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月光,他們看見方難穿得整整齊齊站在衛生間的門裡。
「你幹什麼?」蔓紅驚魂未定地問。
「……我解手。」
蔓紅長長吐了一口氣,閃身讓她走出去,然後回頭深深地看了小宋一眼。
「你去呀。」小宋說。
蔓紅想了想,走了進去。
小宋回頭看,方難不見了,她已經靜悄悄地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間。
小宋站在黑暗中等待蔓紅。
很快,蔓紅就出來了。她快步走回臥室,躺在床上,心還在猛烈地跳,小宋甚至覺得方難那個房子都能聽見蔓紅的心跳聲。
她一直不說話。
小宋輕輕撫摩她的心口。
「你說……」她把聲音壓低 :「方難的頭髮是不是太長了?」
這句話再次讓小宋哆嗦了一下。
仇視
蔓紅似乎對方難越來越刻薄了。
她很少和方難說話,偶爾說一句,也是刺刺的。有時候,還指桑罵槐,一聽就是針對方難的。
方難當然有所察覺。她一如既往地幹活,言語更少了。
小宋覺得主僕之間的氣氛有點僵硬,想和和稀泥。
可是,他不敢。
他知道蔓紅的脾氣,如果他當和事老,就等於火上加油,蔓紅非爆發出來不可,那時候就更不可收拾了。
這天,方難洗茶壺的時候,不小心把一個茶杯弄碎了。那是配套的。
蔓紅聽到響聲,立即跑了過去。
「對不起……」方難小聲說。
「你的手是幹什麼的?吃飯的?連一個茶杯都拿不住?什麼樣的人家抗得住你這樣敗壞?我那條白牛仔褲才扔掉幾天?你想不想幹了?」
方難不說話。
「這個月我要扣你的工資!你賠的不僅僅是一個茶杯,而是一套茶具!」
方難還是不說話。
蔓紅一邊走出來一邊氣咻咻地說:「不要以為你做得天衣無縫,你的漏洞大了!想算計我,想害我,沒門兒!"
小宋站在客廳里,瞪了蔓紅一眼。
蔓紅越說越氣:「要是我的孩子少一個指甲,我讓她拿命賠!」
方難還是一聲不響。
小宋低聲對蔓紅說:「你說話太難聽了!"
「想聽好話,她就別幹這個!」
小宋一把把蔓紅推到臥室去,蔓紅尖叫起來:「你推我幹什麼?這是我的家!我還用躲著誰嗎?」
這頓晚飯,方難一直沒抬頭。
吃完,她把房子收拾得乾乾淨淨,就進了她的工人房,不再出來。
她沒有開燈。
她從來不開燈。幹完一天的活兒,她就回到那個黑糊糊的房子裡躺下。小宋覺得,她可能是不敢用電,怕主人不高興。
晚上,蔓紅去衛生間的時 候,方難突然打開了她的門,站在那個黑糊糊的房間裡,手裡舉著那個長長的尖尖的掏耳勺,低低對蔓紅說:「蔓姐,你掏耳朵嗎?」
試探
方難沒有離開小宋家。
蔓紅說話算數,扣了她的工資。
小宋發覺,自打蔓紅對方難大發脾氣之後,方難對蔓紅確實有點怯。
這一天,小宋下班回到家,
蔓紅給他遞了一個神秘的眼色,轉身就進了臥室。
小宋跟她進了臥室。
「今天中午我回家取個東西,發現了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
「她在用電腦!」
「你撞見了?」
「我進門時,發現她有些慌亂。我摸摸主機,還燙手呢。」
「也許她是想學學電腦吧
小宋嘴上雖然這麼說,實際上,他在心裡畫了個陰森森 的大問號。
他推開門走出臥室,正巧方難一邊扎圍裙一邊朝廚房走。
小宋在她背後突然叫了一聲:「邊緣一萍!」
她一下就站住了,卻沒有回頭,僅僅是愣了愣,馬上又朝前走了。
平時,如果小宋說一聲什 麼,即使方難沒有聽清,她也會轉過頭來,探詢地看著他,問:「高哥,什麼事?」
她的反應,使小宋肯定了他的猜測。
吃晚飯的時候,方難還像過去那樣,低頭吃飯,像小貓一樣無聲無息。她的長髮擋著她的眼睛。
小宋也像沒事一樣,只管 吃。他不想對蔓紅說有關邊緣一萍的事。女人都醋。
晚上,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方難不會寫字,這麼短的
時間,她怎麼學會了那麼多漢
字?
她到北京還不到兩個月,怎麼就學會了電腦?難道她一直在用她床下的那台舊電腦練 習?
還有,她在北京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那個遊客670407怎麼對她那麼熟悉?
這一切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又一個秘密這天,小宋上網後,又遇到了邊緣一萍。
奇怪的是,那個遊客670407又出現了。
小宋馬上查邊緣一萍的IP——千真萬確,她用的就是他家的電腦!
兩個人搭上了話。
小宋:你給人家當保姆,
是不是經常受委屈?
邊緣一萍:我很少委屈。
小宋:看來,你的主人對你很好。
邊緣一萍:主要是我性格的原因。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對你的委屈負責,因此,委屈是沒有用的。
小宋:你在哪裡上網?
邊緣一萍:主人家。
小宋:你不帶孩子嗎?
邊緣一萍:孩子在睡覺。
小宋:我家也有一個保姆。
邊緣一萍:哪裡的?
小宋:東北農村的,她叫方難。
邊緣一萍:這名字真怪。
小宋還沒有回話,那個遊客670407突然插進來,對小宋說:她不是保姆。
他剛說完,屏幕上就出現了一條自動告示:遊客670407 離開了聊天室。
毫無疑問,遊客670407說的是邊緣一萍。
她不是保姆是什麼?
疼小宋越來越感到,這個方難很深邃,他要探出她的謎底。
高家將半夜時仍然哭鬧。
這次,一個醫生給出了個 偏方:燈芯蘸油點著燒成灰,搽於小兒眉毛上,奇效。
他們也做了,根本無效。
蔓紅只好休了兩天假,在家陪孩子。他好了些。
這一天,蔓紅要上班了,她和小宋還沒有走出家門,正在沙發上玩耍的高家將就好像感覺到了什麼,突然大哭起來。
蔓紅正在換鞋,她直起身心疼地回頭看兒子。
高家將哭的很悽惶。小宋也很無奈。
方難低聲說:「沒事的,一會兒就好了。」
他們最終還是走出了家門,把兒子的哭聲關在了門裡。
他和蔓紅步履沉重地順樓梯朝下走,越來越慢,終於停 下來,豎起耳朵聽。
過了好久,那模糊的哭聲停止了。他們從此不知內情。
晚上是小宋先回來的。他進了門,見高家將正站在沙發上朝門口看,他一定是聽見了開門的聲音,眼神里充滿了渴盼。
他見了小宋,又「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爸爸爸爸爸爸 !」
這時候,他已經學會了兩個單詞:「媽媽」和「爸爸」。
夜裡,沒有星星和月亮,黑得很。小宋看不見蔓紅,蔓紅當然也看不見小宋,他們在黑暗中都傾聽著中間的高家將。
大約過了午夜,高家將猛地大哭起來,很突然,像被針扎了一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