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記載失真的四種表現

燕雲侃歷史 發佈 2020-01-07T09:56:54+00:00

三國志英雄譜核心提示:陳壽入晉後,西晉承曹魏,故須尊曹魏為正統,所以對曹操有所隱諱,說成是漢獻帝賜封。而范曄是南朝宋人,不需為曹魏隱諱,故而寫出事實。



核心提示:陳壽入晉後,西晉承曹魏,故須尊曹魏為正統,所以對曹操有所隱諱,說成是漢獻帝賜封。而范曄是南朝宋人,不需為曹魏隱諱,故而寫出事實。


提到歷史失真的原因,呂思勉先生曾經在《史學研究法》中歸納過十一點,按照主、客觀進行分類,將有利於加深理解,主觀原因:記憶脫落及以己憶補之、主觀放大與縮小、親歷者的隱瞞、情感因素導致的曲筆等;客觀原因:所見所聞因時因地所限、史實越傳越離譜、史料流傳過程中的變化等。


呂思勉先生可以說對歷史失真的原因,做了很好的詮釋,所說內容亦較為妥切。西晉陳壽編撰的《三國志》在我國二十四史中占據重要位置,其史學編撰的實錄精神毋庸置疑,但曲筆之處也不容忽視,幾乎也是由於先生所述之原因造成的曲筆。《三國志》歷史記載失真的四種表現形式有「隱諱、虛構、誇張、附會」,分析這些形式一則有利於理解陳壽這種做法背後的史學思想,二能更好地剖析表象身後的深層原因。



一、隱諱隱諱


因政治、正統、避諱等原因,而不能秉筆直書,故採用此法,以求避禍、著作流傳等。《公羊傳·閔公元年》說:「《春秋》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182這是古代避諱的一條總原則,即使是孔子也難逃此窠臼。魯僖公二十八年(公元前632年),春秋時期晉文公為確立霸主地位而舉行了踐土之盟,並召周襄王參加,而這並不符合禮儀制度,諸侯怎能召天子呢,豈不是「禮儀征伐自諸侯出」,所以孔子便記載成了「天王狩於河陽」,是天子去踐土(今河南原陽西南)打獵,而不是被晉文公所召。


可見,從孔子開始便開了曲筆的先河。李穎科在《魏晉南北朝史學中的直書與曲筆》一文中,總結了曲筆的三點原因:「第一,懾於統治階級的淫威不敢秉筆直書;第二,屈從於個人名利而不願秉筆直書;第三,為一己之私利而故意任情褒貶」。雖然此文主要是針對魏晉南北朝史學來說的,但對於我國古代史學也是有「以小見大」之效。連被世人稱讚的陳壽②,也有不得不為統治者所隱諱之作。


《晉書·陳壽傳》記載「(陳壽)撰魏、吳、蜀《三國志》……張華深善之,謂壽曰:『當以《晉書》相付耳』」。《三國志·武帝紀》記載了曹操在建安年間(公元196年-220年)擔任官職均為漢獻帝所賜,可范曄在《後漢書·孝獻帝紀》里卻記載官職為曹操自領,而不是漢獻帝所賜。現把二書之間的記載列出來進行對比,可以清晰地看出二者的差異:



「冬十月……天子拜公司空,行車騎將軍。」


《後漢書·孝獻帝紀》:「辛亥,鎮東將軍曹操自領司隸校尉,錄尚書事。」「冬十一月丙戌,曹操自為司空,行車騎將軍事……」


《三國志·武帝紀》:「九月……天子以公領冀州牧。」


《後漢書·孝獻帝紀》:「秋八月戊寅,曹操……自領冀州牧。」


《三國志·武帝紀》:「……夏六月,以公為丞相。」


《後漢書·孝獻帝紀》:「夏六月……曹操自為丞相。」


通過對比分析,可以清晰地看出記錄的差異,這是因為陳壽入晉後,西晉承曹魏,故須尊曹魏為正統,所以對曹操有所隱諱,說成是漢獻帝賜封。而范曄是南朝宋人,不需為曹魏隱諱,故而寫出事實。從這點可以分析出,隱諱是導致歷史失真的原因之一,比隱諱更進一步的便是虛構了。


二、虛構


虛構,顧名思義,就是無中生有。在中國敘事傳統中,歷史文本是孕育敘事文學的具體母體。形成這種敘事傳統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一便是歷史敘事中虛構、想像語境的營造,使歷史文本具有了的文學素質,溝通了歷史與文學,為今後小說創作的藝術虛構打下了初基……歷史是科學,是恰如其本然地敘述發生過的事,真實性、客觀性是歷史編纂的最重要的要求,實錄是其最基本的原則。



但歷史又是藝術,歷史的重心是人的行事及其所作所為。」這說明虛構的記史手法在我國史學中很常見。我國古代史籍包括占有重要地位的《史記》之中,也不乏虛構的記載。《史記·高祖本紀》:「其先劉媼嘗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是時雷電晦冥,太公往視,則見蛟龍於其上。已而有身,遂產高祖。」


顯然這種描寫增強了高祖的神話色彩,乃天之驕子,理應滅秦、項以承大統。但這樣的記史手法無疑是不符合歷史事實的。清代三大考據著作之一《十七史商榷·袁紹傳注誤》:「《袁紹傳》注引《九州春秋》謂紹延征北海鄭玄而不禮,案玄本傳稱:『紹總兵冀州,遣使要玄,大會賓客。玄最後至,乃延升上坐,與諸客辨對,莫不嗟服。應劭亦在坐,北面顧為弟子。紹乃舉玄茂才,表為左中郎將,皆不就其事。』如此安得有不禮之事?此注又引《英雄記》載曹公雲:『鄭康成行酒,伏地氣絕。』此乃曹欲甚袁之罪,故造此語。本傳又稱『紹與曹操相拒官度,逼玄隨軍,不得已,載病到元城縣,疾篤,不進而卒,則安得有行酒氣絕事?』皆妄也。」虛構亦可以算作是一種藝術手法,在歷史的編寫中很常見,這需要我們辨識,與此相類似的手法還有誇張。


三、誇張


誇張是「有而擴所」,亦是一種藝術手法,在文學寫作中司空見慣。可對於史學來說,求真可以說是歷史的追求,如果誇張的記錄必然會導致失真。裴松之在為《三國志》作注時,其中在《三國志·諸葛亮傳》「郭沖言五事」中的第三事,即今天的「空城計」,其實《三國志》中並無此事,但裴松之《三國志注》收錄此事。


所以陳壽根本沒有採錄,認為此事荒誕不羈,不可採信。後來經過考證,此事有多處不實,一則:當時司馬懿正鎮守宛城,在荊州地域,不可能與諸葛亮對敵;二則如其所說,司馬懿率領二十萬大軍前來,可以將其團團圍住,何至於馬上逃走。這即是「空城計」。後來羅貫中的《三國演義》更是將諸葛亮描寫得出神入化,以至於魯迅評價「狀諸葛亮之智而近於妖」,諸葛亮在此已經不是凡人了,可見誇張的手法更適合在歷史小說中運用。



梁啓超先生在《中國歷史研究法補編》中有誇大一條,說道「一個人做一部著作———無論所作的是傳記,是紀事本末,是方誌,或是國史,總有他自己的特別關係。即如替一個人作特別傳記,必定對於這個人很信仰,時常想要如何做得很好……誇大心,人人都有;說好說壞,各人不同。史家尤其難免。自問沒有,最好;萬一有了,應當設法去掉它」。


他還為了說明誇大、誇張導致的失真及危害,舉了「孔子與顏子在泰山頂上同看吳國城門中的一個人,顏子看得模糊,孔子看得很清楚」的例子說明誇張,寫作者將孔子神話了。


四、附會


附會就是把原本不相關聯的事情,生拉硬扯到了一起,一般來說這是為了突出或貶低該人物。衛世平在《識破詭辯的「附會」把戲》開篇解釋道「附會,亦稱傅會,主要指把互不相關或關係甚遠的事物生拉硬扯在一起,進行連類比附。它不是謹慎地探究事物相關因素,而是在玄虛擬議中取譬事情與詭辯求理,得出認識結論往往似是而非,甚至不著邊際」。


《三國志·荀彧傳》寫道「田豐剛而犯上,許攸貪而不治。審配專而無謀,逢紀果而自用,此二人留知後事,若攸家犯其法,必不能縱也,不縱,攸必為變」。以及《三國志·郭嘉傳》記載「策新並江東,所誅皆英豪雄傑,能得人死力者也。然策輕而無備,雖有百萬之眾,無異於獨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敵耳。以吾觀之,必死於匹夫之手。策臨江未濟,果為許貢客所殺」。



即使荀彧、郭嘉二人智慧超群,恐亦不能如此精準的算定後來之事吧。清人趙翼在《廿二史札記·荀彧郭嘉二傳附會處》中亦解釋說「固文人好奇撰造以動人聽也……此二事彧、嘉之逆料,可謂神矣,然豈能知攸之必犯,配之必激變,策之必死於匹夫之手,而操若左券,毋乃亦如《左傳》之穿鑿附會乎?」


看來對於這兩條史事的記載,早已有人質疑它的真實性了。《資治通鑑》卷五十九記載了鮑信對曹操說的一句話「豪桀多歸心袁紹者;鮑信獨謂曹操曰:『夫略不世出,能撥亂反正者,君也。苟非其人,雖強必斃。君殆天之所啟乎』」。


鮑信何以知道袁紹必斃,曹操必能安天下,附會之意十之八九。清朝劉獻廷的《廣陽雜記》卷四里有一條是說「黃鶴樓」的,「樓南之台曰涌月。有粗黃石。大書涌月台三字。高古遒媚。俗以為曹孟德所書。夫曹公未嘗至此。其說附會可笑」。有時為了讓某些古蹟等更加出名,便附會名人題字,而導致失實。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