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馬麗華:靈魂的歌唱與諦聽

星河literature 發佈 2020-06-13T12:28:51+00:00

但在這一切之上,其實由這片高地升起,又分明從天際傳來——《阿姐鼓》,起先是隱約地,繼而漸漸明亮,漸漸輝煌,終於黃鐘大呂般彌散在天地之隙。


靈魂的歌唱與諦聽

文丨馬麗華

在此之前,我們還缺乏這一類欣賞經驗。有多久了,我們的聽覺似乎已不適宜這樣的傾聽。至誠至真、至善至美成為奢華之物,我們蒙塵的心靈竟至於難以承接。從這裡,我們知道了什麼叫歌唱,靈魂的歌唱。靈魂之間深入底里的對話與交流。此際,生命的雜質被沉澱,只有靈魂飛升。

我們為我們所居住的高原的天籟之聲所迷醉,為土著人們忘情的土風歌舞所傾倒。但在這一切之上,其實由這片高地升起,又分明從天際傳來——《阿姐鼓》,起先是隱約地,繼而漸漸明亮,漸漸輝煌,終於黃鐘大呂般彌散在天地之隙。屏息諦聽中,它這樣一點一點地充滿了我們的生命,一絲一絲地侵浸了我們的靈魂。連從未顯現光亮的心之邊角地帶也被通明地照徹著。於是我們被感動了。這一感動尋找不到適合表達它的詞彙:驚異,驚喜,驚嘆,都不夠。不夠的,還因為我們時常使用它們。

對於超出常規和經驗之外的,需要棄置現成的,不是選擇而是創建全新的。而此刻我之不能,在於我的詞彙積累不幸沒能走出經驗之外。

何訓田和朱哲琴,我們西藏妙音女神央金瑪尊貴的首席客人,從哪裡,為什麼,雙雙降臨。

雨神擁抱初洗如嬰的身體/我被你誘惑而來/風神親吻流年輾轉的經筒/我被你感召而來

——朱哲琴演唱,《沒有陰影的家園》


走進形而上的西藏,一個精神的清澈家園。懷著古典與現代熔鑄的但易感的心,深深沉入,再翩翩升起,譜寫超絕人寰之音並歌之——天界梵音的《阿姐鼓》,這一組人類的讚美詩,作為西藏的,中國的,東方的,還作為國際唱片史上第一張全球發行的中文唱片,出版僅止半年時光,已行銷50多個國家和地區,演唱會遍及法、英、加拿大、日本等地。環繞全球,遍響起我們對於阿姐命運的絕唱,和以阿姐製作的鼓聲咚咚。

還有什麼比音樂更超凡脫俗,更純粹澄明,更能穿過民族、國界、政治、宗教、語言、文化,及其由此構築的心之藩籬,為普遍的人類所嚮往,所認同,所接納。這其實是世界的傾聽——在音樂之國,世界率先大同。

有一類人,生就便是教人高山仰止的,便是教眾人舉世矚目並激賞的。猶如喜馬拉雅,它特立獨行,從不迎合。這一獨具個性的存在,不可再造,拒絕模仿。


何訓田,以音階音符修煉成的人身和靈魂,仿佛音樂之神的化身,仿佛濕婆——毀滅與再生之神,對於古往今來的音樂時空,他打破,然後重構;他窮盡人類音樂語言材料,從有限直指無限;他避開「通常」,以前所未見的色調塗布音色,親手製作擬想中的樂器——一部榮膺美國「傑出音樂成就大獎」的《天籟》中,39件樂器來自他豐沛的想像——提取古今中外音樂之精髓。他抑鬱的眼神注目西藏,他敏感的心神感應西藏。他傾聽,他採集,他耕耘,猶如神啟。他捕捉那些窸窣於這片高地的原始本初的天籟之聲,天籟中最美的人聲,男聲,女聲,童稚之聲,閒談聲,誦經聲,嘆息聲。將美好的日常藏語收入他的CD,渾然天成。在古典的、現代的一應成規和創造之外,唯一不再的何訓田獨步在只屬於他的無人之境。

朱哲琴歌聲起,何訓田便被覆蓋,一如無言的土地,從那裡亭亭玉立一株遍被華彩的白旃檀。

你尋找到了展示生命的一種方式,最佳的。朱哲琴,你這嬌媚聰慧的秀麗女子,仿佛央金瑪托胎而來。清純、原初的嗓音,時而低回,時而狂放,來自生命本體,精神之源,宗教聖地,就像是一萬年前的歌喉初展,又像是一萬年後的人類之聲。在現代靈魂中激盪著共鳴與迴響。同樣唯一不再的朱哲琴,是永恆的歌者。

這一對天作之合的天之驕子,東方兒女,央金瑪的使者,就為凡塵眾生享用非凡塵的音樂而生——冥冥中的安排,命中的註定。

創造著音樂史上的奇蹟,他們自身就是造物主造化之功的奇蹟。對於他倆,他們相互之間是最好的;對於音樂國度,他們作為同一靈魂的兩面,是最好的。

多年前,我傾聽過一個具有神示意味的靈魂的歌唱。它由一位朝聖者蒼老的歌喉傳諭。那是來自西藏山野、土地和岩石的生命內部的歌吟。那是世世代代的西藏人粗糲心田的衍生之物。那一個飽經風霜砥礪、盛滿歲月滄桑的高渺漸歸虛無的泛音,每想起就覺得心的悸痛與震顫。那是古遠人聲,是已逝時代的迴響,依然動人。

那是《阿姐鼓》之本。

同樣升起在這片土地上的朱哲琴的歌唱,象徵著時代的加入,使一切靈動飛揚。男聲女聲合鳴的背景中,朱哲琴——央金瑪美麗的靈魂在前,引導眾靈魂奔赴,向著可以被稱之為「美」的極致宗教的天國。

選自《散文海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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