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頂山寨——六百年人鬼情未了

江湖饕客向東 發佈 2020-08-10T14:39:55+00:00

然而之前,我竟然對雲頂寨一無所知,聽說是在隆昌縣境內,一座建在山頂上,矗立在白雲間的傳奇山寨,這就更令我 神往。

「踏著彎彎的青石路,你就來到我的家,摸摸古老的石牌坊,你會深深愛上她,登上高高的雲頂寨,剪朵彩雲貼窗花,走進悠悠的古宇湖,看魚兒跳躍水如畫……」這是《美麗隆昌我的家》中的歌詞。是的,踏著彎彎的青石路我終於來了……

然而之前,我竟然對雲頂寨一無所知,聽說是在隆昌縣境內,一座建在山頂上,矗立在白雲間的傳奇山寨,這就更令我 神往。隆昌,素有「川南門戶」之稱,重慶直轄後,即成為「四川東大 門」。隆昌盛產黑山羊,羊肉、羊雜湯鍋、燒鵝也早已聞名在耳,但隆昌亦盛產青石,其最具名氣的還是「青石文化城」的讚譽,尤以縣城內兩大 石碑牌坊群而享譽華夏。而透過石牌坊後的城門洞口,在石牌坊和古驛道的遠處,隆昌城外約20公里的山野深丘之地,還隱藏著一個名聲顯赫的神秘山寨—雲頂寨。

神奇城堡雲頂寨

當中巴車一路顛簸走近山頂,抬頭看見掩在茂盛蒼翠的樹木和竹林後的「雲頂」兩個字時,我瞬間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建在山丘頂上,那雲一樣的身姿,謎一般的美麗,神話般的傳奇,荒涼幽靜中瀰漫著某種神秘。使我有一種來到了古代「山寨」的味道,「占山為王」這四個字也浮出腦海。邁上進入山寨的台階,跨過山寨高大堅實的城牆門洞,雲頂寨的真實 一下展現在眼前,一覽無餘,雖斷壁殘垣殘缺不全,卻豐盈多姿,令人心悸心跳,不知為什麼,感覺有些惶恐不安……

雲頂山上,在高築的寨牆後面,那些掩沒於荒草翠竹叢中的破舊房屋和垮塌的牆垣,無疑有一種巨大悲傷的存在,只不過那種悲傷被絡繹不絕的懷舊心理所風化。踩在上面的腳步聲疲軟無力,就像寨牆牆縫間的薅草,在風中淒涼的搖晃。太陽,依然是六百年前的太陽,只是照耀著的不再是紅牆綠瓦、樓台亭閣。走進雲頂寨,似乎就像走進了一間荒涼的墳場,散發著濃濃的幽深和陰氣。只有立在城堡前的「雲頂寨」石碑,還透過城門洞向外面的世界宣示著雲頂寨的殘存。

雲頂山寨堪稱近現代建築的山野博物館,昔日稅監、錢莊、郵政、學校、監獄等一應俱全,素有「雲頂國」、「神奇城堡」之稱。與雲頂古寨相呼應的是寨子下面半山腰上普通鄉民居住的雲頂場,以其「夜半交易,天明人散」的「早市」風俗,被稱為「中國雲頂鬼市」,連同雲頂古寨被讚譽為「千年古城堡、萬擔收租院、方圓百平方公里莊院的微縮景觀、民俗文化的活化石」。這些來自官方和學者的褒揚,多少有些沽名釣譽,然而有一點是絕對的,雲頂寨是中華大地僅有的兩大古寨之一,可見其歷史與人文的淵源。

雲頂古寨始建於明朝洪武四年(公元1368年),距今600多年歷史,占地245畝,寨牆總長1640米,牆高7.4米,寨牆寬4.5米;牆周圍開六門,正門名為通永門,寬3.5米,高4米,寨門以楠木為心,包鐵皮,密布鐵釘;寨子壘石成牆,寨牆規模宏大,高大雄偉,寨樓炮台、兵棚馬房、糧草庫、武器庫、蓄煤池、儲水池等一應具備,與歐洲的古城堡有異曲同工之妙。然而最令人關切的還是雲頂寨那神秘難測的建寨淵源。雲頂寨的創建者郭氏家族,無疑是四川大移民歷史文化中頗具代表性和傳奇色彩的家族。其中的絕對主角郭孟四,這個名字延續著太多的輝煌與傷悲。當年郭家始祖郭孟四攜家帶女移民四川,艱難跋涉走到雲頂山口,要不是裝滿行李的籮筐滾落山下,郭孟四一定不會在此駐留,插田種地,安家發跡。

據載郭氏始祖郭孟四在明代洪武四年(公元1371年)從湖北麻城移民入蜀,到雲頂山時,挑行李的籮筐滾下山去,一籌莫展中打量四方,見山清水秀,萬物盎然,心想莫非是天意,此地乃是我生存發展之地,於是乾脆就定居下來,圈地開田,日夜耕種。果然其後代郭廉,郭元柱在明代高中進士,位居高官,郭氏世代簪纓,漸成雲頂大族。郭廉歸林,就曾于山頂築巢,因山高取名「雲頂寨」。到清咸豐九年(公元1859年)郭人鋃「奉父命建雲頂寨」,光緒二十年郭祖楷對寨擴建加固,方才形成了今日如縣城般規模的奇特古寨。

說它為「雲頂國」其實也不為其過,其勢力範圍縱橫縣南四十餘里;山頂築城,城牆固若金湯,寨牆均以青條石砌築,中間以塊石和粘土填實,牆頂以石板或三合土築成通道,並建有門樓作嘹望之用,二人日夜輪守,氣勢雄偉壯觀。寨牆四周凸出的牆體之上,有炮樓四座,名為天炮台、地炮台、大炮台、爛炮台,每台置土炮多門,炮樓可觀察寨外動向,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城內兵多糧足,最多時期,除了寨丁之外另有兩個營的兵力,裡面有煤有井,有火有水,糧食牛馱馬載;加之族長威權高於一切,政由己出,有生殺大權,甚至不受制於官府,權勢財富在當地無人能匹。就是縣太爺上任也要先來拜見寨主。民國初年,雲頂寨的郭蔚華與四川都督張烈武有很深的交情,因此雲頂寨的勢力就更大了。那時期,雲頂寨大旗招展,散兵游勇望而卻步,儘管歷史上曾有土匪試圖攻占寨子,但都以慘敗而告終。

郭氏家族在雲頂寨600多年的生息繁衍,世代承傳,形成了獨特的族規族距;家族昌盛,也演繹出了雲頂寨內許多豪奢迷情,悲歡離合的傳奇故事;世代進取,亦成就了郭氏家族在官場、軍政、商業、農工等諸多傑出人才,各領風騷,地位顯赫,獨霸一方

雲頂寨在繁榮時期,寨內住戶三千餘人,僅郭氏就占了居住人口的95%;田產分布在隆昌、瀘縣、富順三縣約45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每年厘定收租九萬七千多石(十斗為一石,一斗約28公斤)。郭氏家族還掌控著隆昌,乃至川南地區的不少產業,瀘州老窖的釀酒業也曾由郭氏家族控制。此外在寨外還開設了藥鋪、綢緞店、酒肆、茶館、錢莊、當鋪、煙館等產業,真箇是富甲川南,雄踞一方。隨著時光的流逝,經過郭氏家族二十九代子孫不懈的奮鬥努力,漸成雲頂旺族,遂建成這個「雲頂國」。

雲頂寨的每個莊園都有一個名字,如金墨灣、竹林屋基、新竹林屋基等。金墨灣,是至今保留得相對完整的一處清代建築,現作為雲頂寨民俗陳列館。房子裡除了陳列著少量的清代家具,並無多少古物。郭氏先祖的靈位就供奉在金墨灣中廳,中廳對面是一個巨大的天井。天井中央的防火用儲水大石池倒是年代久遠了,出入金墨灣正門石階風化得很嚴重,數不清的腳步曾經踩踏在上面,已看不清年代的痕跡。

坐在一張清代木椅上,陽光就從結滿蛛網的花窗里擠了進來,斜斜地照耀著屋子裡油漆斑駁的雕花大床,幾件空花檐角散亂地擺放在潮濕的牆角,屋子裡彌留著一股腐爛的氣息。我不太喜歡這種古典的腐爛,但又有點莫名其妙的陶醉,甚或覺得些許溫馨。在這種死亡般的寧靜里,情不自禁地去想像那昔日的輝煌,模糊朦朧的猜想雲頂山寨昔日的榮耀和土豪之霸氣。

金墨灣莊園建於明末清初,是當時寨主的宅院,院內房屋、院落、天井、花台,客廳、臥室,結構完好。館藏木雕、瓷器眾多,許多物件巧奪天工,令人嘆為觀止。進入其間,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鏤空雕花的樑柱,鎏金上彩的痕跡依稀可辨。最讓人稱奇的當數明朝年間製作的六柱床。床沿下有一平台,上面放有桌椅,椅子分別置於床頭床尾,中間放一圓桌,圓桌可拆分,分開後又成為單獨的半圓形桌子,可分別放在椅子的旁邊,吃飯、喝茶、看書,都可在這個床上完成。椅子又被稱作金櫃兒、銀櫃兒,因為椅子上有抽屜,是存放金銀珠寶的地方。最大的床為十柱床,還帶有衛生間,完全是一間由上等楠木打造的臥室,這種床可能不會比今日故宮裡存放的皇帝老兒的龍床遜色。

遊覽一圈我發現湖邊散落著幾家青瓦灰壁的寨院,緊靠湖邊的一家看來已開成了農家樂和茶舍。湖水邊幾隻大白鵝在在修身養息,看那清澈碧綠,波光粼粼的水面,白鵝們真還生活得很生態。碧盈盈的水邊常有垂釣的老者,翠鳥就立在不遠處探出水面的枯枝上,與老者默然相望組成一幅逍遙的山水垂釣圖。我想,湖泊天生就有一種嫻靜的美,每陣清風掠過,蕩漾起的層層漣漪,就像淑女唇邊那淺淺的微笑。這躺在曾抒發出書香武氣的雲頂山寨里的湖泊,更有小家碧玉般的嬌媚,大家閨秀樣的雅致。

然而,像白天黑夜,日出日落一樣,輝煌也總有沒落的一天。真正使雲頂寨崩潰的是時代,人民解放軍解放大西南的號角敲響了雲頂寨的喪鐘。作為封建地主階級、豪紳惡霸的典型,雲頂寨理所當然地成為革命的首要對象。雲頂寨的主人們也變得惶惶不可終日紛紛作鳥獸散,一夜之間,雲頂寨便成了郭氏家族的一座棄城。

據說,解放前夕雲頂寨有常住戶179戶,人口1200餘人,其中郭姓住戶93戶。如今寨子裡居住人口已經不到200人,其中那些與郭氏家族有關聯的人已經不足一半。事實上1949年後,郭氏家族的直系後裔留在雲頂的極少,大多都倉皇出逃,散居在台灣、東南亞和歐美各地。郭氏家族歷史上的榮辱滄桑,在後代人的心裡也早已演化成悲情傳說和一種莫名的怨恨。

鬼市無鬼夢囈多

雲頂寨的出名還在於寨下雲頂場的「鬼市」。建在雲頂寨外山腰上的雲頂場,是當地老百姓和外來生意人的歇息交易之地,故而保存的較為完好。雲頂場亦由郭氏家族興建,其奇特的商貿方式,也主要為了迎合龐大的郭氏家族白天黃粱美夢,夜晚燈紅酒綠,笙歌娛樂的生活習慣。

因此,雲頂場趕場不在白天而在午夜後,半夜兩三點開始,雞叫就散場。CCTV—7還專門為雲頂寨的「鬼市」做過一期專題報導。雲頂場街道呈T字形,有清代民居60餘間。不逢場時行人很少,關門閉戶,茶館裡稀稀落落地坐了些叼著旱菸管的老茶客。這裡的人像是與世隔絕,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與時代的進程。

每逢趕場天,白日悄無聲息,一到午夜時分,四面八方湧來趕場的人們,手中的火把宛若一條小火龍,從山下蜿蜒迂迴到山上,一時間整個寨子突然間像鬼市一樣熱鬧起來,燈火閃耀,喧喧嚷嚷,場街上家家木門板取下,兩旁擺滿了賣新鮮蔬果、山珍藥材、雞鴨鵝兔、牛羊驢馬、竹編草編、農用工具、日雜百貨等。賣東西的蹲在街沿邊,鄉客穿梭其間,背著各種商品的人們匆匆走過,臉上洋溢著交換後滿意的喜悅,腳步忙碌中透出生活的希望。「鬼市」開市時間短,且「偷偷摸摸」,感覺有點鬼祟,像是販賣違禁品,或是偷搶來的東西,據說其間交易的確不乏土匪強盜偷掠物品。故而買賣交易不討價還價,十分快捷,故又號稱「強盜場」。

進入雲頂場的條石街道,年久已不再平整,坑坑窪窪,長不足3、4百米,寬不足2米。街內有一寺廟名為「雲頂寺」,雖然不大,卻是金獅雙雄,紅牆朱門,神像威嚴,香火裊裊。街道兩邊的房子大部為土木結構,桐油刷過的門窗多已破損開裂、屋檐不知是原本如此,還是風吹日曬、煙燻雨淋所致,總之透出一股古舊的味道。房子的正門都是當街而開,有的為兩扇門或四扇門,門窗的不同或許意味著居者曾經有過的富足或潦倒、殷實或貧寒。這裡不像別的地方的古鎮,整個街道上的門面都被用來做生意,亂七八糟的各種商品、招貼、吆喝充斥在街面上,讓人心煩,很難看到古鎮居民的人文風貌和生活情調。可雲頂寨那種樸實低調的場景反又讓感到孤寂和冷清。

走在雲頂場長滿苔蘚的青石板路上,努力尋找著場鎮昔日興旺的痕跡,想像著雲頂場繁榮時的百年前,街上全是馬褂長衫、都戴呢帽的商人和赤膊挑夫,酒店茶館錢莊字號的吆喝聲不絕於耳,綢緞莊藥鋪米鋪生意興隆、飯館酒館喝令划拳……雲頂場是農曆的2、5、8逢趕場日,可惜我去的當天剛過了趕場日,因此行時間緊等不及下個集市了,未得窺見夜半三更「鬼市」的奇特勝景,然而那種幾百年人鬼情未了的纏綿與生動場景,卻是久久在腦海里飄逸。

站在古城牆上往下眺望,山下滿眼翠綠,在兩人可並肩通行的古城牆上轉了一圈,整個寨子地形一覽無餘。雲頂寨的城門高踞危崖之上,四周被高牆環繞,易守難攻。老宅零散分散在山包或低洼處,大多宅院防火牆檐角上泥塑的飛禽走獸已殘缺不全。雜草叢生的一座小城門前是圍了矮籬的菜地,一位老婆婆蹲在地里清理著菜秧間的雜草,一切都那樣悄然無聲地生息著。

回到現實中,雲頂場的寂寞讓你似乎又感覺到,她連同雲頂寨一樣是座被遺棄了的空場,甚而連雞鳴犬吠聲都很難聽見。兩旁的木樓安詳的靜立,雖不是古色古香,但雕花雕龍的門窗和屋檐總能透析出一股年久的古舊味道。沿街的店面很多,但不知道是時間過早,還是遊客不多的的原因,取下木板條開門迎客的不多。已經開著的,多為茶館或麵館和藥店。在四川,茶館是鄉鎮上一道永不褪色的風景,這裡亦然。你看那些長板凳或老竹椅、八仙桌或小方凳、大嘴壺及蓋碗茶,似乎正傳唱著石街一段段的歷史,一頁頁的傳說。路過一家簡陋的家庭麵館,主人卻問我要不要一碗醪糟粉子荷包蛋,我才想起這裡的祖先都是來自湖北麻城,記憶中麻城最好吃的東西,不就是一碗紅糖醪糟荷包蛋嗎?

雲頂寨看似一片荒涼、寂靜,沒有電視的聲音、也沒有嘈雜的音樂,小孩子也是獨自靜靜地玩耍,甚而連雞鴨貓狗都安然地躺在街沿邊默默注視偶爾路過的行人。雖說沉靜得讓外鄉人感到有些不安,但無處不透出鮮活的生動。老屋子內坐在天井裡的大爺安詳地抽菸曬太陽,小孩就著大方凳做作業;一老式中藥鋪雖無顧客,但老中醫也安閒地坐在門邊翻閱醫書;裁縫鋪里女店主也是默默地剪裁著;茶館裡疏疏落落地坐了些叼著旱菸管的老茶客,沒有別地鄉鎮上那煩人的麻將聲,打紙牌的男女也是悄聲無息。有個別人家門洞大開,不是在忙乎著收拾山上采來的藥材,便是清理雜七雜八的家務。小吃店炊煙徐徐、不時飄出股股香風。

美麗廢墟鮮活情

從山頂下到山腰,一路想著,這種荒涼和滄桑,如今成為溫情和討好城裡人的旅遊景觀。百無聊賴的城裡人總是對沒落的文明有著夢幻般的衝動和嚮往。在這個既競爭殘酷又熱衷休閒的時代,山鄉古鎮尋古無疑成了一種奢侈,極大地滿足了人們心中空蕩蕩的懷舊與思鄉情結。這種像動物反芻一樣的現象,是現代生活的提高,還是現代文明因大氣水土嚴重污染而產生的荒蕪?還是擁擠、堵塞在高樓大廈間的理想與信念的破碎?是的,坦白地說,我也很想在恍若廢墟的這裡住上一段時間----沒有手機、沒有網絡、沒有簡訊郵件往來,沒有電視、沒有車、甚至沒有電......然而,或多或少又有些後怕,能堅持住幾天呢?我真的不知道,或許也沒有知道的勇氣吧!

在不知不覺中,我已經在雲頂場的街道上走了兩個來回,像是在時空中穿越。雲頂寨的寧靜給了我多年難有的心如止水,清新寡淡。當我在青石路邊的石階上坐下來,喝口水、抽支煙,歇息一會兒,對面屋裡走出一老婆婆,躬身翻理晾曬在門口簸箕里像野菜樣的東西。我問婆婆這是啥東東,婆婆回答說是山上采來的草藥,曬乾了逢場時賣了換點小菜錢,反正閒著也沒事兒。她還問我:「你要買點不?這東西很稀少,拿回去燉雞、燉豬肘,很清火打毒呢,又很養人的」。我笑著搖搖頭趕緊走開了,真怕再同婆婆聊下去,不買點就很難離開了。我並不喜歡懷古,更不熱衷購物,只是想借古鎮山寨的古樸與清純來洗滌一下在城市裡沾染上的霧霾和塵埃,讓山野的清風拂去一些污濁社會裡所侵蝕的俗氣。

不知不覺又轉回到了路口,見到一可愛的小姑娘在家門口和貓玩,這可是古寨里我見到的唯一的山寨小公主了。 小花貓動態十足,小姑娘乖巧可愛,這可是難得的好景象,我端起相機打算拍兩張,那小丫頭轉身就跑進屋裡躲起來,很快又伸出身子瞧著我,緊跟著屋裡的爺爺奶奶不知有什麼情況發生也出來了,見我在跟小姑娘打招呼,老兩口笑了笑便進去了。不一會兒,小姑娘恢復了常態不再害怕和害羞,開始大大方方地站在門邊讓我拍。就這樣心滿意足地留下了小姑娘和小花貓可愛的身影。拍完了,我一邊逗著小丫頭玩,一邊在想,在山寨里忽悠了大半天,也沒見到一兩個年輕人,只有老人在這裡墨守成規,照顧著孫兒孫女。這兩三歲的小女孩,再過幾年或十來年,也必定是要下到山外去的,必須的,沒有什麼東西能留得住她,也不應當挽留她,她雖生長在這裡,但她無疑是不屬於這座荒涼而寂靜的山寨的。

在雲頂場丁字路口的拐角處,一處樹木花草擁圍著的小院裡,幾隻雞鴨鵝,扭扭拐拐地走到門前,一位老婆婆站在門口,端詳著被她視為伴侶的家禽,往門前台階下的碗盆里撒了些食物,瞧著鴨鵝歡快搶食,老人臉上露出一絲淺淺地微笑。這裡的家禽家畜都是敞放野養的,白天自個兒出門到水塘邊覓食嬉戲,或在路邊閒庭信步,自由自在地過日子,但一聽見主人的叫喚聲或是日落西山,便就一前一後漫步回家。是的,不管是一起玩耍的同伴多或少,它們總是認得自己的家,絕不會在別人家裡過夜,它們也時時牽掛著自己的家,不論在外面玩耍多久,也會不時常回家看看,人和動物之間有著令人難以理解而又十分相似的情感聯繫。

接近中午時分,我欣喜的發現一家四合院門洞大開,天井裡老倆口正在吃午飯。我跨進去向老人打招呼,令我很驚訝的是小桌上擺放了三大缽菜,紅燒魚塊、芹菜炒肉絲、竹筍燒雞,葷素皆有,香味瀰漫,十分家常,與別的鎮上人家就一兩個小菜不同,顯得有些隆重,似乎是為大爺或婆婆做生一般。大爺笑眯眯地端起酒杯招呼我:「坐下來喝一杯嘛。」我口裡說不了,謝謝。可這一桌豐盛的家常美餚,確實勾引得我饞蟲亂翻,口水倒灌。我不停地讚揚菜做的很好,大爺不無驕傲的說:「那是的,我家老婆子手藝不錯哦!比街上館子頭做的還好吃。」婆婆隨即呵呵笑起來。那一刻,一股股濃濃的久違了的溫馨與溫情讓我心裡特別的舒坦和感動。

閒聊中老人家告訴我,兒女都在大城市裡安了家,每年春節才帶著孩子回來玩幾天。原本兒女們也打算把父母接到城裡去住,但老倆口雖很想念兒女和孫兒孫女,但仍堅持不去。大爺十分堅定的說:「那大城市裡全是樓房,一門關進就啥子都看不到了,一天到晚鬧哄哄的,什麼東些都要說錢,簡直沒法過。哪有我們這裡舒服嘛,青山綠水、空氣清新、吃的喝的既方便又鮮活,比城裡安逸多了。再說幾輩人都生活在這裡,捨不得離開了。」婆婆也插話說:「在那城頭,一天到晚氣都出不好,悶得心慌。」老人一席話讓我頓時失語,沉思良久…

跨過了山寨最後一個階梯,頭頂的樹蔭也漸褪去,可心裡如水的漣漪還在層層蕩漾。山寨已無可補救的成為一派廢墟,但卻是美麗的廢墟,鮮活的廢墟,美麗得讓人心痛,因為在廢墟中依然生髮著鮮活的生動,而正是這些點點滴滴的鮮活與生動,給我們帶了強烈的啟示,欣慰和生活的信心。

雲頂美味山寨風

山寨里有三四家飯館,但幾乎都沒開門營業。雲頂寨的「金三角」烤全羊遠近聞名,價格500~800元/只。也有兩三家農家樂,價格也不貴,還可以品嘗地道的山野農家菜。但我印象深刻的還是「雲頂寺」對面的那家豆花飯館,屋檐下,旁邊是一鍋燒好了的雪白的豆花、另一口鍋上是熱氣騰騰的小籠蒸牛肉和羊肉,屋裡三四張簡單的小方桌。男當家人慈祥地打量著過往的遊人,期待著跨過門檻的身影。屋後是自家菜地,水靈靈,新鮮得很,特別是那豌豆尖,哪個翠綠清香、哪個脆嫩爽口,真真是愛不釋口,我簡直就像餓牛吃嫩草一般,大夾大夾往嘴裡塞,硬是吃歡了。山寨上的豆花也有股山野的風味,清香襲人,甘甜爽心,那豆花蘸碟除了用老人家裡自己做的豆瓣醬,還添加了糍粑海椒、鮮小米辣、花椒油、香蔥花,挑一坨豆花在紅艷油亮的蘸碟里滾兩下送進口裡,豆花細嫩綿柔,咸鮮香辣味濃,立馬頭頂冒汗,臉紅筋漲,嘴裡呼嚕呼嚕直哈氣,趕緊猛喝兩口豆花水又接到整起。這不到十塊錢的美餐,真正品吃到了渴望已久的鄉風鄉味,鄉情鄉夢。

下到山腳的路口,有家飯館卻意外的熱鬧,當街是一般的鋪面,誰知進到後院竟然是一家典雅華麗,頗有些檔次的飯店,裝修奢華、設施現代,廚房整潔,還帶有茶園和花園,比城裡的高檔飯店還多幾分自然的清爽與優雅。讓我感到非常驚訝,招牌上卻又很令人不解的低調標明「梁家小店」,進到接待大廳方才看見這是一家旅遊接待飯店。在院子裡溜達了一圈,轉身回到路口的店鋪,想來這是為普通人和一般遊客而設的大眾店鋪吧。店裡很熱鬧,幾個女人正在不緊不慢,說說笑笑地的包著豬兒粑,廚師坐在一旁抽菸聊天。

豬兒粑和黃粑是川南一帶的名小吃,是用糯米粉加蔬菜葉,包上鮮肉或臘肉餡料,做成咸鮮風味,也有用芝麻花生核桃做成香甜風味的。豬兒粑香糯柔軟,咸鮮多汁或香甜可口。民間逢年過節幾乎家家都要做豬兒粑,尤其是過大年,更是必不可少,一蒸就是一大籠,要吃到正月十五,走親戚送禮豬兒粑也是必須的。

傍晚在這家飯店,因有內江趕來的兩位川菜大師楊國欽、李光前辦招待,於是有幸品嘗了這家的菜餚。見到有大師光臨,老闆也趕緊過來打招呼,安排了幾樣特色菜,山寨臘肉香腸、山寨豬兒粑、然後是青筍燒兔、鄉村豆瓣魚、鮮椒拌土雞、野菜胡豆瓣湯。青筍燒兔很家常,青筍脆嫩、兔肉香美化渣;豆瓣魚倒是鄉味濃醇,只是味大了一分有點咸。山鄉里的廚師大多都手重,味道吃得大,但魚肉的確很鮮美細嫩;涼拌雞鮮辣味很重,好在略帶酸甜,緩解了強烈的辣味,雞肉很鮮美,是當地資格的土雞。一缽野菌野菜湯到讓我讚不絕口,股股濃郁的清香帶著山野之味,浸潤得五臟六腑格外地舒爽,尤其是夾著軟糯細膩的豬兒粑喝湯吃菜,那鄉風野味,土俗之氣,硬是把人熏得不知此身在山中。

但真讓我大快朵頤的還是山寨老臘肉,用山寨傳統的土製豆豉墊底,香美得暈醉,醃香、臘香、醬香、肉香、豆香混合在一起,入口只顧大嚼,難以言表。店家的刀工也不錯,片張大小整齊、厚薄均勻,夾一片起來晶瑩剔透、油珠兒閃爍欲滴,吃進嘴裡油而不膩、香嫩爽口,慢嚼細咽,風味悠長。我竟然不顧斯文連吃幾大片方才歇筷,口裡雖餘味裊裊,心裡依然吃情高昂。說實話,我品吃過四川各地的鄉村臘肉,味留心間的也就只有大涼山彝族農家和這雲頂寨的老臘肉了。飽享口福之後,腦滿腸肥,樂樂呵呵離開雲頂寨時,又下起毛毛細雨來,煙雨茫茫,回首眺望,夜色朦朧中的雲頂寨顯得更加陰森,神秘……。

交通:雲頂寨位於四川隆昌縣境內,距縣城20公里,隆昌距離成都210公里。自駕車:從成都出發,走成渝高速在隆昌出口下高速,到隆昌縣城後往雲頂寨方向行駛20公里就到,山路坡多路窄。長途大巴:成都五桂橋汽車客運站坐班車,兩個半小時到隆昌縣,縣城到雲頂寨有鄉村中巴和過路公共汽車可搭乘,招手即停,票價為8~10元/人。

川菜文化學者《四川省志•川菜志》編委會副主編《百年川菜傳奇》《路邊的川菜史》作者

圖文原創·江湖饕客 向東 2020.07.25 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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