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魯爾福,或許就沒有《百年孤獨》

第一讀者 發佈 2021-09-30T13:58:37+00:00

他是「魔幻現實主義」小說流派的開山鼻祖,被譽為「拉丁美洲新小說的先驅」,引領了拉美「文學爆炸」的潮流;他一生只留下篇幅極其有限的作品,卻被眾多作家奉為文學偶像——加西亞·馬爾克斯、大江健三郎、勒克萊齊奧……他們都熱愛他描寫原野的筆觸,余華、莫言、蘇童……他們都曾受到他的深刻影響。

他是「魔幻現實主義」小說流派的開山鼻祖,被譽為「拉丁美洲新小說的先驅」,引領了拉美「文學爆炸」的潮流;他一生只留下篇幅極其有限的作品,卻被眾多作家奉為文學偶像——加西亞·馬爾克斯、大江健三郎、勒克萊齊奧……他們都熱愛他描寫原野的筆觸,余華、莫言、蘇童……他們都曾受到他的深刻影響。他就是「拉美新小說的先驅」、墨西哥國家文學獎、比利亞烏魯蒂亞文學獎、西班牙阿斯圖里亞斯王子文學獎得主胡安·魯爾福。近日,魯爾福的三部代表作品《燃燒的原野》《佩德羅·巴拉莫》《金雞》,由譯林出版社首次完整推出中文版。這是「魯爾福三部曲」首次全面面世,囊括魯爾福目前可授權的虛構類作品。

「多年以後,奧雷連諾上校站在行刑隊面前,準會想起父親帶他去參觀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百年獨孤》的經典開篇,在過去、現在、將來之間自如切換,被後代眾多作家爭相模仿。這一令加西亞·馬爾克斯蜚聲文壇的名句,靈感來源於較《百年獨孤》早十餘年出版、墨西哥文學大師胡安·魯爾福的作品《佩德羅·巴拉莫》:「雷德里亞神父很多年後將會回憶起那個夜晚的情景。在那天夜裡,硬邦邦的床使他難以入睡,迫使他走出家門。米蓋爾·巴拉莫就是在那晚死去的。」

二十世紀四五十年代,以魯爾福為代表的「先鋒派」作家銳意創新,直接促成了六十年代拉美「文學爆炸」的空前繁榮。魯爾福與奧克塔維奧·帕斯、卡洛斯·富恩特斯並稱墨西哥文學二十世紀後半葉的「三駕馬車」,雖然創作不多,但已足以成為二十世紀拉美文學的奠基人之一。


1917年,魯爾福出生於墨西哥哈利斯科州的小鎮。他做過會計、公務員、輪胎銷售員,借著推銷產品的機會走訪墨西哥各地,在鄉村中聽老人們講述最純樸的故事。處女作刊發於自創雜誌《美洲》,此後陸續創作了一系列短篇小說,並於1953年以《燃燒的原野》為題結集出版。《燃燒的原野》以十七個故事講述龜裂大地上的苦難與抗爭、酷熱與荒涼,成為墨西哥現代文學的開創性作品之一。

「聖加夫列爾從濃霧中冒了出來,為晨露潤濕。夜裡,雲霧要尋找人的熱氣,就在村子上頭過了一宿。現在,太陽快要出來了,這濃霧便慢慢地爬起身,捲起它的床單來,在屋頂上留下一道道白花花的紋路。一團灰色的水汽,隱約可見,從濕漉漉的地面和樹叢間升起,給雲朵吸引過去,卻在一瞬間遁影無蹤。接著出現的就是一縷縷黑乎乎的炊煙,聞起來是橡木燃燒的味道,將黑灰漫撒在整個天空。遠方的群山仍隱沒在陰影里。一隻燕子飛過街道,接著響起了第一聲晨鐘。一家家的燈火熄滅了。一團土灰色的煙霧將整個村子籠罩。村子在晨曦里又酣睡了一會兒。」加西亞·馬爾克斯曾表示:「對於魯爾福作品的深入了解,終於使我找到了為繼續寫我的書而需要尋找的道路……他的作品不過三百頁,但是它幾乎和我們所知道的索福克勒斯的作品一樣浩瀚,我相信也會一樣經久不衰。」

兩年後,魯爾福最為人熟知的代表作《佩德羅·巴拉莫》問世。通過一段尋找亡父的故事,魯爾福徐徐展現了拉美這片人鬼莫辨的土地。小說不僅立意深刻,在藝術形式上也富有新意,迄今仍被認作「拉丁美洲文學的巔峰小說之一」。

「那裡正值酷暑,八月的風越刮越熱,吹來陣陣毒氣,夾帶著石鹼花的腐臭味。道路崎嶇不平,一會兒是上坡,一會兒是下坡。『道路隨人來人往或起或伏,去者登坡,來者下坡。』『您說山坡下面的那個村莊叫什麼來著?』『科馬拉,先生。』『您能肯定這是科馬拉嗎?』『能,先生。』『這兒的環境看起來為什麼這樣淒涼?』『是因為年頭久了,先生。』往昔我是根據母親對往事的回憶來想像這裡的景況的。她在時異常思念故鄉,終日長吁短嘆。她總是忘不了科馬拉,老是想回來看看,但終於未能成行。現在我替她了卻心願,來到這裡。母親的眼睛曾注視著這兒的景物,我將這雙眼睛帶來了,因為她給了我這雙眼睛,讓我看到:『一過洛斯科里莫脫斯隘口,眼前便呈現一派美景,碧綠的平原點綴著熟玉米的金黃色。從那兒就可以看見科馬拉,它使大地泛出一片銀白,在夜晚又將其照亮。』她當時說話的聲音異常輕微,幾乎都聽不見,仿佛在自言自語……我的母親啊。」

博爾赫斯盛讚《佩德羅·巴拉莫》「是西班牙語文壇乃至世界文壇最好的小說之一」。大江健三郎也表示:「我認為最出色的作品是墨西哥的題為《佩德羅·巴拉莫》的小說。在我的印象里,該作品說的好像是死去的人和活著的人呼吸著同一空氣並在一起生活,我覺得這部小說非常棒!那位作家可是理應位於拉美文學中心的人物啊。」《佩德羅·巴拉莫》在許多中國作家眼裡也是一座豐碑,其中余華表示:「胡安·魯爾福在《佩德羅·巴拉莫》和《燃燒的原野》的寫作中,顯示了寫作永不結束的事實。」邱華棟說:「《佩德羅·巴拉莫》迄今仍舊被很多作家、評論家們認為是20世紀拉丁美洲小說的巔峰之作,只有《百年孤獨》等少數小說才可與之爭鋒。」而蘇童則認為「《佩德羅·巴拉莫》是一座文學高峰,只能仰視和默默攀爬」。

1956年,魯爾福回到首都寫作商業電影腳本,此後不久《金雞》完成。《金雞》於1964年拍成電影,由加西亞·馬爾克斯、富恩特斯聯手改編。「魯爾福三部曲」中的《金雞》一書是魯爾福基金會為紀念其百年誕辰而出版的最完善版本,包括《金雞》、一封作於1947年寫給愛人克拉拉的信、十二個短篇和一首詩作《秘方》,十五篇作品貫穿和滲透了魯爾福的創作全過程。

「拂曉。在聖米格爾·德爾·米拉格羅荒涼的街道上,蒙著披肩的婦女一個個走向教堂,去做第一場彌撒。還有一些婦女在打掃布滿灰塵的街道。

遠處傳來一個『呼叫者』的聲音。距離太遠了,聽不清他在叫什麼。村鎮上的那些呼叫者,走街串巷,扯著嗓子呼叫著走失的牲口、失蹤的小孩或姑娘的特徵……要是一位姑娘,就更麻煩些,除了失蹤的日期,還要指出誰是拐帶姑娘的可疑分子,姑娘會躲在什麼地方以及她的父母是非找她回來不可呢,還是隨她去了呢。這樣做是為了向全村說明事情的真相,促使潛逃男女感到羞愧而不得不成親……丟的要是牲口呢,倘若呼叫沒有奏效,就得去找,否則,人家是不付工錢的。」趙振江對《金雞》盛讚有加:「這部無論什麼樣的經典作家,倘若將《金雞》歸入次要的作品,都是愚蠢和錯誤的。或許這樣考慮更合適:即胡安·魯爾福感到作為電影腳本的文學能喚起內心的活力。」加西亞·馬爾克斯也說道:「卡洛斯·維羅委託我將《金雞》改編成電影,這促使我更深刻地去了解一部我確信已比作者本人更熟悉的作品。……魯爾福的個人魅力流露於字裡行間。」

1962年以後,魯爾福幾乎不再發表新作,他一直在墨西哥國立印第安研究所工作,直至1986年1月7日逝世。按照他的遺囑,「葬禮要像我的一生那樣簡樸」。然而墨西哥文化界還是在國家藝術宮為他舉行了隆重的悼念儀式。

魯爾福的小說獨特性就在於,他善於以詩意而細膩的筆調展現殘酷﹑絕望﹑孤獨﹑冷漠的美洲大地,同時通過獨白、對話、追敘、意識流、夢幻、暗示和隱喻,使小說猶如一塊塊看起來互不相關,實際上卻有著內在聯繫的畫面鑲拼而成的畫卷。同時,魯爾福還突破傳統小說的「時空觀念」,模糊真實與想像的界限,讓情節的延伸不受時間和空間、主觀與客觀的限制,充分調動讀者自己的判斷力和想像力。

在這片乾燥、炙熱的白土平原上,烈日將大地曬出溝壑。一座座被遺忘的破落小鎮,青壯人口棄它而去,只留下為數不多的婦女、小孩和老人,在孤獨中等待老去和死亡。「在那個死氣沉沉的地方,連狗都死光了,這寂靜都沒有狗叫聲相伴了。人去了那裡,待到習慣了那裡的大風,就只能聽到這在萬物的孤獨中包含著的寂靜了。」在這裡,生是死的開始,死是生的希望。對此,富恩特斯認為「胡安·魯爾福反映的是我們土地上最後的男人和女人。」將近百年過去,魯爾福筆下的「盧維納」並沒有隨著「現代化」消失,而是越來越多了。魯爾福展現的,不僅僅是墨西哥哈利斯科州的鄉土世界,更是對「現代化」的反思,在滿是塵土、熱浪和孤絕的文字裡,呈現從貧瘠土壤中盛放的原始、豐饒而頑強的生命力。(讀者報全媒體記者 何建)

編輯:王鑫 責任編輯:董小玥 審核: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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