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網絡文學如何加強管理,又避免陷入「一管就死,一放就亂」的死結?

言之有范 發佈 2020-06-25T17:31:54+00:00

先是閱文集團的版權合作制度引發軒然大波,後是國家新聞出版署引發《關於進一步加強網絡文學出版管理的通知》,要求規範網絡文學行業秩序,加強網絡文學出版管理,引導網絡文學出版單位始終堅持正確出版導向,堅持把社會效益放在首位,堅持高質量發展,努力以精品奉獻人民,推動網絡文學繁榮健康發展。

今日看點

近日,關於網絡文學的討論此起彼伏。先是閱文集團的版權合作制度引發軒然大波,後是國家新聞出版署引發《關於進一步加強網絡文學出版管理的通知》,要求規範網絡文學行業秩序,加強網絡文學出版管理,引導網絡文學出版單位始終堅持正確出版導向,堅持把社會效益放在首位,堅持高質量發展,努力以精品奉獻人民,推動網絡文學繁榮健康發展。這項新規再次引發熱議,事實上,區別於傳統文學的網絡文學評價體系一直未能建立健全,評論界還存在著用一套評價機制、一個審美標準來評價網絡文學。如果不能辯證地看待網絡文學的媒介特殊性和創作規律,很可能陷入「一管就死,一放就亂」的死結。

作者 | 王金芝(廣東網絡文學創作委員會委員,從事網絡文學和新媒體文藝方向研究)

網絡文學失寵了嗎?

網際網路創造者之一,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的計算機科學教授倫納德•克蘭羅克(Leonard Kleinrock)認為:「(對網絡的)展望中最困難的部分是預測應用和服務,它們以引人注目的方式不斷地帶給我們驚喜。」網絡文學也是網絡應用和服務的一種,深受網絡媒介和商業機制的影響。根據目前的網絡設施、資本布局和產業生態,我們無法準確預測其走向和前景。

但是能夠預測的是,人們被網絡切割得呈現碎片化的時間,被短視頻這種更加輕鬆的娛樂方式占據了。甚至有網絡作家認為,網絡文學的敵人是視頻,因為它不得不接受來自視頻的「降維打擊」。

圖片來源於網絡

網絡文學的主體是文字,其外在形態和紙質印刷似乎沒什麼兩樣。在網絡越來越趨向圖片和視頻的形勢下,以文字為主的網絡文學似乎不得不接受來自圖片和視頻的「降維打擊」。

擔憂「降維打擊」的人們似乎忘記了,網絡文學並不僅僅是一種文字,更不是紙質印刷的電子版,而是被重新編碼了的文學。這種被0和1編碼過的文學,擁有了新的表達方式、價值尺度和契合網際網路的藝術氣質。

甚至可以說,在媒介的衝突和融合地帶,網絡文學完美地消解了衝突,促進了融合。

網絡文學為什麼變?

英國資深網際網路記者、劍橋政治學者羅伯特·科爾維爾調研了網際網路、政治、經濟、新聞、社交、物流和未來發展等領域,在《大加速:為什麼我們的生活越來越快》中得出了這樣的結論:高速發展的網際網路行業及其從業者,必須不斷的自我顛覆,否則就會被顛覆。而這種大加速的行業和生活狀態,是人類共同的選擇。以網際網路為媒介的中國網絡文學,尤其是在資本和商業的加持下,既是文學,又是一種網際網路產品,也呈現出高速發展不斷升級的特徵。

2020年開年持續至今的疫情,對各行業的影響仍在延續,但是網絡文學行業受到的影響相對較小。網絡文學行業的兩個標誌性經營主體閱文集團和晉江文學城的財報亮眼,保持著良好的發展勢頭。

恰恰在行業發展勢頭良好的背景下,2020年5月網絡文學行業迎來了由於閱文集團管理層變更而引發的行業地震,5月3日閱文集團新合同被指霸王條款,隨後網絡作家發起了5月5日網文斷更節,收費閱讀和免費閱讀之爭激烈,閱文集團開啟了經營模式上的調整。

圖片來源於網絡

而市場顯然是歡迎這樣的調整和變化的,5月13—19日,閱文集團股票連續6個交易日上漲,總市值上漲112.18億元,上漲幅度高達30%。

即使整個網際網路行業,也在迅速進行著肉眼可見的世代更迭,搜尋引擎已經沒落,社區和社群崛起;網絡視頻已經進行了一輪的大浪淘沙。網文不過是網際網路行業中的一朵浪花,其調整和變動符合網際網路行業顛覆自我的規律。持續變化甚至顛覆自我是網絡文學的調性之一。

網絡文學優質內容產出

需要管理和引導嗎?

在網絡文學為中心的全產業鏈中,網絡文學始終處於產業鏈的上游,即內容的提供方。不管網際網路(媒介)怎樣變動不居,網絡文學行業怎樣調整、變化甚至顛覆,事實上網絡文學發展至今,源源不斷地促進優質原創內容的生產,是網絡文學行業的生存根基。

要想保持網絡文學行業優質原創內容的不斷產出,必須在快速發展的網際網路行業中摸清網絡文學的生產機制,遵循網絡文學創作規律,推動網絡文學良好產出生態的形成,網絡文學生產機制除了受到媒介和資本的直接影響,國家的相關政策的監管和有關部門(各級作家協會)的引導也起著重要作用。

全國自上而下的作協系統也對網絡文學創作起著扶持、引導和管理作用,且這種作用不容小覷。習近平總書記在《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網際網路技術和新媒體改變了文藝形態,催生了一大批新的文藝類型,也帶來文藝觀念和文藝實踐的深刻變化……我們要擴大工作覆蓋面,延伸聯繫手臂,用全新的眼光看待他們,用全新的政策和方法團結、吸引他們,引導他們成為繁榮社會主義文藝的有生力量。」中國作協於2017年成立了網絡文學中心,各省、市級網絡作家協會相繼成立,在團結、扶持、引導網絡作家上發力。其中最有影響力的舉措是評獎,將網絡文學納入到主流文學大獎的評選範圍內,比如第八屆茅盾文學獎首次接納網絡文學作品參評,後設立茅盾文學新人獎•網絡文學新人獎;每年的排行榜、各省市的網絡文學獎項的設立也影響了網絡文學創作。

最明顯的例證是自2017年底中國作協倡導的網絡文學現實主義題材創作,不管是在評獎時向現實主義題材作品的傾斜,還是恰逢影視行業古裝劇等的寒冬,都促成了網絡文學現實主義題材的繁盛,據《2018年度中國網絡文學發展報告》,2018年國內主流平台上的現實題材作品已超過6成。

持續多年的「劍網」專項行動在打擊侵權盜版,凈化網絡環境上效果明顯。網絡文學盜版侵權現象時有發生,且侵權盜版現象日益猖獗。盜版網站幾乎能同步更新,分走了正版網站的流量和訂閱。在2012年「IP熱」後,網絡文學版權運營進入全產業鏈並成為其中的重中之重。但網改劇(影)每每有侵權風波,《少年的你》深陷「融梗風波」、匪我思存怒斥《如懿傳》侵權,《錦繡未央》《花千骨》《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等熱播劇每每播出時就深陷侵權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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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2020年國家版權局聯合工業和信息化部、公安部、國家網際網路信息辦公室等部門持續開展「劍網」專項行動,在網絡視頻、網絡音樂、網絡轉載、網絡雲存儲空間、網絡文學、網絡廣告聯盟等領域進行版權專項整治。該專項行動持續時間長,針對網絡侵權盜版現象進行專項整治,每年度均公布重點和典型案例,凈化網絡環境。經過堅持不懈的專項整治,僅就網絡文學領域而言,效果是明顯的,盜版侵權規模逐年下降。

2015年國家版權局發布《關於加強網絡文學作品版權管理的通知》,主要明確了通過信息網絡提供文學作品和以及提供相關網絡服務的供應商(搜尋引擎、瀏覽器、論壇、網盤、應用程式商店、貼吧、微博、微信)在版權方面的權利義務;2020年國家新聞出版署發布《關於進一步加強網絡文學出版管理的通知》,進一步要求網絡文學出版單位對網絡文學內容把關,規範網絡文學創作者發布作品行為,提升網絡文學的社會效益。

不同於2015年《關於加強網絡文學作品版權管理的通知》將侵權盜版、凈化網絡環境、明確和維護網絡文學作品版權作為工作重點,《關於進一步加強網絡文學出版管理的通知》直接將監管提升到網絡文學內容層面,明文強調網絡文學的社會效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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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2003年網絡文學VIP收費閱讀實施以來,基本確立了網絡文學「更新——訂閱」的「創作——閱讀」機制,形成了超長篇類型小說主流形態,以及龐大的網絡文學產業規模。一直以來,商業性在網絡文學形態塑造、網絡作家寫作狀態和網絡文學產業形成等方面有著重大影響,商業性為網絡作家帶來了安身立命的資本,為網絡文學行業帶來了繁榮發展,進而形成了網絡文學產業生態。

同時,商業性也逐步消解了網絡文學在誕生初期的實驗探索和先鋒氣質,工業化創作將網絡小說、詩歌、散文等文學體裁統一在網絡小說這一種體裁中,形成了網絡文學類型化和同質化現象。

但是必須警惕的是,我們必須辯證地認識網絡類型小說和套路敘事,不能以抵制同質化為由抹煞類型和套路敘事的創新性。據統計,網絡文學類型共60餘種,每一種類型下均對應著大家耳熟能詳卻百看不厭的套路,這「是在無數『跟進』創作者的積累中自然形成的,是一種集群智慧的文學發明。這些扎紮實實的類型套路構成了網絡文學的『核心資源』」,也「不只在於為網絡創作找到了適配的藝術方式,以不斷創新的套路開啟網絡文學的類型小說時代,而且大大豐富了中國文學傳統的敘事技法。」更是青年文化和青年潮流所趨,年輕人之所以選擇這樣的套路,是因為套路敘事契合了他們的生活狀況、思想狀態和文化選擇。

匡正網絡文學過度商業化,要求網絡文學出版單位加強審核、編輯等程序,提升網絡文學的社會效益,這是在持續打擊侵權盜版、凈化網絡環境的基礎上,在網絡文學產業蔚為大觀之後,對網絡文學精品的呼喚。

恰如上文所述,網絡文學的類型和套路既會導致同質化,又具有其創新和獨特價值,在評價和審核網絡文學而文本的時候,必須充分考慮網絡文學的媒介傳播的特殊性、類型和套路的創新性,及青年文化的選擇性,針對網絡文學創作規律和特點給予評價和審核,而不能「一刀切」。事實上,區別於傳統文學的網絡文學評價體系一直未能建立健全,評論界還存在著用一套評價機制、一個審美標準來評價網絡文學。如果不能辯證地看待網絡文學的媒介特殊性和創作規律,很可能陷入「一管就死,一放就亂」的死結。

發端於20世紀90年代的網絡文學已經不再年輕,在發展的歷程中也不斷變臉,唯有尊重網絡的媒介屬性、尊重網絡文學創作規律的管理、引導和評價,才能為網絡文學的健康發展保駕護航,才能在網絡文學不斷的調整和變革中建立良好生態。

參考來源:

[1] (美)詹姆斯·F. 庫羅斯(James F. Kurose)、(美)基思·W. 羅斯(Keith W. Ross)著, 陳鳴譯:《計算機網絡 自頂向下方法》,北京:機械工業出版社,2018年6月。

[2] 2019年閱文集團總營收83.48億元,同比增長65.7%;毛利潤為36.9億元,同比增長44.3%;凈利潤為10.96億元,同比增長20.4%。晉江文學城2019年總營收8.30億元,凈利潤2.95億元,凈利潤同比增長50.51%。

[3] 據艾瑞諮詢發布的《2019中國網絡文學版權保護研究報告》,根據艾瑞中國網絡文學盜版損失模型核算,2018年中國PC端網絡文學盜版損失規模為22.7億元,相較2017年降低了28.2%……而這一下降趨勢有望在未來持續下去。

[4] 歐陽友權主編:《中國網絡文學二十年》,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8年,第126頁。

[5] 邵燕君:《網絡文學的「斷代史」與「傳統網文」的經典化》,《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19年第2期。

[6] 歐陽友權:《網絡文學價值的三個維度》,《江海學刊》2020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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