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倒下的大唐會吸引很多把刀,因為王朝滅亡是系統崩潰的過程

減水書生 發佈 2020-05-04T03:23:33+00:00

你好,我是減水書生,與您一同品味歷史、感悟思辨。衰敗的系統就是一匹正在倒下的駱駝,會吸引很多把刀,會遭遇無數的問題。

你好,我是減水書生,與您一同品味歷史、感悟思辨。

一個公司創立之初鬥志昂揚,但不知不覺中就生出了敗壞。一個組織成立之際人人爭先,但不知不覺中就喪失了朝氣。一個王朝初創之時主雄臣賢,但不知不覺中就走向了腐敗。

這到底是什麼問題?

黃炎培指出這是歷史周期律的問題:

有的因為歷時長久,自然地惰性發作,由少數演為多數,到風氣養成,雖有大力,無法扭轉,並且無法補救。



《左傳》指出這是禹湯桀紂的問題:

禹、湯罪己,其興也勃焉;桀、紂罪人,其亡也忽焉。

黃炎培總結了現象,左傳給出了原因。雖然都不算引喻失義,但還是缺乏深刻。形象地描述這種情況,阿拉伯世界的這句諺語可能更貼切:一匹正在倒下的駱駝會吸引很多把刀。理論地解釋這種情況,它應該是個系統走向衰敗的問題。

安史之亂後的大唐帝國就是如此。我們總是簡單化地認為唐亡於藩鎮。但是,藩鎮只是一個問題,或者只是問題的表象。大唐的滅亡,是一個系統走向衰敗的過程。而正在倒下的大唐,吸引了無數把刀。

01.我們總要找一個壞人,因為要獲得成本最低的確定性

宗教是在解決信仰問題,迷信是在解決確定性的問題。人總是需要在未知的世界和未知人生中尋找確定性。在現實中的表現就是急於獲得答案,即便這個答案可能不正確。

一個公司為什麼倒閉?因為有個叛徒。一個組織為什麼渙散?因為有個小人。一個王朝為什麼滅亡?因為有個奸臣。這就是壞人思維,把所有的問題聚焦到壞人身上,自然也就獲得了確定性。


公司、組織和王朝都是系統,甚至是一種活系統,都有非常頑強的抗打擊能力。一個好人不能讓它興盛,一個壞人也不能讓它衰敗。把複雜的系統問題歸結到壞人身上,不僅自然而且簡單。壞人隨便定義,壞人也就隨處可見,於是壞人根本就不用找。用最容易找到的壞人,來解釋一切問題。這是在用最低的成本獲得確定性。

《左傳》指出的禹湯桀紂問題,就是一種壞人思維。因為禹湯,所以其興也勃焉;因為桀紂,所以其亡也忽焉。

大唐為什麼衰敗?因為安史之亂。大唐為什麼滅亡?因為藩鎮問題。雖然安史之亂和藩鎮問題只是事件,但也是壞人思維定義下的「壞人」。解釋歸結到壞人,就相當于思考遭遇到上帝,一切都有了歸宿,一切也都有了確定性。



02.安史之亂讓大唐屈膝,藩鎮問題讓大唐倒下

系統總要遭遇意外,或者說遭遇問題。但是,好的系統一定能夠抗打擊。就像人的身體一樣,今天得場病、明天受個傷,都不至於遭遇系統崩潰、一命嗚呼。

安史之亂,對於大唐來說,只是一次國內戰爭。但是,卻讓大唐屈膝了,因為戰爭持續了8年之久,於是傷重屈膝。藩鎮問題呢?公元781年到786年的藩鎮叛亂,確實擊倒了大唐。先是四鎮造反、再是五鎮相王,間接引爆了涇原兵變和李懷光叛亂,戰火從山東燒到了關中,直接把唐德宗趕出長安。


但是,經歷唐憲宗的雷霆削藩,大唐實現了所謂的中興。在唐憲宗末期,藩鎮問題在某種意義上實現了徹底解決。其最主要的標誌就是:割據半個世紀的河朔三鎮,重歸朝廷。

安史之亂讓大唐屈膝,藩鎮問題讓大唐倒下,但是憲宗之後的大唐應該是重新站了起來。因為這兩個「壞人」,即安史之亂和藩鎮問題,已經被消滅了。之後的大唐是不是可以盛世榮耀了?沒有,大唐繼續倒下。憲宗之後,河朔三鎮重新獨立,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所以,問題就不能完全歸結為壞人,在壞人的底層還有「壞人」。這個真正的「壞人」,才是讓大唐正在倒下的根本原因。

03.大唐遭遇的是系統問題,向著崩潰的邊緣倒下

看似是個小問題卻費盡資源也解決不了。在宰相楊國忠看來,安祿山造反旬日可平。但大唐費盡資源、耗時八年,也沒有徹底解決。


多次試圖解決,但從來都是無功而返。河朔三鎮就是安史之亂的延續,大唐一直嘗試解決,但卻一直解決不了。

問題本來可以解決,但大家卻故意不解決,甚至對問題選擇了忽視。公元831年,幽州再次爆發兵亂,給了朝廷解決河朔問題的契機。但是,宰相牛僧孺卻一笑了之,徹底放棄。

安史之亂與河朔三鎮的問題,以及後來演變的藩鎮問題,就是這種的症狀的問題。而這種症狀的問題,就不再是因果關係明確的壞人問題了,而是系統問題。

大唐王朝的國家系統出了問題。認識系統問題需要理解兩個概念:

一個是正反饋,即正增強迴路。簡單表述就是「越來越來」的模式。藩鎮越不忠誠,藩鎮問題就越嚴重;藩鎮問題越嚴重,藩鎮就越不忠誠。在正反饋迴路下,事情總會向著極端的方向發展。可以是壞的極端,但也可以是好的極端,好的極端如憲宗朝的削藩。


一個是負反饋,即平衡迴路。簡單表述就是一種目標回歸。節度使要消滅皇帝,但藩鎮大兵不同意;個別藩鎮要建立獨立王國,但是其他藩鎮不同意。在負反饋迴路下,事情總會向著本來面貌回歸。可以是好的回歸,也可以是壞的歸回,壞的回歸如削藩總會遭遇阻力。

是好是壞,主要由觀察視角和站位立場所決定。但看待系統問題,你首先需要確定一個關係迴路,從正反饋和負反饋的角度去深入認識。

04.大唐統治危機的正反饋迴路,共識資源不斷被透支

大的公司、大的組織以及國家這種龐然大物,都是一種想像的真實。想像的真實,其基礎是人們的共識。所以,國家這種想像的真實,其最重要的基礎,往往不是輸出暴力的能力,而是合法性這種共識資源。

安史之亂後形成了一種正反饋迴路。而這個正反饋迴路,一直在透支大唐帝國的共識資源。而透支的原因,就是系統整體與系統部分的目的總會有矛盾。


帝國是由各部分要素構成的系統。這些部分要素,既可以是縣、州、道、鎮這些部分,還可以是士農工商這些群體。帝國維持統治需要組成帝國的部分要素,形成共識資源。但這只是作為整體的大唐王朝的目的。而部分要素,也有自己的目的。而它們的目的,並非與整體的目的相同。

安祿山造反,並非只因為安祿山一人發難,而是整個范陽邊鎮精英集團和職業軍人的集體意志。這夥人是大唐帝國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大唐王朝的最強軍事存在。但是,他們的目的,已經與王朝的目的相悖了。帝國的共識,在他們身上失去了效用。所以,安史之亂,並非只是安祿山和史思明兩個壞人要造反,而是三鎮大唐邊軍集體要造反。造反是為了什麼?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這個目的就是利益。



為了平定造反,大唐帝國就要組織戰爭。戰爭需要消耗資源,既有物質資源又有精神資源。而這個精神資源就是輸出王朝的共識資源。帝國的各個部分,如縣、州、道以及藩鎮,都要因著帝國共識資源,也就是對大唐的忠誠,來貢獻力量,以消滅叛軍。

於是,一個不斷輸出甚至透支共識資源的正反饋迴路就形成了。

越要平定叛亂,就越要輸出共識;而越輸出共識,就越容易侵害部分和要素的利益,也就越容易造成叛亂。這是把共識資源當成庫存來講。反過來把「不忠誠」當成庫存來講,就是:藩鎮越不忠誠,藩鎮問題就越嚴重;藩鎮問題越嚴重,藩鎮就越不忠誠。

05.力量與忠誠,力量越是虛弱就越是難以收穫忠誠

唐玄宗出逃四川,遭遇馬嵬兵變。「此日六軍同駐馬,當時七夕笑牽牛」。皇帝唐玄宗只能靠著殺媳婦的手段,才能平息士兵的怒火,目的就是換取士兵對皇帝的忠誠。



但是,殺媳婦也沒用,走到扶風的時候,士兵們仍舊怒火難平,還要組織兵變。正當兵變將發未發之時,「會成都貢春彩十餘萬匹」。玄宗皇帝當即就分了這筆巨款,這才重新獲得了士兵的忠誠。

大唐皇帝要獲取忠誠,只能用錢買了。玄宗皇帝是如此,玄宗以後的皇帝也是如此。沒有錢,大唐皇帝就無法收穫忠誠。皇帝如此,大唐王朝呢?

憲宗之後,河朔三鎮重新獨立。大唐王朝為什麼沒有效仿憲宗皇帝戰爭征伐?不是主弱臣慫,而是大唐的國庫已經沒錢了,朝廷沒了平叛的力量。這還是一個正反饋迴路。藩鎮越是叛亂,帝國力量就是虛弱;帝國力量越是虛弱,藩鎮就越是叛亂。


為了制衡藩鎮,就需要增強朝廷的力量。所有的力量都可以轉化為財政的力量,所以朝廷就要收割地方財力。於是,江淮財源在不堪收割之後,開始頻繁出現驅逐節度使的問題,地方利益與朝廷利益的矛盾不僅尖銳而且激化。這還是一個正反饋迴路。朝廷越是缺錢,江淮就越是對立;江淮越是對立,朝廷就越是缺錢。

後期再出現的問題,已經不再是藩鎮的問題了,而是財政問題,軍變問題和農民起義的問題。而其原因就是大唐王朝已經難以通過輸出暴力,維護統治秩序了。帝國越是沒有力量,就越是無法收穫忠誠;而越是無法收穫忠誠,就越是沒有力量。

大唐皇帝收割忠誠,需要靠前來買。大唐王朝收割忠誠,只能靠力量來威懾。而其原因就是共識資源已經被透支。

06.王朝滅亡是個系統問題,衰敗的王朝是一匹正在倒下的駱駝

穿越到上個禮拜,你肯定能買彩票發財;穿越到十年前,你肯定能炒地產發家;但穿越到千年之前大唐,你能當一個好皇帝嗎?

具有明確因果關係的問題,靠著穿越的未卜先知,都能解決。所以,運氣和聰明,只能解決這種具有明確因果關係的簡單問題。而複雜的問題,如兩難問題和棘手問題,就不是運氣和聰明能解決的了。最糾結的事情莫過於按下葫蘆浮起瓢,而葫蘆和瓢的表象之下則是系統問題。我們需要有一個系統思維的視角,來看待覆雜的問題。因為這個世界最不缺少的就是複雜。


王朝滅亡是個系統問題。對於這樣的問題,你最好不要說解決,因為能夠認識清楚、給出解釋,就已屬不易。系統思維能夠給你一個觀察問題的視角。你可以從財政角度確定反饋迴路、可以從共識角度確定反饋迴路,還可以從央地關係確定反饋迴路。無論哪種反饋迴路,都能提供一個清晰的認識,甚至幫助探究解決攻略。

衰敗的系統就是一匹正在倒下的駱駝,會吸引很多把刀,會遭遇無數的問題。就事論事的去解決問題,靠著運氣和聰明可以成為一個解決問題高手,但往往於事無補。所以,在幾千年的歷史中,可以找到很多其興也勃焉的偉大帝國,卻幾乎找不到一個稱得上真正中興的王朝。

秦皇漢武和唐宗宋祖,值得敬佩,因為他們的帝國雄心。但是,在王朝衰敗之際,還在忍著非議、憋著委屈,向著陽光、吭哧吭哧地解決問題的人,如唐德宗、唐憲宗,也值得敬佩。因為他們是最難的一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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