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圓明 | 有意味的荒蕪——再游圓明園

圓明園遺址公園 發佈 2024-04-27T13:55:27.433739+00:00

「我去旅行,是因為我決定了要去,並不是因為對風景的興趣。」梁平/攝莫名地喜歡這句話,據說是馬爾克斯說的。其實誰說的不重要,就看它是否恰好打動了你的心,就像熟悉的城市公園,周末或閒暇時分,我們就去走走。

「我去旅行,

是因為我決定了要去,

並不是因為對風景的興趣。」

梁平/攝

莫名地喜歡這句話,據說是馬爾克斯說的。其實誰說的不重要,就看它是否恰好打動了你的心,就像熟悉的城市公園,周末或閒暇時分,我們就去走走。即使像圓明園這樣有歷史滄桑的名園,對於身邊人來說,時間久了就會成為散步的一個家常選擇,更何況那是一個除了散步,還頗有風景的地方。

蘇超宇/攝

圓明園是一個奇妙的所在,很難說,去過數次之後就了解了它,這不僅是由於它足夠廣闊。有足夠多的小徑、樹林和河道把你引向你似乎從沒有去過的地方,也由於福海這一片平靜而包容的水域,溫柔地連接了長春園、綺春園,圓明園三個園子,就算你想正正經經的地圖式走遍三個園子,也很難不在福海的沿岸迷失,因為漫遊常常會不遵循理性的邏輯,走著走著就會被某個小的景觀打動,於是再一次走進岔路,投入了一片猝不及防的風景之中。這個中秋節後的下午我就是這樣的來到圓明園,誤入了「藕花深處」。這個「溪亭日暮」,確實讓我「沉醉不知歸路」。

深山問道/攝

再一次在福海邊,想好了要直接進入圓明園走一走,但是不小心在路邊的池塘中遇到了「王蓮」,它肯定已經存在那裡很久了,但我卻是第一次見到它開花的樣子,傳統的荷花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是水中的叢林,那麼王蓮是水中的貴族,它不用負責爭奇鬥豔,也不用開疆擴土。它不緊不慢地在水平的方向上鋪展身姿,足夠平展之後再微微捲曲,形成巨大的托盤狀,肆意地漂浮,花也開得漫不經心,沒有義務開很多,只要喜歡,就把一朵花開得很大、很圓,很飽滿。層次豐富的飄在蓮葉身邊,是點綴,也是陪伴。蓮葉是絕對王者,蓮花的心裡我想是清楚的。所以王蓮身上自帶了一種沉靜的氣質,特別適合這個下午接近黃昏的時候。

任翾/攝

這個時候,遊人逐漸稀疏,各自走在自己喜歡的水邊和小路上,很難撞到。有時候走上一條路,前後無人,你會驚喜原來自己擁有了這世外桃源的從容。我就又一次隨性地走著,來到了圖標命名為「荷花基地」的地方。

李悅/攝

這裡人工開鑿了一些長方形的小荷塘,疏疏落落的種植著荷花,這個時節荷花已經走向衰敗,偶然還有一兩朵晚開的花進入遊人的眼,但是也算不上驚喜和驚艷,但是好在這個基地做了一個普及性的工作,在荷花旁的地面上鄭重寫下了這些荷花的名字,有大灑錦、小灑錦這樣直觀的表達,也有曉風涼月、秣陵秋色、伯里夫人這樣需要想像的表達。每一種花一旦有了它的名字就仿佛有了一種個性,就不再是簡單的一朵花,而是記憶中一個不可抹去的影子。

付懷東/攝

真希望在它們盛放的時候看到它們的樣子呀,但是,隨緣也好,在這個黃昏時分,這一片殘荷倒是別有一番風致,因為彼此都順應了時光的流逝。遊人自己也不一定有那麼大的心氣去遺憾和強求。昏黃對昏黃,蕭瑟對荒疏,此情此景就是圓明園的靈魂所在吧。

馮詩晴/攝

「荷花基地」這樣的名字在古老的園子中是顯得不倫不類的,幸虧荷花基地旁邊的介紹讓我獲得了安慰,原來「多稼如雲」這個古老的圓明園景觀是荷花基地的舊時意義。荷田萬頃,讓古代的帝王有歸園田居的遐想,仿佛在帝王居所也可以與民同樂,也可擁有耕織田園,養蠶挖藕的快慰。荷花既可以觀賞,也是尋常的自然景觀,美得豐饒,美得質樸,同時還美得高潔,可以說無論哪一個階層的人都很難不被荷花打動。

林學會/攝

在現實的荷花基地,想像歷史的「多稼如雲」是需要一點心靈力量的。這就像圓明園的大多景觀,現在看來,都是有文化、有意味的荒蕪,因為原址盡毀,剩下的是一個精煉的詞組和一段意味深長的沉默。無論是平湖秋月、曲院風荷這樣的取自西湖十景的地點,還是魚躍鳶飛、坐石臨流這樣的仿佛生動,實際虛空的景致,都需要你站在一個臨水的所在,一塊太湖石邊,跳脫你所在的時空,去構思一幅畫卷。導遊圖上的深深院落,金碧輝煌和仿佛永遠的重檐歇山看上去具體,實際上抽象。這些風景的命名本來也不代表具體的物象,只是一個模糊的路標,讓你遇見心靈的圖景。

成小元/攝

「風生袖底,月到波心」也是平湖秋月的意境吧,我覺得勝在靜謐中的微涼;曲院風荷,最是那一縷微風帶來荷花陣陣的幽香,是嗅覺的呼喚;而坐石臨流,我想是無論哪一個時代都被人嘉賞的落寞與孤傲,與石為友,觀水濯足,「逝者如斯夫」。

趙華/攝

也許圓明園的景觀困擾過一些朋友,也困擾過我,為什麼,到處是風景,到處是荒蕪?但是與它相知越久,會越發感到,虛景也是一種境界,在都市的邊緣,在歷史的邊緣,風景,最終會成為每個人隨身攜帶的家園。故宮,殿與殿、階與階都訴說著絕對的威嚴;而圓明園,帝王在此寄託了尋常的人倫和悲喜,也恰恰經歷了大悲與大喜。如今這些喧囂之後,即使復興所有的景觀,我想也缺少了韻味,滄桑感大概是最難包裝的一種東西,而這裡如果缺少了這份滄桑,變成了嶄新的建築群,那就是令人無語的遺憾。廢墟的美大概就美在真實,真實的發生過,真實的毀滅過,而且就在這裡,這個地方,所以我可以在這裡安放我的回憶。

王路/攝

所以,圓明園是安放回憶的地方,讓你不斷的「驚起卻回頭」,又別有一番滋味。沿著「多稼如雲」繼續往深處遊走,就漸漸遠離比較平坦的石板路,多是一些旁逸斜出的土路和本來沒有路,但是不小心走出來的草間路。記得有一處叫「映水蘭香」的景致,是在一個非常僻靜的地方。按照圓明園的思考邏輯,這裡蘭香與蘭花無關,是帝王鼓勵農耕,熱愛田園的另一種表達,那就是稻花香勝過蘭花香。「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這分明讓我在前後左右的郊野景觀中看到某種溫情脈脈的況味。

董安其/攝

繼續在樹林、草叢間漫溯,兩隻黑喜鵲的叫聲劃破黃昏的寂靜,抬頭看去,在瘦削、高聳的古柏樹梢間,有兩隻黑羽、白肚皮的喜鵲正盤旋追逐,大聲的對話,反襯出周圍的暗淡和荒涼。今昔何昔呀,「白頭宮女在,閒坐說玄宗」它們是這裡的主人,而我只是個過客。

錦軒/攝

走著走著,仿佛就沒有了明確的路,看到水,看到對岸的風景,卻不知道如何跨越,原來過膝的草叢掩蓋了可能的小徑。一個女子佇立其間,仿佛也在猶豫怎麼走。我遠遠地詢問:有路嗎?過得去嗎?她回我:可以的。我興奮地走了過去,頗有在桑間濮上,「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的欣喜,然而她卻走向了另一條我覺得走不通的路。看著她繼續探索的身影,我想「行到水窮處」一定有它的美好。

全忠新/攝

而我也走上了這樣一條美好的路,經歷荷香、稻香的想像,已經不屑於走平展的大路。躍上一個小山坡,我就遇到了一條河邊蜿蜒曲折的小路,這樣的路就更有野趣,泥土路高低不平,而且有時極狹窄,岸邊的一棵大柳樹不知怎麼長成了駝背的模樣,扭轉彎曲,深深地扎入河中,走過它的身邊,在彎曲的樹幹上我看到灰白色的木耳蔓延開來,雖然是中秋時節,但是我仿佛看到了它經歷的春夏秋冬,那是時間的痕跡,生命的痕跡,是自然的力量,也分明寫滿了荒蕪。

趙華/攝

遠遠看到河上有一座小石橋,灰黑色這一半台階,和灰黑色的那一半台階,都分明挺立著,唯獨缺少了橫跨小河的橋身,目光在這一邊和那一邊遊動了很久,卻無法停留,因此河對岸陡然變得更加神秘和原始了。我突然悟到了什麼,這也是一道需要想像的風景吧?如果說那些「雷峰夕照」和「雙峰插雲」是從無到無,那麼這裡就是從有到無,看起來是有,然而也是指向無。我們生命的旅行就是等待的過程,等待一條船,等待一座橋,以為對岸肯定有不一樣的人生,其實等待本身使人生充滿了趣味,過去了也未必就是理想的所在。廢墟和殘破的力量再一次打動和征服了我。

詹振林/攝

走吧,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吧,落葉吹進山谷,歌聲卻沒有歸宿;走吧,在中秋過後的閒暇去圓明園走走,只是走走,就覺得很好。

金紀友/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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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劉三平

[編輯]

馮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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