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毒納瓦爾尼,去除最害怕的人?不,普京的完美故事不是這樣

有種樂土 發佈 2020-08-21T02:38:15+00:00

這趟航班飛往莫斯科,飛行時間約四個小時。起飛不久,納瓦爾尼感到不適,汗水濕透了襯衫,堅持了一會,起身去了洗手間,就再沒能從那裡走回座位。


01 普京「最怕的人」被下毒


8月20日周四上午,西伯利亞托木斯克。納瓦爾尼與助手亞爾米施登上飛機。這趟航班飛往莫斯科,飛行時間約四個小時。起飛不久,納瓦爾尼感到不適,汗水濕透了襯衫,堅持了一會,起身去了洗手間,就再沒能從那裡走回座位。



另一名乘客發布在Instagram上的視頻中,可以聽到納瓦爾尼痛苦地大叫。那顯然是在飛機緊急迫降前。


飛機很快在始發地西偏南大概300公里的西伯利亞城市鄂木斯克降落。處於昏迷狀態的納瓦爾尼被送進了特護病房。不省人事的他,上了呼吸機。這家醫院醫生表示,病人情況嚴重,但還算穩定。


助手亞爾米施在推特上說,納瓦爾尼只是喝了點茶,還是在托木斯克機場咖啡館裡。她懷疑有人下毒。


登機前,納瓦爾尼一直在托木斯克與當地反對派一起參加競選活動。《華爾街日報》曾稱納瓦爾尼是「普京最害怕的人」。此前就多次關押逮捕,也曾被下過毒。納瓦爾尼確實一直是普京眼中釘,還是枚軟釘子。



這種中毒的事情,不誇張的說,在俄羅斯反對派身上發生的有點密集。無獨有偶,就連類似飛機的案例也有。安娜-波利特科夫斯卡婭,活躍的俄羅斯記者,在飛機上被下毒。所幸無大礙,但後來還是在公寓外被殺。


納瓦爾尼事件發生之時,正值白俄羅斯和俄羅斯遠東地區反政府示威活動如火如荼之際。不用說,這些示威活動也受到納瓦爾尼長期以來活動的啟發。納瓦爾尼受到特別關注也是自然。


02 另類異議人士的成功


2007年前後,納瓦爾尼作為獨立博客寫手聲名鵲起。他的博客使用公開數據和材料,揭露克里姆林宮內部及周邊腐敗。10多年來,納瓦爾尼一直在俄羅斯倡導一種新風格,一種表達政見的新形式:利用網際網路與數百萬人互動,鼓勵人們尋找參與公共生活的新途徑。


今年44歲的納瓦爾尼是個老練的活動家。他製作了很多有影響力的紀錄片,發布了詳盡的博客記錄,觀眾和讀者數以百萬計。在這裡也讓人們能了解到他都是如何做的:


在他專門調查地方市政腐敗的網站rospil.info上,他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為什麼這些有必要?因為領養老金的人、醫生和教師幾乎都在挨餓,而當權的小偷,卻在購買越來越多的別墅、遊艇和鬼才知道的什麼東西。」


在一個項目中,納瓦爾尼搜集了很多極富衝擊力的照片:坑坑窪窪、破破爛爛的各種高速公路、斷裂的橋樑和其他令人心寒的道路照片……


他的個人博客上,總少不了對俄羅斯最著名企業的各種層出不窮爛事壞事的抨擊,也詳盡的報導自己和粉絲的抗議活動,也有訴訟,甚至是逮捕記錄。



納瓦爾尼博客頁面左上角都放上一張特別引人注目的照片:一個大塊頭、憤怒、紅臉的男人,這名男子正在殘忍地勒死一個同樣魁梧、同樣紅臉的對手。這張照片很形象也很打動人。


他很憤怒,他抗議最近的議會選舉作假。他的粉絲無論網上網下,也很憤怒。納瓦爾尼的網站習慣於把俄羅斯的商業和政治巨頭稱為惡棍、強盜、罪犯和小偷。



網站還包含了如何向當局投訴腐敗的法律與公務信息,以及如果投訴被無視該如何應對的合法措施。這些信息都有明確的來源,包括作者、法律以及政府部門規章。那些破爛道路的照片,就連接有關道路維修和安全的規章制度,極其詳盡。


納瓦爾尼是後蘇聯時代第一個真正的異見者。不同於老一輩俄羅斯人,不同於蘇聯時代遺留下來的持不同政見者:比如西洋棋冠軍加里-卡斯珀羅夫、人權活動人士盧德米拉-阿列克謝娃。那是消失的另一個時代。那個時代已是頭髮灰白、乏味乏力、老氣橫秋、苟延殘喘。


畢竟納瓦爾尼生於1976年,戈巴契夫上台時他才9歲,蘇聯解體他不過15歲,他的整個成年生活都屬於後蘇聯時代的俄羅斯。他粗俗的風格與他周圍的社會如此完美切合,毫無違和感。什麼樣的政府就有什麼樣的人民,在這個意義上,納瓦爾尼似乎是俄羅斯殘暴、粗俗領導層的準確投影。


更重要的區別在於他的方法和聚焦點。正如本月去世的捷克前總統哈維爾所提醒的:每個人既是當權者,又是無權者;既是囚犯,又是看守。很多最重要的事情都可以在餐桌上討論,哪怕是馬桶那也是天大的事。納瓦爾尼對普京的抵制是具體而細微的。儘管最近莫斯科示威者舉著「我們需要一個哈維爾」標語牌,還有人呼籲「新的公開性」,納瓦爾尼還是一如既往地並沒有侈談人權,民主這個字眼更少從他嘴裡蹦出。要知道,100年來,俄羅斯人見慣了各種形式的民主,那完全是空洞的烏托邦,夠了。掛在納瓦爾尼嘴巴上永遠的主題就是金錢:誰占有了它,誰偷走了它,誰濫用了它。



誰不愛錢?當代俄羅斯更是個唯物社會。納瓦爾尼是第一個採取唯物主義、非意識形態方法的反對者。他取得了如此大的成功,這並不令人驚訝:普通人關心的才是納瓦爾尼關注的。納瓦爾尼和他的粉絲們致力於揭露一個獨裁集團的虛偽,該集團聲稱讓每個人都變得更富有,實際上是在為自己竊取國家行方便。


03 對普京來說,納瓦爾尼也是個積極的故事


俄羅斯官方對納瓦爾尼的反應一直都是小心謹慎的,但這也在意想之中。普京政權從來都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極權政權。它有開放的邊界和衛星頻道,它的網際網路大體自由,它能容忍有限的異議。儘管大多數俄羅斯電視台或多或少地受到克里姆林宮的控制,但只要發行量不是太大,少數報紙發表批評性文章也沒什麼。正如莫斯科改革派報紙《新報》總裁亞歷山大-列別捷夫所說,當局允許他的報紙運作,只是因為他們想要一些體面的讀物。他們也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般的批評者,包括國家象棋冠軍卡斯珀羅夫在內,並沒有受到太大的限制,即使有判決也會手下留情。當然,更危險的批評者就難免糟糕的命運了:不可一世的石油大亨霍多爾科夫斯基現如今就關押在西伯利亞的一個監獄裡,活躍記者安娜-波利特科夫斯卡婭最終還是在家門口被殺,而律師謝爾蓋-馬格尼茨基因反腐敗而在獄中拷打致死。


當局似乎將納瓦爾尼歸入西洋棋冠軍卡斯珀羅夫一類。乍一看,他確實另類。能激勵5000人走上街頭,但50000人就不在他的能力圈了。人們經常描述他是著名的博主,而不是政治運動未來的候選人。即使是現在,在領導了幾場大規模的街頭示威之後,普京的隨從們也很可能希望納瓦爾尼的明星地位會消失。畢竟,莫斯科是個千萬級的大都市,而上周集會充其量也就8萬人,這又算得了什麼?隨著天氣的日益寒冷,跟隨者的步伐會更加遲緩和稀少。



不過,無論是對於普京當局,還是對於納瓦爾尼來說,現在有兩個關口。新興的俄羅斯中產階級網上給了納瓦爾尼很多支持,但加入臉書活動是一回事,臉貼到牆上又是一回事。跟隨者還會繼續大量出現嗎?俄羅斯首都以外有追隨者嗎?面對俄羅斯防暴警察這些追隨者真的有勇氣?


要是答案是肯定的,那麼當局的問題就是:他們還能把持權力多久?目前的領導層竭力保住權勢,以此撈取巨大的財富。此一時彼一時,他們的財富也可能為政治吞噬,這樣的例子在俄羅斯不鮮見。一些人會逃到倫敦家中,一些人只能留在俄羅斯。而與納瓦爾尼這樣的反腐活動家在這個國家共同生活,他們一定不能長期適應。納瓦爾尼在網上寫道,他和他的家人知道後果。「也許是由於捏造罪名而被判長期監禁。也許是發生在汽車或飛機上的事故。或者他的網站突然消失。」



到目前為止,納瓦爾尼還是一個積極的故事,即使對普京來說也是。20年來,抗議者首次在莫斯科組織了兩次大規模的和平示威活動。至少,他們證明了納瓦爾尼的修辭手法創造了新的反對派:俄羅斯人確實關心他們如何被統治,有些人也願意為此做點什麼。這個腐敗而又自滿的政權陷入了尷尬,這是一件好事。也因此,納瓦爾尼的成就真實而又令人印象深刻。


當然,納瓦爾尼並沒有下一步的方向。也正是因為沒有下一步,所以,普京才會如此小心謹慎的對待他。


04 下毒不符合普京的利益


儘管,這位俄羅斯總統素以對敵人致命的精確度而著稱,無論是他自己的還是別的國家的,都一樣幾無偏差。但分析人士說,反對派政治家和反腐活動家納瓦爾尼顯然被下毒,不過,這看起來不像是普京的工作,而普京更喜歡他活著:正因為這是個積極的故事,普京需要這種體面。納瓦爾尼關注的,和普京關注的某些方面一致(普京也是納瓦爾尼的監督對象)。


俄羅斯持不同政見者和叛逃者被毒死或非正常死亡這些年來無數次充斥世界媒體的頭條。長期以來,納瓦爾尼也一直是克里姆林宮的麻煩。但專家們懷疑,殺死他並不符合普京的利益。


這一事件發生的時機,可以排除普京的嫌疑:克里姆林宮正忙於應付冠狀病毒的大規模爆發,除了鄰國白俄羅斯不斷升級的政治危機,還有遠東地區哈巴羅夫斯克的動盪。


納瓦爾尼的敵人不只是普京。在過去幾年裡,他樹敵數百人,其中不乏頑固而極端的人。莫斯科大學教授古尼茨基表示,這一事件也可能表明,普京的控制體系正在迅速出現混亂。古尼茨基在推特上寫道:「人們很自然地認為普京毒害了納瓦爾尼,但更可怕、也更可信的可能是,是那些普京無法真正控制的、納瓦爾尼敵人嫁禍於人。」



雖然在普京的統治下,俄羅斯的政治權力高度集中,但這個體系中也不乏尋求解決快意恩仇,以流氓手段保護自身利益或巴結總統的分子。最好的例子就是車臣領導人德羅夫,他被指控參與策劃了2015年俄羅斯反對派政治家鮑里斯-涅姆佐夫和2006年記者安娜-波利特科夫斯卡婭的謀殺案。


不過,現在就為普京開脫還為時過早。畢竟,20年來,在普京的統治下,政治對手、記者和人權活動人士遭到襲擊和暗殺屢屢皆是,而且還往往逍遙法外。從任何一個意義上說,普京都是這個國家的統治者,其中的責任他無法推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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