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是一部什麼樣的書？
文/劉宏
《金瓶梅》誕生於十六世紀末十七世紀初，正是我國晚明時期。當這部藝術巨製剛一問世，便立即震動了中國的文壇和社會。當時和以後的一些著名文人學士，競相閱讀它，談論它。他們或把它與《水滸》並列，或配以《西遊記》，稱為「三大奇書」；以後，又有「第一部奇書」「第四大奇書」等美譽，真可謂推崇備至。當然，在很長的時間裡，它遭到的是詛咒和禁毀，始終未擺脫被封建統治者所強加的「誨淫」的惡名。
在我國小說史上，《金瓶梅》是一部以現實生活和家庭生活為題材的長篇小說。它表面寫的是北宋社會，實際反映的是晚明社會生活，內容充滿了強烈的現實生活氣息。
小說的開始是承《水滸傳》中「武松殺嫂」一段演化而來，寫西門慶原是縣門前開生藥鋪的「破落戶財主」，一人已占有了一妻（吳月娘）一妾（李嬌兒），但他還不滿足，又與潘金蓮勾搭成奸，毒死了潘的丈夫武大，並設計陷害武二。不久他先謀娶了富孀孟玉樓，乘機撈進了一大筆財富；而後又把陪房丫頭孫雪娥扶為第四房，潘金蓮則被納為第五房。很快西門慶又與潘金蓮的奴婢春梅勾搭上了。以後，西門慶為進一步謀財圖色，又與自己的結義兄弟花子虛的妻子李瓶兒私通，並設計害死了花子虛，把李瓶兒納為第六房，趁機盜取了花子虛的大量財物。這期間，西門慶通過用金錢結交官吏，當上了山東提刑所理刑副千戶，由一介商民而躋身於官列，干盡了貪贓枉法、巧取豪奪的勾當，他的家業也因此越撐越大。但這個家庭內部同時也充滿了你死我活的矛盾和鬥爭。先是潘金蓮與李瓶兒之間無休止的爭寵，接著潘出於嫉恨害死了李瓶兒的兒子，李瓶兒也隨即悲憤而死。不久，西門慶本人也因縱慾暴亡。西門慶死後，潘金蓮與春梅被吳月娘逐賣，潘金蓮於途中為武松所殺，春梅則被賣給了周守備作妾。其她幾個妾，重新入院的入院（李嬌兒），嫁人的嫁人（孟玉樓），拐逃的拐逃（孫雪娥），一個曾經顯赫一時的官商家庭終於徹底財落而告終。書中主要人物除西門慶外，就要數潘金蓮、李瓶兒和春梅三個人，所以《金瓶梅》這個書名就是取三個人名字中的一個字聯綴而成的。
從總體上看，《金瓶梅》寫的是我國十六世紀新興商人的歷史悲劇。它通過西門慶及其家庭的興衰，他的廣泛商業活動、社會交往和個人私生活，特別是他如何暴發致富、又如何依附封建階級、最後又如何縱慾身亡的歷史，表現了晚明時代我國商人的崛起，他們的雄心和孱弱、野性和獸性，以及最終走向自我迷失和毀滅的過程。
《金瓶梅》沒有像《水滸傳》那樣為君子（英雄）立傳，而是深入社會的市井最基層，為「小人」（包括社會底層民眾與假道學）立傳，通過對一個集富商、官僚、惡霸三位一體的人物的發跡史、罪惡史和毀滅史的解剖，展現晚明社會大賢處下、不肖處上，冠履倒施的黑暗現實。讓讀者對造成「冠履倒施」的封建秩序及其理論基礎宋、明理學本質的認識更加清楚、更加深刻。簡言之，《金瓶梅》揭露的是腐朽的官場腐敗，所抨擊的是支撐封建秩序的理論基礎——宋明理學。
《金瓶梅》在藝術上的成就也值得重視，它對生活細膩而逼真的描寫，它那出神入化的白描手法，它的潑辣酣暢的文學語言，以及它那恢宏渾成的藝術結構，都令歷來的小說史家驚嘆。所謂「同時說部，無以上之」（魯迅《中國小說史略》），它代表了一個時代的文學高峰。例如，《金瓶梅》之前的《水滸傳》《三國演義》《西遊記》，擅長通過十分誇張的行動和曲折離奇的情節來吸引讀者，雖然它們採用這種誇張手法取得了相當的成功，但不免在很多細節上脫離了生活的真實，經不起人們細細咀嚼和推敲。《金瓶梅》則不同，嚴謹的現實主義風格，使我們幾乎不感到他有任何誇張，生活好像按原樣自然而然滲透到了紙上。
在我國小說發展史上，可以說從《金瓶梅》開始，小說創作才徹底擺脫了傳奇和志怪的影響，而走上了現實主義的道路。又如，我國長篇小說的藝術結構多是板塊型的。如《三國演義》基本上是由官渡之戰、赤壁之戰、彝陵之戰等故事構成的；《水滸》是由魯十回、武十回等各個英雄人物的傳記板塊聯結而成；《西遊記》是由大鬧天宮和取經途中克服八十一難的故事為板塊結成的。只一根線貫串，或戰爭、聚義或取經，成一件百衲衣式的結構幼稚而鬆懈。《金瓶梅》則第一次打破了這一板式結構。它的藝術結構沒有短篇連記或故事拼接的痕跡，而是以西門慶這個人物為中心向四面八方輻射，形成一個具有廣泛社會聯繫的人物網絡。各式各樣有人物縱橫交錯，組成一個有機的網絡結構。各個人物又都以西門慶為軸心而旋轉。這些都是前無古人的，顯示出鮮明獨到的開創性。
關於《金瓶梅》的爭論從來就沒有停止過，但有兩點還是明確的：第一，《金瓶梅》是異端之作，揭露社會腐敗，與理學名教主導下主流意識相悖；第二，真實反映了晚民社會生活，開創長篇小說現實主義表現鼻祖，是小說創作藝術上的一座高峰。
毛主席曾兩次談到過《金瓶梅》，一次是1959年12月讀蘇聯《政治經濟學（教科書）》時談話（見《毛澤東的讀書生活》）說：「在揭露封建社會經濟生活矛盾，揭露統治者和被壓迫者的矛盾方面，《金瓶梅》是寫得很細緻的。」第二次是，1961年12月的政治局常委會上說：「《金瓶梅》是《紅樓夢》的祖宗，沒有《金瓶梅》就寫不出《紅樓夢》。」
所以，《金瓶梅》是世界文學史上的一個奇蹟，被譽為「第一奇書」當之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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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劉宏：1954年生人，湖北省麻城市原教育局教科院副院長，熱愛文史研究，有論文《金瓶梅最早收藏者補證》發表於《文學遺產》，《金瓶梅作者丘長孺考辨》發表於《北京科技大學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