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愛的提奧:
非常感謝你的來信和附上的50法郎鈔票以及50法郎的訂單費用。
我認為高更對阿爾勒這麼好的城鎮以及我們工作的小黃房子,最重要的是對我,有點兒心灰意冷。
事實上,對於他和我來說,現在仍然有嚴重的問題需要克服。
但這些問題存在於我們本身,而不在於外部的任何東西。
總之,我認為他會簡單地離開或者簡單地留下。
我告訴過他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仔細考慮,權衡得失。
高更非常強壯,非常有創造力,但他因此也更需要平靜。
如果他不能夠在這裡找到它,那他會在別處找到嗎?
我在等待他完全平靜地做出決定。
熱情地握手。
文森特
這是梵谷在1988年12月23日給弟弟提奧寫的一封信。
就是在這個晚上,絕望的文森特梵谷站在鏡子前,用剃刀割下來自己的半個耳朵,並把它小心翼翼的用報紙包起來,請一名妓院的保安把它送給高更。
高更是前幾周住進黃房子的,這是梵谷在阿爾的住所。梵谷非常仰慕高更,為了邀請高更來這裡作畫,他甚至請求自己的弟弟提奧一起資助他和高更兩個人的生活費用。
高更為了療傷,來到了阿爾,和梵谷同住。
但是他們兩個人相處並不融洽。
梵谷是一個浪漫而又狂熱的人。
他很喜歡高更,可是他又總是為了一點小事和他爭吵個不休。
從喜歡的畫家到創作的風格、到兩人共同喜歡的妓女,再到高更與提奧的關係,或許梵谷太寂寞了,他沒有辦法傾瀉自己的情緒,所以他把自己所有的情緒都一五一十的表達給了高更。
可是高更不想與他爭辯,高更只想更多的完成畫作,賣出合適的價錢,攢夠路費、攢夠生活費就從這裡搬走,回歸自己正常的生活。
但是對於梵谷而言,他是他很重要的夥伴,他希望高更能夠一直在這裡住下去。
作為畫家,高更的名氣日益上升,畫作日益得到賞識,可是梵谷卻一幅畫也沒有賣出去,他心理很壓抑;
作為普通人,他總是被腦海中的幻覺折磨,他覺得總是有一個靈魂在背後看著他,來侵蝕他的生命;
作為朋友,他非常喜歡高更,可是他卻總是惹他生氣。他強烈的想要靠近他,取悅他,可是這只會讓高更更加想要離開他。
12月23日,聖誕節前的最後一個周日。
下著大雨的晚上,高更走出了黃房子,也許他只是想出去透透氣。
沒過多久,梵谷追了上來:「你要離開?」
他終於問出來這句他害怕聽到回答的話,儘管他早已知道答案。
「是的」,高更回答。
高更繼續往前走,梵谷一個人跑進了黑暗的夜。
沒有人知道他經歷了什麼,做了怎樣的掙扎。
那個夜晚,當他一個人返回空蕩蕩的黃房子的時候,他看到了罪惡、恐怖、失望和死亡,還有那幅還沒來得及向高更展示的、取悅他的《搖籃曲》。
他走到盥洗室,看著鏡子中的那個人:他辜負了家庭,害死了父親,剝削弟弟的金錢和健康,把他在南方畫室編織的夢想砸得粉碎,還逼走了他的「漂亮朋友」。罪孽深重。無可饒恕。該如何懲戒他呢?
他打開剃刀,抓住罪人的一隻耳朵,用力拉起耳廓。手臂繞過臉龐,朝這隻令人厭惡的耳朵猛地砍了下去。
劇烈的疼痛讓他從狂躁的情緒中驚醒,從耳朵流道臉頰、再流滿整個手臂,最後順著手臂流到地板上的猩紅的血反而讓他鎮定了下來。
他簡單包紮了一下傷口,撿起那片被割下來的肉,把它包在了報紙里。
高更在哪兒?
他一定在妓院裡。
他捧著報紙走到妓院門口。
守衛看著這個滿臉是血的男人拒絕讓他進去。
梵谷只好交給守衛一個包裹,並且請他轉述給高更一句話:「別忘了我。」
梵谷的一生是奇特的。
他一直不受人歡迎,加上家庭的遺傳病史,他中年飽受幻覺、抑鬱、狂躁的折磨。他一直認為有一個鬼魂在暗夜飲他的水,讀他的書,竊取他鏡中的靈魂。
「我問自己是不是瘋了,」他在日記中寫道,「如果我不清楚自己目前的狀況,不能清醒地分析判斷,那麼我就真的瘋了,絕對瘋了。」
他想要殺死這折磨人的幻覺,他試圖燒毀房屋和它同歸於盡,可是他失敗了。
「它還沒死。那麼,那麼該死的是我!」他從心底里對自己的生命感到愧疚。
這幅畫是凡·高在「自殘事件」後畫的。畫中的他顯得很平靜,像是一個「正常人」。如果沒有疾病的困擾,他是不是就能創作出更多的畫作?他是不是就會有正常的家庭?高更是不是不會離開他?可是如果沒有這種精神折磨帶給他的癲狂、帶給他的痛苦,他對生活的理解會不會有這麼深刻?
很難說的清楚。
今天的我們只能通過他的畫作、他與弟弟提奧的通信來感受他當時的絕望、無助的心情。我們在嘆息著、同情著他的同時也請看看我們周圍的人吧,如果有人面臨痛苦,請伸出援手幫他走出困境,不要讓一顆心承受那麼深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