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州文成玉壺茗垟,水聚山環小谷地,霧氣蒸騰如煮茶

鋒遊記 發佈 2024-04-27T17:20:08.186288+00:00

從玉壺出發,過垟頭、潘莊,經面盂岩對面山沿東北側前行,車隨山勢一路向上過呂山、大路上和茗垟培,又轉向北方沿山下而行,彎彎繞繞之間,忽見前方兩山聳立,中有一豁口,穿行向前,眼前豁然開朗,路邊立著一塊大石頭,上書「茗垟村」三個大字。

從玉壺出發,過垟頭、潘莊,經面盂岩對面山沿東北側前行,車隨山勢一路向上過呂山、大路上和茗垟培,又轉向北方沿山下而行,彎彎繞繞之間,忽見前方兩山聳立,中有一豁口,穿行向前,眼前豁然開朗,路邊立著一塊大石頭,上書「茗垟村」三個大字。

茗垟為一山間小谷地,依著山,傍著水,山間纏著一條輕盈的薄霧。中間是修長挺拔的竹林,輕搖身子斜舞清影。其下是田垟,田間的稻子已收割完畢,還留有稻茬;看著看著,我有點迷糊了:這是一幅水墨畫。仿佛有人在一張素雅的宣紙上,任性而又隨意地暈染著筆墨。

此地為何稱茗垟?答:四面環山,中為谷地,每到春天草木抽芽野花次第開放之際,各種花香從山上瀰漫而來,霧氣蒸騰,村莊猶如一把壺子在煮茶。茶,茗也。谷地里的田垟一片連著一片。秋天,金黃的稻穗在禾苗間隱隱綽綽。稻田中的老屋黑瓦木門給人以質樸渾厚的美感。田地,垟也,遂取名「茗垟」。據《文成鄉土志》記載:茗垟村山上草木繁茂,如茶芽萌發,茗即茶芽,故名「茗垟」。兩種說法意思相近,都與茶有關。

茗垟行政村位於玉壺西北側,由茗垟、門前山、陳山、上陳胡、陳胡和黃狗搬窠等自然村組成,村委會駐地茗垟。

遷居和生存

茗垟始居者為周鵬。據《周氏宗譜》記載:宋中葉,小四公愛茲山水清奇,遂卜居創業,為茗垟之始祖。那是哪一年?那是哪一天?已無從查詢。因生活所迫,家住象川(在面盂岩東側一個名叫小港的地方,也稱祠堂基)的小四公周鵬決定離開祖居地外出尋找適合居住的地方。周鵬挑著兩隻石鼓沿著東北方前行,走過將軍岩和解櫥(玉壺方言中的「解櫥」即「菜櫥」)岩之間的水口,在一片平地上停了下來 。此地即茗垟。其時周鵬是否已經娶妻生子?不知道。

初來乍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其生活有多難,想必大家都知道。茗垟處於群山包圍之中。那個年代這裡原始且荒涼,那一座座大山,一片片叢林,即使隔著幾百年的歲月,我們依然能想像得出那片荒曠和寂靜:一條溪坑,四面高山,頭頂是一片被圍砌又被圈起來且不失遼闊的天空,這片天空只屬於周鵬所有。想活下去就要找食物找生存空間,就要與自然與野獸抗爭,他找到一塊平地,支起一間草寮,身心都得以安頓。為稻粱謀,談何容易?周鵬艱難地用鋤頭和鋤頭板開墾出一塊又一塊田地,鑿石砌牆,伐木築屋,一陣叮叮噹噹鍋碗瓢盆交響曲之後,一縷縷淺藍色的炊煙在晨霧中裊裊升騰而起。無數個白天和夜晚,周鵬煢煢四顧,看見風霜和雨雪,看見朝陽與暮靄,看見冬去與春來。日子在不經意間一天天一年年地消逝了,他也慢慢地習慣了這種生活。

周鵬與妻子王氏育有兩子:周萬一和周萬二。此後,柴門風雪,木屋昏燈,茗垟暈染著其樂融融的溫暖和親情。風風雨雨,朝代更替,村莊卻一直在延續,周鵬的子嗣不斷地綿延著他的血脈和基因。周氏族譜上的姓名不斷增加,其後人逐漸往周圍方向建房,於是有了新屋底、屋基田、門前坦、上頭、三定底、祠堂下等地的老屋。其後,有人搬到樓坪種地,有人搬到茗垟坳頭,有人搬到了大南垟和小南垟,還有人一路奔波去了瑞安和福建崇安。

茗垟周氏分為四房。近年來,按輪流的順序,周氏四房每年元宵節在祠堂擺祠堂酒,分居各地的周氏族人趕來赴宴。千年房族百年親,血脈親情永相連。

因為時日久遠,除了族譜上留下來的姓名,我們已找不到周鵬、萬一和萬二的任何痕跡。有些故事,有些生命,有些傳奇,有些辛酸,有些勞累,有些快樂都沉入時光深處了。

繼周氏之後搬到茗垟的是徐氏。據《徐氏宗譜》記載:家住南田張坳恆山下的徐石原為徐氏第十二世孫,以種地為生,生於明萬曆己酉年(1585)。娶妻周氏,育有三子:孟還、孟揚和孟復。徐石原為何要搬遷到茗垟?如今已無人能說出原因。張坳至茗垟路途遙遠,徐石原是如何挑著籮筐,帶著妻兒走出家門,過二源、談垟、談垟嶺頭、呂溪,然後找到茗垟的,我們已無從知曉。

徐石原居住在水路下。為何稱水路下?從茗垟坳頭奔流而下的楊樹底坑和毛竹崗坑在路廊匯合,然後轉向北側匯入茗垟坑。因此,路廊一帶被稱為水路。徐石原的房子位於水路下方,故名。水路下西北側是寨山,北側是茗垟坑,此地土地肥沃,取水方便,徐石原及其後裔便在此開荒種地,一把鋤頭一條扁擔,向荒山野地要糧食。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徐家人口不斷增加,其後人便以水路下為中心,向周邊地帶建房,有人搬到茗垟坑北側的相公基(此地曾出過相公,故名),建起兩層木構建築的房子。

最後來到茗垟的是胡氏。家住黃河五間堰的胡嘉熙娶妻茗垟周氏。婚後不久,胡嘉熙不幸早亡,此時周氏已懷有身孕。作為一名裹足的女子,失去丈夫可怎麼活下去呀?經人介紹,周氏改嫁到玉壺外樓胡姓人家。

過了幾個月,周氏產下一名男嬰,取名胡乙存。胡乙存小時候,母親請了一位算命先生為他算命。算命先生說:這孩子長得醜,相在靈滾,命中有一千家私(「靈滾」在玉壺方言裡是喉嚨的意思,這句話的意思是這孩子不漂亮,但有富貴相,且不顯露,命中有一千秧田。一千秧田相當於如今的17畝地)。其舅舅周振旗、周振春和周振夏可憐外甥尚未出生就失去父親,對其疼愛有加。胡乙存長到15歲,三位舅舅就把他叫到茗垟幫忙放牛。茗垟有人會砌牆,胡乙存有空就跟著學。師傅也很喜歡聰明伶俐的胡乙存,毫無保留地把技藝教給他。很快地,胡乙存的砌牆手藝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因為手藝精湛且為人忠誠善良,茗垟、呂溪、岱根、岱頭等地村民都喜歡請胡乙存築坎砌牆,本地也有人叫他去幫忙。漸漸地,胡乙存積下一些錢在茗垟買田置地,買了一千秧田,又在上屋買了一塊地,建起三間木構建築的房子。不久,胡乙存娶妻周維南。夫妻倆育有五子:胡克文、胡克武、胡克全、胡克雙和胡克匡。如今,胡家後裔有人還住在上屋,有人搬到了祠堂下。

在那農耕時代,茗垟人大多以種田為生。到了上世紀30年代,為生活所迫,村民周士貴和周士東等人相繼前往義大利等西歐國家打工。

據《文成華僑志》記載:家住茗垟周氏祠堂上方的周亭於1935年赴義大利謀生,次年轉法國巴黎。1939年與友人在巴黎10區合開皮革小作坊。1940年德軍占領法國,周亭將小作坊作為秘密聯絡站,自任情報聯絡員,掩護法國戰友脫險。德軍以「嫌疑犯」之名將其拘捕關押集中營,筋骨被打斷也半字不吐,堅貞不屈。二戰結束後,法國政府為其頒發有部長簽名的獎狀以彰其功績。1990年,周亭回到茗垟,捐資20萬法郎建造茗垟至岱根公路。1992年10月,周亭當選為首屆旅法北方華人協會會長。

如今,周亭故居依舊在,那幢兩層木構建築的老房子依然挺立在周氏祠堂的西方,痴痴地等待著遠方遊子的歸來。

周氏、徐氏和胡氏就這樣平靜地生活在這裡,一幕幕悲歡離合,一樁樁喜怒哀樂在這片土地上演繹著。幾百年的文化積澱,這方水土裡的每一滴水,每一根草木,每一縷陽光都有了光陰的痕跡,也滲透著濃濃的人文情懷。

春風悠悠而來,站在周氏祠堂門前,左五指山,右陳山。茗垟山環水繞,東南西北四面群山簇擁,藏風聚氣,得水集聚,這是大自然慷慨的贈與,也是周氏、徐氏和胡氏選擇此地的原因。在這片古老而寧靜的土地上,翠綠在萌發,生命在萌芽,一切的一切都在守望著歲月,守望著生命,守望著血脈延伸的家族。

故事和傳說

朦朧的東西是美麗的,如霧靄中的樹木,月光下的寺廟,都只是一個抽象的輪廓;遙遠的東西也是美麗的,如流傳於口頭上的故事,如悠悠的傳說,都能激發我們的好奇心。將士石、將軍岩、牆圍底和百廿扯這些流傳在茗垟人口中朦朧而遙遠的故事和傳說,也因為其年代的久遠,真相與否無法追尋,留給我們一絲難言的惆悵,以致有了想像的空間。

將士石、將軍岩、牆圍底和百廿扯都與一個人有關。誰?周大將。據《文成見聞錄》記載:茗垟有個周姓農民,體格魁梧,紫色臉膛,勇武有力,好打抱不平,家有老母,性至孝。得岱頭王相助,被封為統兵大將。岱頭王起義,朝廷派官兵圍剿,周大將力戰而死。

另據《故誠意伯劉公行狀》記載:「適茗洋逃軍周廣三反。溫處舊吏持府縣事,匿不以聞。公令長子璉赴京奏其事,逕詣帝前而不先白中書省。」公即劉基,茗洋即茗垟。此事發生在明洪武五年(1373)。由此可知,茗垟確實有人舉旗起義,茗垟人口中的周大將到底是不是周廣三?這是任誰也說不清了。

牆圍底

陳胡村西南側、茗垟坑東側有一片田垟,稱為龜垟(也有人說是諸垟,玉壺方言裡的「龜」和「諸」同音)。傳說很久很久以前,這裡的田垟里有一塊形似烏龜的大石頭,故名。

我們從周亭故居往北走,過戀鄉橋,再沿著前方的小路前行,跨過龜龜坑,轉向南邊的小路約行20多步,前方出現一堵塊石和卵石壘砌而成的坎牆。坎牆長約20米,高度不一。有的地方約高1.5米,有的地方約有1米。上方是一塊稻田,下方也是一塊稻田。這裡沒有人家,上下兩塊稻田之間卻有一堵牆圍(玉壺人稱圍牆為牆圍)。上方的這塊田在牆圍里(玉壺方言中的「里」稱為「底」),故名牆圍底。這牆圍是怎麼來的?有什麼作用?

村民告訴我:當年這裡曾是深宅大院,高高的牆圍,紅門黒柱,頗為氣派。居住在這裡的是周大將。當年周大將跟著岱頭王起義。朝廷派官兵前來圍剿。岱頭王和周大將均力戰而死。朝廷下令:抄龜垟,留茗垟。凡住在龜垟這邊的人逃的逃,殺的殺,死的死,這裡再無人居住了。那高宅大院也化為烏有,只有一堵被毀了半截的牆圍還倔強地挺立著。歲月隨風而逝,山川仍依舊。龜垟無人耕種,茗垟人就在這片土地上築田坎引水種稻子種番薯,於是就成了如今的樣子。村民說,上世紀60年代,這堵牆圍約高2米。因為風雨的侵襲和人為的破壞,牆圍越來越矮。我仔細查看比劃,發現此牆圍西側低,東側高。

幾百年滄海桑田,壘砌牆圍的鵝卵石已長滿了青苔,牆圍底的往事也長滿了青苔,那是時間的痕跡,那是歲月的痕跡,那是歷史的痕跡。

將士石

一直以來,茗垟人口口相傳:龜垟有十八強人跟著岱頭王起義,個個身材魁梧,力大無窮。其中那位被稱為周大將的人是明朝的解糧官,更是強人中的強人。有一次,家裡的火棍(棍在這裡發第三聲,一種竹做的吹火器具)破裂漏氣了,母親讓周大將去山上砍一根竹子重新做。村莊東面的大山面是一片竹林。周大將到了山上選好一根竹子,右手握柴刀,左手輕輕地扶住竹子。沒想到手剛碰到竹子,竹子立即破裂了。他又扶住一根竹子,又破裂。第三根、第四根......根根如此。這可如何是好?周大將沒辦法,只好空著雙手回家。

還有一次,鄰居飼養的雞進了周大將家的菜地,把一大片青菜啄壞了。其母就叫兒子去砍幾根竹子做成籬笆,把雞擋在外頭。周大將一聽,心想:上次去砍竹子,自己扶一下竹子竟然都裂了,不如去搬一塊大石頭,直接擋在菜園門口就行了。周大將沿著茗垟坑走呀走,找呀找,看到一塊灶台那麼大的石頭,伸出雙手輕輕一提,石頭順勢被提起。周大將一路快跑到了菜園口,把石頭往地上一放,石頭竟穩穩妥妥地擋住菜園口,雞再也鑽不進去了。此事在村里引起轟動,人們紛紛過來看看這塊石頭有多大。圍觀的人群中有人起鬨:「你是大將,你的手指能戳進石頭裡嗎?」周大將微微一笑,伸出左手輕輕一戳,手指直直地戳進堅硬的石頭裡。石頭上赫然留下五個深深的指印。眾人嘖嘖稱奇。

「岱頭王要造反,茗垟出了一個力大無窮的周大將。」這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在茗垟一帶傳開了。消息越傳越廣,溫州、杭州等地都知道了。皇帝就派了一個欽差大臣騎著馬到茗垟來察訪。欽差大臣到了茗垟,看到一位婦人(周大將的母親)正手腳麻利地在田裡插秧。

欽差大臣很奇怪:插田是男人的事情,女人怎麼也插秧呀?欽差大臣下了馬,站在田頭問道:「插田娘,插田娘,一天插得幾畝秧?」婦人每天只是機械化地去插秧,從來沒有計算過一天能插多少。欽差大臣一問,婦人就愣住了,一個字也答不上來。欽差大臣見問不出什麼就走了。晚上回到家裡,婦人將此事告訴兒子。兒子說:「如果明天那個人還來這裡,還這樣問你,你反問他,騎馬郎,騎馬郎,馬頭馬尾幾條毛?」次日,欽差大臣果然又來了,又問了同樣的問題。婦人照著兒子的話回答了。欽差大臣一聽,不得了,茗垟竟然有這樣聰明的人,又出了大將,這塊風水寶地不服朝廷的管理,勢必要出事。於是,朝廷下令派兵前來圍剿。

官兵沿著飛雲江一路直上玉壺,過山背、漈門坑、樓坪到了泡田,只見前方的茗垟霧氣瀰漫。不熟悉當地山形地貌的官兵不知道茗垟到底有多大?此地有多少人?有多少戰鬥力?遂不敢貿然前往,有人出了一個主意:農村家家戶戶都養狗。連續放銃,狗猛然間聽到放銃的聲音就會狂吠,繼而所有的狗都會叫起來。狗叫聲多,住戶就多;反之則少。軍官依計而行,遙遙地聽到狗叫聲稀稀疏疏的,因而斷定,此地狗不多,住戶不多,戰鬥力弱。於是軍隊沿著山路來到茗垟。因為周大將住在龜垟,所以軍官下令:抄龜垟,留茗垟。官兵到了龜垟,見人就殺,但不侵犯茗垟。

一時間,龜垟到處都是刀光劍影,哭聲震天,有人還沒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就已經人頭著地;有人剛走出家門,迎面而來就是一刀。鮮血染紅了大地。就這樣,龜垟被「抄」了。

血雨腥風過後,那塊將士石被茗垟人抬了回來,放在道坦上風吹雨打,石頭漸漸風化,逐漸變得越來越小,常人都能搬動了。不知道哪一年,新屋底一戶周姓人家在砌圍牆時,把這塊石頭砌了上去。幾百年過去了,老房子被拆,圍牆也倒塌了,一個名叫周光輝的村民看到這塊石頭,就把石頭搬回家保管起來。

得知我們的來意,一村民搬來將士石,石頭上的五個窟窿清晰可見,且有指紋。我把手指塞進窟窿里,卻夠不到盡頭。由此可見,將軍的手確實比常人大得多了。

將軍岩和百廿扯

茗垟水口有兩座高山,東北側為解櫥岩,東南側為將軍岩。解櫥岩形似菜櫥,筆挺直立;將軍岩壁高數丈,似一位將軍在騎馬。將軍身子筆直挺立,威武雄偉。

上世紀80年代之前,這裡的山上沒有雜草樹木,站在靜德橋上望將軍岩,可謂是惟妙惟肖。如今沒人砍樹砍柴,雜草灌木叢生,樹木高大,將軍岩掩映其中,只留下一道筆直的岩壁了。我仔細觀察,卻看不出將軍的模樣。

據《文成鄉土志》記載:岩高數丈,屹然挺立,威武雄偉似將軍,地人稱之為「將軍岩」。傳說岱頭王全軍覆滅後,被牽連受罪者甚眾。茗垟人認為因為有了將軍岩,村里才會出現周大將,才會導致龜垟被抄。這塊石頭不能留,否則仍會禍害村民。為了村莊的安寧,一位德高望重之人叫來村里一百二十個青壯年,用粗麻繩套住將軍岩頸部,欲將之扯倒毀壞,扯了三天三夜,將軍的頭部還是沒被扯下來。石將軍每天被拉扯著渾身疼痛,自知難逃此難。

一天深夜,石將軍開口說話了:「你們這樣扯我,是永遠也扯不下我的頭的。與其這麼痛苦,還不如把方法告訴你們,我忌諱白狗的鮮血。把白狗的鮮血灑在我頭上,再輕輕一扯,我的頭就會掉下來。」次日,村民照做,果然石將軍的頭就掉了下來直往山下滾去,一直滾到茗垟坑橋下潭才停止。如今,將軍頭還留在坑水中。120個人在這裡扯過將軍岩,此處因此被稱為「百廿扯」。

歷經風風雨雨,將士石、將軍岩、牆圍底都已成為故事,悲喜交集,無以復說。傳說中在這裡攪動歷史風雲的人終是留不住,留下的是這片默默無言的土地;把牆圍修得很高的人無法長存,長存的是那些曾用智慧和勤勞肩動歷史車輪的人。周廣三終於也成了故事,圍繞著他而流傳下來的傳說一直口口相傳著。了卻前塵往事,了卻功過是非,有些人最終成為茗垟歷史的一抹雲煙。

牆圍底還在,牆圍還在,將士石還在,將軍岩還在,「百廿扯」也還在,圍繞著這些古蹟的故事也還在流傳。有空,你也前來茗垟,站在茗垟坑邊,看著夕陽抹過牆圍和古松,和著坑水的歡笑聲聽著村民緩緩講述,你也仿佛回到亘古悠遠的時光里。

 青山和秀水

茗垟東靠陳山,南臨茗垟坳頭,西接南山頭,北連大南垟。一條名為茗垟坑的溪流在村里緩緩而過,南山坑、黃河坑、外垟坑、牛山坑、龜龜坑、溪空坑、楊樹底坑和毛竹崗坑在茗垟境內注入,至岱根匯入芝溪。將軍岩、千年峰、廠坪墩(「墩」是玉壺方言,在這裡發第三聲,大致是「山峰」的意思)、寨山、牛山、牛角山等山崗在這裡簇擁。這裡群山匯聚,水秀山青,草木繁盛,史悠境幽,古木參天。如此的境地,讓人不禁發出「不辭長做茗垟人」的感慨。

我們先來說山。茗垟人稱水口的解櫥岩和將軍岩為雌雄山。傳說很早很早以前,這兩座山白天打開夜晚合併,外人入夜不能進入村內,因而此地寧靜安詳。有一年,一位江西陰陽先生來到村里,發現茗垟是風水寶地,心生嫉妒,於是請人在兩山之間挖了一道深深的溝壑,茗垟的風水由此被破了。雌雄山再也合不攏,外人都能隨意進出茗垟。不久,就出現岱頭王和周大將起義並被朝廷圍剿一事。

雌雄山的西側是五指山。五指山所在的山峰稱千年峰。五指山高高在上,我們站在龜垟向它仰望,只見五指山山脊隆起,恰似人的右手正面朝上,拇指、食指、中指、無名指和小指岔開,每根「手指」上都長滿樹木雜草,線條流暢。五指山西側是連綿橫亘的拋梁墩(「拋」在玉壺方言裡發第四聲)和廠棚墩。拋梁墩因其山形酷似蓋房子上棟樑時的拋梁,故名。廠棚墩則因古時候有人在山上搭廠棚種地,故名。

村莊西側有一座山,山勢不高,樹木層層疊疊,綠意逼人,名喚寨山。寨山為眾山,也就是說這是大眾的,是茗垟周氏集體所有的。茗垟村裡有一條不成文的村規:不准砍伐寨山的一草一木,違者要處罰。為什麼?寨山是風水山,山上的樹木是風水樹。

茗垟人世世代代相傳:曾有人在此紮寨。問:何人什麼時候在此紮寨?為何在此紮寨?答:龜垟出大將。岱頭王曾招兵買馬,在寨山紮寨,占山為王。為何有如此一說?茗垟多位村民告訴我:小時候和小夥伴去寨山遊玩,蹲在地上用樹枝挖泥土,竟然挖到了瓦片和缸爿(玉壺方言,指水缸、酒缸之類的碎片)。這說明此地曾有人居住過。

寨山頂上到底是怎樣的?我想去看看。可村民說,山上沒路,都是岩漈(玉壺方言,一塊塊石壁和石頭的意思),泥土很少。山上只長樹木,樹底下是厚厚的樹葉,其下則是石頭。像我這個樣子根本就爬不上去,我只好放棄。

村民緩緩地講述,我認真地聽著:1957年,我國興起「大煉鋼鐵運動」,有人去寨山砍柴煉鐵。說來也巧,一天中午,三根路腦一棟老屋無故起火化為灰燼。有人認為這是寨山的樹木被砍被割的原因。上世紀80年代初,一村民上寨山砍樹枝做豇豆扞。被發現後,村里決定對他進行處罰:在茗垟周氏祠堂擺酒席,每戶人家派出一人赴宴。規定:每人半斤肉、半斤米和半斤酒。

那個年代家家都窮,哪有錢買這麼多的肉和米呀?被罰之人只得到處去借錢才湊足。得知有這樣的宴席,村民都高興得不得了。吃飽喝足以後,再沒人敢去寨山砍柴了。不久,茗垟一間四面屋無故起火,毀於一旦。寨山的樹木被砍了兩次,村里就發生兩次火災。由此,村民更加堅信這裡的樹木不能砍也不能割。五六年前,茗垟周邊山上發生火災,全村人都趕過去齊心協力救火,切斷火線。邊上的樹木都被燒了,寨山卻完好無損。有些事是偶然發生的,有些事是必然發生的,偶然與必然之間有沒有聯繫?有人信,有人不信。

有山就有樹,茗垟古樹眾多,有紅豆杉、苦櫧樹、楓樹、番蕉樹、榧樹等。據《文成古樹名木》記載:茗垟村榧樹系我縣的「榧樹王」,在上頭老屋西北側。樹高22米,胸圍3.28米,平均冠幅14米,據《周氏族譜》記載約有400年樹齡,生長勢較差,近年結果較少,已進入衰老期。榧果可生食或炒食,亦可榨油,榧樹屬國家二級保護野生植物。

除了榧樹,這裡的紅豆杉也很古老。有七八棵,有雌的,也有雄的。雌的既開花又結果,而雄的只開花不結果。每年農曆十月底至十一月初,紅豆杉果實成熟了,猶如瑪瑙一般在陽光下晶瑩透亮,孩子們喜歡摘一把解饞。

我們再來看看這裡的水。雌雄山山腳下就是茗垟水口。溪流離靜德橋約三十丈有一懸崖,高約七八丈而形成飛瀑,瀑下有一幽潭,曰五鋪潭。五鋪潭上方的瀑布隱於山林間,邊上多雜草樹木,我無法一睹其真容。為何要稱五鋪潭?這裡的「鋪」是路程單位,一鋪等於5公里,五鋪就相當於25公里。深山裡哪有深25公里的潭水?我想:這裡的五鋪不是實指,而是虛指,表示很深的意思。這名稱是怎麼來的呢?傳說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夏天,連續一個多月沒下雨,茗垟坑已經斷流了,只有五鋪潭還有水,周家的一位婦女每天都去五鋪潭挑水。有人問:你天天去挑水,那潭水有多深?婦人答曰:深得很,有五鋪呢。五鋪潭之名由此而來。

沿著五鋪潭逆流而上,其上就是水口橋下潭,潭水清幽。上世紀80年代前,茗垟的孩子們在盛夏的中午或傍晚都來到這裡納涼,脫下衣服潛入水底嬉戲遊玩或拍打著水面,水花四濺,歡笑聲和著流水聲在山谷里迴蕩。橋下潭南側有一塊大石頭,一頭嵌入山坡,一頭懸空,其下猶如一個小山洞,陽光曬不到,風雨也到不了,陰涼舒適。孩子們游泳結束,藏身在小山洞裡,聊聊天,講講故事,甚是愜意。

橋下潭上方就是靜德橋,建於清同治六年(1867),長11.34米,寬1.99米,高3.2米,為單孔石拱橋。現石拱橋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鋼筋水泥結構的公路橋。

靜德橋東南側約100米的堤岸上有一座地主殿,喚茗垟地主殿,坐東南朝西北,清乾隆59年(1794)始建,清光緒甲辰年(1904)和2001年兩次修建。據《古韻尋蹤》記載:此殿由門台、正殿、圍牆組成合院式結構。門台單間,屋面硬山頂,鋪小青瓦,門框由花崗岩條石砌成,兩側由塊石壘砌,中設木門,彩繪尉遲建德、秦叔寶兩門神畫像,屋面兩端設吻龍,中間為八卦圖。外圍牆由塊石壘砌而成。

茗垟地主殿前方約十米處即茗垟坑。茗垟坑之水清澈透亮,枕石漱流,一塵不染,或靈動,或幽深,蜿蜒而行。坑水山下行,清泉石上流。茗垟沒裝自來水之前,村民飲用漱洗之水皆來自茗垟坑。茗垟坑水底下是一種青色的岩石,玉壺方言稱為青絲灘,岩石被水覆蓋不易氧化。一旦裸露在外,風吹雨淋就碎成一灘灘青色的沙石。這也是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茗垟坑多魚。上世紀90年代前,茗垟坑裡的魚兒有花坦將(「將」在這裡念第二聲)、石斑魚等,還有蝦和溪蟹呢。花坦將的頭和身體都扁扁的,只會順著石頭爬,不會游。村民就用泥箕等工具去捉。還有石斑魚、溪蟹,味道可鮮美了。孩子們拿來山茶扣(即山茶渣)倒在水裡,魚就會暈了或死了,浮在水面上。「走呀,茗垟坑裡有人毒魚了。」大人小孩聽到呼喊聲,就都跑到茗垟坑裡撿,一次能撿到兩斤左右的魚兒呢。山茶扣無毒,次日一早,村民照樣去挑水洗衣洗菜。

故人遠去,山水依舊,只是那些古橋都已由鋼筋水泥結構的現代橋樑所替代。數百年來,茗垟的山山水水曾被多少步履矯健的行人丈量過,曾發生過多少扣人心弦的故事,曾見證過多少家族興衰榮辱的起起落落,曾閱歷過多少代人跌宕起伏的生活過程。山水無言,可心卻知曉。穿透時光被茗垟人銘記的還有很多很多,無法一一細數。

回首再看看茗垟坑,潺潺而流緩緩而行,裝得下風霜雨雪,卻經不起波濤洶湧。再放眼連綿起伏的四面高山,容得了金戈鐵馬,卻抵不住綿綿鄉愁。


暮色四合,我獨自站在相公基老屋門前,初春的小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寒氣將我圍堵,無以驅逐。雨中的千年峰、寨山、大山面和牛山都遁入時間深處,時空的界限模糊了。有了雨水的空濛和迷離,我已分不清哪兒是茗垟,哪兒是龜垟了。

如果能在一個無風的午後,陽光慷慨地把溫暖贈給大地的時候,靜靜地坐在茗垟的一處院落里,注視一片紅豆杉葉子從樹上悄然滑下打幾個圈兒,或盯著一隻黑色的小燕子撲騰翅膀從屋檐上飛起又落下,抑或聽一位鬚髮皆白的長者娓娓道來龜垟、寨山、將軍岩和牆圍底的故事,那是絕美的享受。陽光爬滿後背,渾身得以鬆軟,眼皮昏昏欲合,煩心瑣事的稜角也被融得松鬆軟軟。此時,我可以緩緩起身慢慢踱步,悠閒地走在茗垟坑邊上,放眼遠方,聽風吟,待花開。(選自《淡墨文成》| 作者:胡曉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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