全。
中國自太平天國開始一直處於戰亂狀態,民國更是亂了幾十年,到處兵匪無數,在這樣的年代能成為一方大地主擁有無數良田的人,能有一個是小綿羊?
真正的小綿羊地主早就被兵匪和地痞流氓吞了,能保住家業的都是狠人。
當這樣的人土地被全部收走,然後被賦予了武力和只要指認某人通共就可以隨意擊殺的權利後,能幹出什麼事是可以想像的。
1947年歸屬於解放區的縣城,其縣誌上都會有地主還鄉團暴行的記載,那真叫一個人間地獄。
對於還鄉團大規模虐殺底層農民的事情國民黨早就知曉,但不聞不問。
1946年12月,一份上報國民黨中央的電報就明確指出:
還鄉隊為發泄苦悶,集體殘殺到處風行。
而1947年有一位名叫翁鮮豪的國民黨中央社記者跟隨張靈甫的整編74師行動,途中被還鄉團的血腥手段震驚,拍攝了數百張貧苦農民遭受折磨性殺害的照片遞交給74師師長張靈甫中將。
翁鮮豪擔心這種行為會損害國民黨的根基,出於為黨國未來的角度考慮,請求張靈甫制止還鄉團的血腥行為。
但張靈甫看完所有照片後將其擲還給翁鮮豪,輕描淡寫的說:
「他們分人家的田、抄人家的家,土匪一樣,人家當然要出出氣呀!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你們這些記者真是書呆子啊!」
之所以這樣不是張靈甫學歷不高,不是張靈甫見識不行,而是因為張靈甫全家都是大地主出身,對分田的農民恨之入骨。
因為翁鮮豪同情被還鄉團虐殺的底層農民,情報人員認為翁鮮豪有通共嫌疑,至少是思想不正,所以回到中央社述職就立即被開除了。
當年土改時存在很多問題,怎麼分地,每個人該分多少,怎麼分牛羊,每個人該分多少,還有基層政權初建時的律法規定也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老百姓的意見其實非常多。
但等還鄉團來了之後,老百姓被還鄉團狠狠的上了一課,曾經的所有意見都消失了。
1947年的解放區面積是非常少的,少的可憐。
從圖中可以明顯看出1947年國民黨的統治面積遠遠大於共產黨,紅色的區域只有一小塊,但其實就連這一小塊也是有所誇大的,把很多爭奪中的區域也算成解放區了。
比如1947年的時候把整個東北算成解放區很明顯是不科學的,錦州直到1948年10月才解放,還有這個圖把1950年才真正解放的海南也算成47年的解放區了,這明顯也不科學。
所以1947年解放軍的實際根據地面積上比這個圖顯示的還要小很多。
但解放軍全面實行了土改,大面積的給農民分配了土地。
解放軍給貧苦農民分田分糧的時候,還鄉團兇狠的把貧苦農民家裡一切財產都搶走。
解放軍把9成以上老百姓視為自己根基和支持者的時候,還鄉團大規模屠殺百姓以保證自身安全。
老百姓的眼光是雪亮的,支持誰這根本都不用選。
江蘇和山東是在被國民黨重點進攻時拿下土地最多的區域,進駐的地主還鄉團也最多,老百姓承受的災難也最慘重。
當解放軍重新打回來的時候,願意參軍的人不計其數,不能當兵的就自願當民夫給部隊推車送糧,老弱婦儒在家裡炒軍糧納鞋底做軍需,不惜一切代價支援前線。
這不是簡單口頭教育能做到的,這是對地主還鄉團刻骨的仇恨所帶來的。
1948年11月淮海戰役爆發,鄰近的解放區當時合起來不到5000萬人口,結果出動了足足543萬民夫,用小推車硬是把9.6億斤軍糧運上了前線,其中山東解放區為後勤主基地。
這些冒著炮火運軍糧上戰場的民夫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希望前線的解放軍一定要打贏,千萬不能讓地主還鄉團再回來了。
1949年4月23日,南京解放,國民黨政權在大陸的統治宣告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