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國輝，接你們回家了！」

在雲南省雲龍縣長新鄉新塘村一帶的山坡上、水庫邊、叢林裡，趙偉和其他村民一道，從早上到深夜，一遍遍接替地呼叫著。

大山綿延，寂寥無聲。除了自個的呼喚和回音，村民再沒能聽到孩子們的回應。

失聯進入第14天，即2月17日上午9時許，在包羅水庫溢洪道的消力池內，當地救援隊發現了兩具男屍。

經家屬辨認，兩男屍確係2月4日牧羊未歸的12歲雙胞胎趙國慶和趙國輝。

「昨天早上看到孩子的母親，踉踉蹌蹌著出門去辨認。再回來時，就已哭成淚人，需要親友的攙扶，我們就知道孩子回不來了。」2月18日下午，新塘村村民趙偉告訴南風窗。

孩子消失近個半月後，大家也有了「凶多吉少」的心理準備，但這一刻真的到來時，大家還是很難受，特別是孩子的親人。

「我們這裡白天比較熱，晚上還比較冷，早晚溫差20度左右。」趙偉說，在野外沒有更多衣物和可進食的東西，很難活下來，何況是兩個小孩。」

孩子的離去，在很多人心中留下疑團。死亡原因公安機關正在進一步調查中。

兩個弟弟沒在家

2月4日，恰逢周六。和往常一樣，在校就讀小學五年級的雙胞胎兄弟趙國慶和趙國輝代替大人上山放羊。

放羊的位置就在家對面的山坡上，山坡下是包羅水庫。隨行的，還有他們在讀初中的姐姐。

放羊期間，因弟弟頑皮，姐姐和兩個弟弟之間鬧了點矛盾。最後，姐姐對兩個弟弟各打一棒。

「平時小孩子家打鬧也沒什麼，而且姐姐本身也很懂事、聽話，管教一下弟弟也是正常的。」孩子的繼父段先生說，姐姐平時會協助大人管教弟弟。

意外的是，當晚，姐姐把羊趕回家後發現：弟弟沒在家，兩個都沒在。

趙偉說，但隨著天色越來越晚，氣溫驟降，他們依舊沒能看到兩個孩子歸來，大人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段先生的妻子隨後給山的那一邊——洱源縣娘家打去電話，詢問和姐姐鬧情緒後的兩個弟弟，是否翻過雪山，去到外婆家。事實是，外婆那邊的親戚也一直沒能見到孩子的到來。

孩子的家人、親戚和鄰居打著電筒，連夜巡山搜尋。遺憾的是，當晚沒能搜到。

次日，即2月5日，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搜救隊伍中來。但天色漸晚，孩子還是沒有出現，家人更著急了。2月5日晚，家長向警方求助。

隨後，來自民間、官方的救援隊以及當地黨委政府的幹部職工一道，每天派出超千人的救援隊進山搜救。

無人機在空中盤旋，搜救犬在叢林上穿梭，皮划艇在水庫里滑行，專業人士戴上潛水裝備，拿著聲納探測儀在探尋……搜尋也由孩子牧羊的區域，逐漸朝四周地毯式掘進、拓展。

一周後，即2月11日，搜尋面積擴大到50多公里外。但超3000米的海拔和綿延的群山，給救援工作帶來很多困難和不利條件。

孩子還是沒有消息，但各種流言蜚語開始瀰漫。有網友說「姐姐和兩個弟弟屬同母異父，他們之間感情不好，常鬧矛盾」。

當地官方對此回應稱，「傳言不實，三姐弟都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弟，平時關係很好，也很聽話」。

趙偉告訴南風窗，三姐弟確實都是同一父母所生，但孩子的父親生前經常喝酒，加上身患疾病，三年多前就去世了。「他們父親去世的時候也就30來歲，還不到四十歲。」趙偉說。

一年前，段先生從長新鄉10多公里外的另一個村過來上門，成為了這三個孩子的繼父。

「新組合後，他們一家的感情還可以，沒看出什麼異常。」當地村民告訴南風窗。

不幸的死亡

兩個孩子的死因，當地公安機關還在進一步調查中。疑團待解。青少年失聯死亡，往往複雜多面。

但和此前很多類似的事件一樣，真相出現以前，會有很多明顯不契合實際的猜測，陰謀論橫行。

現實是，人一旦出現心理問題，就不能從常識和理性去分析和判斷，因為自殺的出現，本就不是一個可以從理性和常識去分析、理解，或者從利益的得失計算出來的。

在「雲南雙胞胎孩子牧羊後去世」出現前，一些年輕人失聯後去世的事件，也在各地出現並引發輿論關注。比較典型的，就是近期的江西15歲男生胡鑫宇和四川18歲女生曹紅英失聯一事。

他們在失聯期間，各種危言聳聽的陰謀論同樣充斥著自媒體和社交平台，但真相無一例外指向自殺。

日常生活和採訪中，我也接觸到一些自殺案例。比如一個老實巴交的中年農民騎摩托車在村道中行駛，身後，一個老人突然倒地，他停車將老人扶起，老人說自己是被對方騎行的摩托車刮蹭了。中年人堅持說「沒有碰到」，但還是被老人的家屬纏住討說法，中年人想不開，最後，他投塘自殺，以死自證清白。

類似的還有很多。比如2022年11月，貴州畢節。因被文具店老闆誣陷偷東西，一名11歲的小學生跳樓自殺，想以此自證清白。

在自殺行為中，有些是出於一種報復的心理。日常生活中，諸如夫妻之間的激烈爭吵，一方會以「死給你看！」等相要挾，其實也是報復性心理的一種體現。

《廣東公安科技》雜誌也曾在載文中提到「報復性自殺」的概念，文章以鄰里因建住宅起糾紛為例，談到彼此互不相讓，吵架和矛盾不斷升級，最後有一方到對方的飲水井投井自殺，以此達到「既然你不讓我建宅，我就讓你喝不了水」的報復。

近年來，兒童心理問題和自殺低齡化等現象也引發大家關注。根據美國兒童醫院協會統計，2021年第三季度有關兒童心理健康的緊急通報案件比2020年同期增加38%，自殺或自殘的案例增加近54%。

美國疾控中心的臨床數據顯示，與2019年初同期相比，2021年初，美國因涉嫌自殺未遂而被送至急診室就診的少女和少年分別增加了51%和4%。

日本文部省在一項調查日本初中生自殺的原因分析中，排首位的原因是家庭問題，隨後依次是：前途問題、厭世思想、學業不振、 軀體疾病、精神障礙、異性問題等。

回到雲南雙胞胎12歲男孩失聯後去世的問題，除了對兩兄弟死亡原因的進一步調查之外，當下最緊要的，是對因批評和教育而失去兩個弟弟的姐姐進行心理輔導，避免悲劇的再度發生。

（應受訪對象要求，文中趙偉系化名）

作者 | 燎原

編輯 | 向由

新媒體編輯 | 吳擎

排版 | 八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