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媽這輩子最得意的事情是她從來沒有穿過裙子，也從來沒有跳過舞，她的衣服都有領子，她不喜歡我那個愛跳舞的舅媽，總會提到她為了跳舞都可以不給孩子做飯。是的，我媽媽最自豪的是她一點都不女人。
我媽媽很勤勞，能吃苦，從不發火，只是喜歡哀怨。她的哀怨綿綿長長、曲曲轉轉，跟她手中的毛線一樣看不到頭，一針一針戳到她生命的骨髓里去。她在這個家庭里努力地編織，努力地纏繞，她的得意在此，她的困惑也在此，卷啊卷啊，亂在一團，看不到頭在哪裡，也看不到結在哪裡。
我把我的媽媽寫在文字里，許多次有人走近來跟我說：我的媽媽也是這樣。我開始意識到，我的媽媽不是一個單獨的女性的存在，她是千千萬萬個母親的層層疊影，許多母親都是這樣，許多女人都是這樣，不敢伸展她們女性的手腳，只得在一團亂結中摸索，不知道打開哪一個才能解開幸福。
我聽過許多女人在我的課堂上講：我終於可以畫畫，喜歡花，追求美，在小時候是不敢的。多有意思，在女人年少時，愛美是一種罪過，你活在這副女性的身體里，卻不能去舒張它，否則就是個錯誤。而在女人歷經滄桑後，沒有美又成了一種罪過，你那副空空落落的軀體終於只能在歲月的風聲里發出簌簌的響。
這個世界一直在欺騙女性。
從她還是一個女孩兒的時候，我們便教導她：你是弱者；女孩子就是要等待被照顧、被呵護；你是沒有力量的，你是空的，你是匱乏的；你不要主動，你要被給予。女孩兒們的學習，更多是指向一種交換，如何擁有更多的砝碼去與這個男性世界交換，交換更好的生存，交換更多的關照與養護。
男人的路是直的，而女性之路卻生來曲折，男人可以直接在這個世間求取生存，所以他們可以直接，也被允許直接。而女人只能折射，不能直接發出她們的光，不能直接說出她們的渴望，她們得使用一些方法讓別人替她們來講出她們的話，她們生來就要學會察言觀色，把心思訓練得深幽而迂迴。
一代又一代的女人告誡女人「不，你不能沒有掩飾，毫無防備」「不，你得留一手」，為什麼？不是女性生而繁複，而是這個世間從不允許女人走一條簡單而直接的路。
從在鎖鏈中掙扎，到掙脫鎖鏈，到適應沒有鎖鏈、沒有餵食、沒有依附，到真正臣服和接受女性之身，我們還需要漫長的適應時間。是的，我們必須先承托生為人的責任，安身立命於天地之間，才能談論女性的自由。沒有承載的自由是虛妄的。
當然，這不僅需要更自信的女性，還需要更自信的男性。我們並不是要比男人更強大而有力，我們並不需要壓倒什麼，我們只是如一棵樹一樣立起來，我們終於把力量放回到自己的身上。只有獨立才會讓我們之間更加親密，只有彼此都獲得完整，我們才會更加體諒對方，我才能夠藉由我抵達你。
女人才沒有必要成為「鋼鐵一樣的女人」去找補、去印證、去歇斯底里。只有這樣，女人才能真正活出自己的綿軟與柔韌，男人和女人之間的聯結才會更加鮮活而有趣，我們需要男人與我們一起，男人和女人都應該對此沒有恐懼。
如果我們願意追溯到更遠古的神話，我們會發現，在人類古早的文化腳本里，女神是富有創造力的存在，是有思想、有智慧的存在，甚至有足夠的力量去保護她的男人。女神和男神一樣有力，都是擁有獨立意志的存在。女人才不只是男人的一根肋骨。只不過是因為女人成了男人的附庸，女神才呈現出善妒的形象。
女孩兒們，我們要永遠對這個世界保持溫和與警惕，不需要對抗它，但也不要讓它欺騙了你。你並不是心胸狹窄的，你並不是迂迴曲折的，你也不是匱乏空洞的，你永遠有所選擇，你可以活得豐盛而遼闊。我們要翱翔在這個世界的迷宮之上，看清人心的迷障，並穿越它。
一個女人要走很遠的路才能成為一個女人。她必須風塵僕僕，而目光灼灼。
她必須有足夠的叛逆，這叛逆要使她能衝破捆綁與束縛，又不至於將自己傾覆。她還必須要足夠的冷靜，以至於去識別，識別那些包裹在溫柔甜蜜誇讚中的泥沼。而這些力量與理性又不該使她過於強硬，而喪失對生命的溫柔。
她應該溫柔，倒不是因為她是女人，而是她必須將她自己接納，溫柔地接納那個叛逆了世界的自己，溫柔地擁抱那個孤獨上路的自己。溫柔只是因為，她是她自己的幸福之所在。
本文選自《女朋友們》
《女朋友們》
寧遠 / 楊菲朵 / 尤琳 著
★ 一本女性成長之書。三位優秀的獨立女性寫給女孩們的歲月禮物。
這是一本關於女性的生命大哉問。三位優秀的獨立女性向我們真誠地袒露了她們人生的各個剖面。生死、自由、原生家庭、愛情、孩子……書中所談的所有問題，都是一個女孩成長中必須直面的。一個女人是要走過很久的路，才能成為一個女人。其中的赤誠袒露，令人動容。
★ 這是一本有關「自由」「勇敢」和「叛逆」的書。
別人眼中的「美好人設」，未必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生。是隨波逐流地度過一生，還是勇敢地堅持自我，做「一隻特立獨行的豬」？三位女性的經歷，為我們提供了生命的範本。身為女性，她們各有傷痕，也曾被種種枷鎖束縛。而她們始終執著地走自己的路，追求愛、美與自由，將屬於女性的路途走得多彩而寬闊。
★ 在快的時代，讓自己慢下來。生命的節奏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這是一個快的時代，一個過勞的時代，人人都在忙碌，卻不知為何而忙。手藝、田園、藝術、自我，是我們夢想中的歸宿。追問自己的內心真正想要什麼，在喧鬧的世界中寧靜地過好每一天。
★ 知名攝影師楊菲朵全情奉獻令人感動的攝影大片。
全書幾十張插圖，均來自本書作者之一、自由攝影師楊菲朵。菲朵用女性之眼記錄世間萬物，照片細膩且純凈，寧靜而洶湧，充滿生命力。張張精選，彩色印刷，圖文完美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