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匯評本《金瓶梅》第七回 薛媒婆說娶孟三兒 楊姑娘氣罵張四舅

季立東文化縱橫談 發佈 2020-01-15T07:15:22+00:00

目錄一、和薛嫂比,《金瓶梅》中的王婆是一個失敗的老女人1和薛嫂對比,才知道王婆是多麼的失敗2孟玉樓是個好的服務客戶,首先是有錢3好客戶孟玉樓沒有潘金蓮心多機警4售後服務麻煩——王婆助殺武大郎是不合算的5薛嫂和孟玉樓價值觀一樣6王婆幫住潘金蓮殺武大郎有道義正義性7王婆殺武大郎情節更

目錄

一、 和薛嫂比,《金瓶梅》中的王婆是一個失敗的老女人

1和薛嫂對比,才知道王婆是多麼的失敗

2孟玉樓是個好的服務客戶,首先是有錢

3好客戶孟玉樓沒有潘金蓮心多機警

4售後服務麻煩——王婆助殺武大郎是不合算的

5薛嫂和孟玉樓價值觀一樣

6王婆幫住潘金蓮殺武大郎有道義正義性

7王婆殺武大郎情節更適於《水滸傳》而非《金瓶梅》

二、楊姑娘和張四舅幽默的罵駕



一 和薛嫂比,《金瓶梅》中的王婆是一個失敗的老女人


1和薛嫂對比,才知道王婆是多麼的失敗

由於給潘金蓮和西門慶說媒撮合,而惡毒的協助潘金蓮謀殺了老實巴交的武大郎的王婆雖然遭我們記恨,但是,王婆兒也是一個失敗的老女人,是一個失敗的老媒婆兒。從這個點上來說,王婆兒又有可憐之處,但是王婆兒這一點比須得與後面給西門慶和孟玉樓說媒的薛嫂聯繫起來,或者是對比看你才能理解,王婆實質上是一個失敗的老媒婆兒啊,也是一個失敗的老太太,失敗的老女人,他給潘金蓮和西門慶撮合的兒這門兒生意總的來說是一樁很虧的買賣,因為要命在於這幾乎是說王婆給自己日後的生意搞了一個絕戶計,等於毀掉了自己以後的最為珍貴的商譽。

在王婆遇雨的那一回當中,即《第六回 何九受賄瞞天 王婆幫閒遇雨》,評論家們批評王婆太貪財,貪財到了這下雨天都要出去跑而不怕雷劈的地步,似乎證明王婆特別貪財。然而與後面的薛嫂比完全不再一個層次上。評論家們認為但是。就這裡說王婆為財不怕雷劈實際上是映射後面薛嫂這個媒婆的一個影子,相當於來說,將王婆跟薛嫂等同化了,而沒有看到王婆兒和薛嫂之間的重大區別,雖然兩個人都是媒婆。當然具體說媒的形式不一樣,並不等於說兩個人有本質區別,可實質上這兩個人就是有本質區別。一個是成功的媒婆兒,一個是失敗的媒婆兒,你能說它不是一個本質區別?他肯定是一個本質區別!我們知道沒有人是隨隨便便就成功的,所以成功的背後是另有原因,這個原因才是我們感興趣的。

所以將王婆兒和薛嫂等同是不對的。《金瓶梅》高明就在於他將同樣的職業,同樣的身份,寫出了兩樣,而且是很有深意的兩樣。

之所以區別,從事情本身來看,就在於王婆兒費了很大的勁才做成了一樁買賣,而且這個生意還殺了人。成本太高。那麼薛嫂呢?人家就是中規中矩的、平平常常的說了一個媒而已,輕輕悄悄的就完成了任務,成本和回收回報之間的這個差別要遠遠高於王婆。



2孟玉樓是個好的服務客戶,首先是有錢

相對來說啊,《金瓶梅》上介紹王婆的業務能力似乎更厲害:


原來這開茶坊的王婆,也不是守本分的,便是積年通殷勤,做媒婆,做賣婆,做牙婆,又會收小的,也會抱腰,又善放刁,端的看不出這婆子的本事來。但見:開言欺陸賈,出口勝隋何。只憑說六國唇槍,全仗話三齊舌劍。只鸞孤鳳,霎時間交仗成雙;寡婦鰥男,一席話搬說擺對。解使三里門內女,遮莫九皈殿中仙。玉皇殿上侍香金童,把臂拖來;王母宮中傳言玉女,攔腰抱住。略施奸計,使阿羅漢抱住比丘尼;才用機關,交李天王摟定鬼子母。甜言說誘,男如封涉也生心;軟語調合,女似麻姑須亂性。藏頭露尾,攛掇淑女害相思;送暖偷寒,調弄嫦娥偷漢子。


但是王婆做的生意卻委實不值得稱道啊。從給西門慶說媒,將西門慶作為圍獵目標來看,薛嫂跟王婆是打平的。問題是,除了西門慶一頭以外,還有另外的女方一頭兒。重點就在於女方這頭兒暴露了王婆跟薛嫂的重大不同。

潘金蓮兒這邊兒的丈夫是賣炊餅的,現在來說就是買蒸饅頭的,你想一個小縣城,每天能買賣多少?能有多少收入?日子肯定過得緊巴巴。但是人家猛玉樓就不一樣,孟玉樓自身是個商人的寡婦,而且這個商家還很有些錢。同時呢,通過孟玉樓樓的姑媽——楊姑娘的介紹,人家應該還從娘家帶過來不少陪嫁的錢財。所以孟玉樓是很有錢。據薛嫂的簡介是:


這位娘子,說起來你老人家也知道,就是南門外販布楊家的正頭娘子。手裡有一分好錢。南京拔步床也有兩張。四季衣服,插不下手去,也有四五隻箱子。金鐲銀釧不消說,手裡現銀子也有上千兩。好三梭布也有三二百筒。


三梭布是江蘇省 松江縣 產的紵絲布。 明 鄭瑄 《昨非庵日纂》卷九:「嘗聞尚衣縫人云:上近體衣,俱松江 三梭布所製。本朝家法如此。大廟紅紵絲拜裀,立腳處乃紅布,其品節又如此。今富貴家佻達子弟,乃有以紵絲綾緞為裩者,其暴殄過分,亦已甚矣。」所謂尚衣,就是給皇上做衣服的宮中女官,這位宮女說的是皇上貼身的衣服採用這種三梭布,類似我們現在貼身的內衣足見質量之好。另外呢,太廟裡面的跪拜的跪墊子,就是拜裀,是用這種三梭布的等級的。可見其品味之高。到了明代,松江博得了「衣被天下」的聲譽。隆慶、萬曆以後,松江地區棉花種植比重更大,產值更高。「一半棉花一半稻,種棉更比種稻好」,所以這三梭布是質量非常高的棉布,當時當然是稀罕的東西,可以和金首飾放在一起相提並論。


3好客戶孟玉樓沒有潘金蓮心多機警

這都是很說明孟玉樓是很有錢的,是一個非常好的說媒的目標兒。除了有錢,另外呢,孟玉樓的人傻。這在《金瓶梅》里明確說他沒心人多少快活,因為孟玉樓缺心眼兒,不那麼著急和潘金蓮之流爭風吃醋,整體窩一肚子氣。

這潘金蓮聰明好強,慈禧太后的性格,難伺候,心眼多,當然就不是一個好處理的客戶。正因為如此,才顯出王婆處理人際關係的水平之高超,手段之高明。可以說,王婆兒處理她與潘金蓮兒之間的關係還是處理的非常好的。處理的非常好另外的原因就是潘金蓮當時也沒錢,對王婆也拿捏不起來身份,擺不了架子。嫁給這個武大,你想,沒錢他能怎麼折騰?所以這不能說她就是王婆的一個好客戶否則何以到了幫住潘金蓮殺人的地步?人家薛嫂,這門兒生意完全就是可以既從西門慶這邊得利,又從孟樓這邊兒得利,而且孟玉樓傻,撮合這個這門婚事又特別容易,沒有像王婆那麼費勁。王婆兒有撮合潘金蓮兒的意思,西門慶也流露出想找潘金蓮的目的,可是呢,兩個人都不點破這層窗戶紙。王婆兒更顯得老道,非要坐等西門慶求她。一方面自然是王婆的老道沉穩,出於釣西門慶這條大魚的計策,另外也突出了王婆很愛面子。

可是人家薛嫂毫不拐彎抹角,直接主動出去找西門慶。而且跟西門慶一說就成,為什麼呢?因為孟玉樓有錢,薛嫂等於要給西門慶平白無故的帶來一份額外可觀的財產。所以跟西門慶做這邊兒說媒的生意,一說就成。西門慶為了孟玉樓的家產都把潘金蓮的事情放下了一段時間。這說明,薛嫂其實是王婆的業務競爭對象!兩個媒婆是同行!而王婆兒就沒有這個優勢,可以說西門慶來到王婆面前,王婆手中沒好牌。唯一有的一張牌就是潘金蓮兒,潘金蓮兒本身沒有油水可刮。在美色和財產面前,西門慶是將財產放在美色前面的。相對於美色來說,財產更為重要而稀缺,美色並不稀缺,對於西門慶來說根本不缺他感興趣的女人,潘金蓮只是又一個而已,所以,我說王婆手中的潘金蓮這張牌並不硬,不能和孟玉樓比。



4售後服務麻煩——助殺武大郎是不合算的

所以從這女方這個角度上來說,王婆完全敗於薛嫂了。這是一個。第二個,這個薛嫂嫂說完孟玉樓的媒之後,人家就沒有什麼事兒了,也就是沒有什麼售後服務這類麻煩,是乾乾淨淨的做了一門兒生意。王婆不行,代價太大,還幫潘金蓮殺了親夫。這售後服務的需求可太怕了。雖然實際上武大郎跟潘金蓮兒確實不合適,但是你要人家的命,這就破了道德底線。後來這個葬禮上,鄰居們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所以王婆兒幫助這個潘金蓮殺武大郎這個事情並沒有真的滴水不漏。可想這樣一個殺人的女魔頭,以後誰還敢找他去說呢。你都把你親夫給說死了啊。

如果這個圍擋的值也行,事實上後面就沒什麼事兒了。並沒有,比如說,給王婆來一個宅院、隨便送個幾百兩銀子,而且西門慶當時說了想讓王婆兒子王潮跟他上班兒,這個事兒後面也沒提,所以就等於王婆做成潘金蓮這門親事,以後就沒有什麼王婆兒什麼事兒,所以從這個角度上看,她他幫助西門慶、潘金蓮殺武大郎,是一個非常非常失策的舉動,太不應該的代價。這樣千古以來,武大郎之死的這個罪名就落到潘金蓮、落到王婆身上,而西門慶反倒對於武大郎的死的罪責容易被人忽略了。我覺得作者不管是出於寫王婆貪財也好,還是什麼原因,總之讓非常精明的王婆兒殺一個跟自己沒有利益衝突的武大郎這一點有點兒,說不過去。我個人感覺就是動機不夠強!



5薛嫂和孟玉樓價值觀一樣

當然也可以說有原因,從潘金蓮跟王婆的角度來說,王婆更像是幫潘金蓮兒解脫苦海,早早殺了武大郎,那麼潘金蓮兒就解脫了。所以我看王婆幫潘金蓮兒更像是做人情,或者說是出於道義,出於情感的交往的「正義」動機而不是為了錢,因為從回報上來說。我覺著王婆協助西門慶、潘金蓮殺武大郎,沒有得到應該的回報,要知道這可是殺人呢!相反,人家薛嫂,那邊兒說完媒就沒什麼事兒,即使是回報少,這不也是正常的嘛,跟您這個殺一人肯定不一樣啊!

最為關鍵的是孟玉樓和潘金蓮兒不是一類人。當然,小說有小說的具體限定條件。可是既然都同在這個清河縣。那麼王婆為什麼,不知道孟玉樓這個人,反倒讓薛嫂給打聽去了?我們不該問問這個問題嗎?你要知道,王婆兒可是開了茶館兒的。那茶館兒就是打聽消息的所在,他應該更清楚哪裡有好的說媒對象,可是她缺沒有去。為社麼呢?是作者糊塗 了嗎?《金瓶梅》的作者書寫可以說是滴水不漏,邏輯嚴密,前後的人物出場的關係非常緊密,作者是非常注重人物前後出場 關係來推動小說情節發展的。所以,孟玉樓這樁生意讓薛嫂去做而不是讓王婆去做,是有原因的。薛嫂為什麼去了呢?學生去了。當然首先是孟玉樓不差錢。可是。給誰說媒背後還有個因素,就是孟玉樓跟潘金蓮有巨大不同就在於。孟玉樓想本身就是想嫁給一個商人。而不是嫁一個當官兒的。也就是說孟玉樓的階級性和潘金蓮不同。

且說他母舅張四,倚著他小外甥楊宗保,要圖留婦人東西,一心舉保大街坊尚推官兒子尚舉人為繼室。若小可人家,還有話說,不想聞得是西門慶定了,知他是把持官府的人,遂動不得了。尋思千方百計,不如破為上計。即走來對婦人說:「娘子不該接西門慶插定,還依我嫁尚舉人的是。他是詩禮人家,又有莊田地土,頗過得日子,強如嫁西門慶。那廝【繡像眉批:句句良言,可惜為破親而發。】積年把持官府,刁徒潑皮。他家見有正頭娘子,【繡像眉批:先被婦人看破,後便語言無味。】乃是吳千戶家女兒,你過去做大是,做小是?況他房裡又有三四個老婆,除沒上頭的丫頭不算。你到他家,人多口多,還有的惹氣哩!」婦人聽見話頭,明知張四是破親之意,【張旁批:自誤在此。】便佯說道:「自古船多不礙路。若他家有大娘子,我情願讓他做姐姐。雖然房裡人多,只要丈夫作主,若是丈夫喜歡,多亦何妨。丈夫若不喜歡,便只奴一個也難過日子。況且富貴人家,那家沒有四五個?【張夾批:意曰:我固做大,只我能容人便是。所以後文含酸到地。】你老人家不消多慮,奴過去自有道理,料不妨事。」張四道:「不獨這一件。他最慣打婦煞妻,【繡像眉批:破語雖毒,卻嫌太直。】又管挑販人口,稍不中意,就令媒婆賣了。你受得他這氣麼?」婦人道:「四舅,你老人家差矣。男子漢雖利害,不打那勤謹省事之妻。【張旁批:滿心填房。】我到他家,把得家定,里言不出,外言不入,他敢怎的奴?」【張夾批:玉樓為人在是矣。】張四道:「不是我打聽的,他家還有一個十四歲未出嫁的閨女,【繡像眉批:此一破尤不動人。】誠恐去到他家,三窩兩塊惹氣怎了?」婦人道:「四舅說那裡話,奴到他家,大是大,小是小,待得孩兒們好,【張旁批:滿心填房。】不怕男子漢不歡喜,不怕女兒們不孝順。休說一個,便是十個也不妨事。」張四道:「還有一件最要緊的事,此人行止欠端,專一在外眠花臥柳。又里虛外實,少人家債負。只怕坑陷了你。」婦人道:「四舅,你老人家又差矣。他少年人,就外邊做些風流勾當,也是常事。【繡像眉批:護局中夾出喜愛真情,妙甚。】奴婦人家,那裡管得許多?【張旁批:滿心填房。】惹說虛實,常言道:世上錢財儻來物,那是長貧久富家?況姻緣事皆前生分定,你老人家到不消這樣費心。」張四見說不動婦人,到吃他搶白了幾句,好無顏色,吃了兩盞清茶,起身去了。【繡像眉批:一清字傳冷落之神,令人絕倒。】

在嫁給西門慶之前已經心有成算,而且如此堅定,這說明是決心要嫁給西門慶這個商人了,相反,此處孟玉樓對張四提到的尚推官兒子尚舉人居然一字不提,說明對官完全不放在心上了。這在今天我們還把幹部當大爺的時代看來這個孟玉樓的見識其實可是非常人所及。相比潘金蓮,金蓮完全是因為西門慶的性感,這與他見道武松是一樣的易動春心的。所以對人事的認識上,潘金蓮是不及孟玉樓的。當然,孟玉樓家是生意人家,見過世面的。這點與潘金蓮不同。

相對潘說來說,孟玉樓的選擇更主動、更準確、更有目的性,而潘金蓮呢,就是要脫離武大郎,同時呢,尋找得自己的真愛而已。因此潘金蓮的這個看法更具有個體性,為情愛所困,見道帥哥走不動道,從古至今,似乎很難逃脫。在孟玉樓這裡不一樣,存心就是想嫁給商人,明確表現了自己的積極傾向。那麼,既然有這麼明確的積極傾向,薛嫂去找她,那就說明薛嫂的看法跟孟玉樓的接近,而跟王婆的看法,是不一樣的。說媒是做人的思想工作的。而孟玉樓其實又是一個有主見的人,如果薛嫂和孟玉樓在價值觀上不一致,萬難做成這樁親事。此時的孟玉樓已經三十歲了。人生的成熟期,一般不會輕易受人左右的,所以這薛嫂和孟玉樓的價值觀應該是相同的。否則她何以不提出兩個人選讓孟玉樓自己挑呢?提出兩個人選,這樣,薛嫂則更有主動性啊,可是她沒有,對這個尚推官的舉人兒子也是連提都沒有提。說明,此人在薛嫂這裡也是不重要的。



6王婆幫住潘金蓮殺武大郎有道義正義性

而王婆幫潘金蓮兒,完全是出於道義,這點很少有人注意到,那就是武大郎和潘金蓮不合適。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所以,潘金蓮和武大郎是天生的怨偶,所以潘金蓮殺武大郎而結束這段婚姻有其必然性在。如果不是潘金蓮和武大郎的夫妻之間實際上就是武大郎不死,潘金蓮難脫苦海這樣的兩難選擇,王婆與武大沒有謀殺動機,卻何以幫住潘金蓮殺武大郎呢?一殺武大郎,潘金蓮就脫離苦海了。世人皆知王婆之惡,而忘了王婆此舉之善!當然跟西門慶是圖他幾兩銀子做棺材本兒。可見,以王婆如此高明的手腕和才幹到了老了舉然連棺材本都沒有攢夠,足見有才華的人被埋沒在社會下層,難以翻身。《金瓶梅》作者說她的口才完全可以去當外交官,去當帝王之爭的說客、謀士,這該是多麼高的對我國古代女性的評價啊!可惜,有廟堂之才的人居然在小縣城賣茶水,說媒,居然要靠幫住美女鄰居謀殺親夫來掙到棺材本,這難道不是社會的悲劇?如果放在今天,這王婆老太太起碼也該是我國駐外大使才是!最次也是居委會主任!何以就淪落到老無所養?老無所依?連棺材本都沒有?她幫潘金蓮兒就更是道義所在,以王婆做潘金蓮跟西門慶的親事,實質上是兩個性質的事情交織在一起的過程。這個跟薛嫂做西門慶跟孟玉樓的生意完全不一樣,薛嫂做西門慶跟孟玉樓,那是兩頭,都是財主、都有錢,依照今天的話來說是強強聯合。那薛嫂本來就是充錢去的,這點沒錯,可是,王婆這裡就不一樣,王婆兒撮合西門慶娶潘金蓮當然是為了錢,她怕錯過潘金蓮兒,而對於潘金蓮又有讓他脫離苦海的思慮在。在王婆這裡,善念和貪婪是交織在一起的,所以這個人是亦正亦邪的。王婆並沒有完全的鑽到錢眼裡去。這才是王婆的複雜之處。因此,她在階級屬性上,還沒有轉化成為一個真正的資產階級早期的代言人,沒有跟那些已經資產階級化的商人完全走到一塊兒去。他在西門慶這樣清河縣當中最大的商人面前還要擺清高,要面子。這一點,頗有點兒象巴爾扎克小說中那些落沒落的封建貴婦,這一點。明明是想要點兒生意,要點兒錢,但是還很要面子。特別最後又跟西門慶說出來一大套子如何引誘藩金蓮的話,足見是非常懂非常懂人情的而深懂人情世故恰恰是老貴族的特點,這是由複雜的豐富的人際交往經驗才可以擁有的。所以王婆兒應該是一個沒落的老貴族的後代,這樣就比較符合他的身份了。因此從這個角度上來說王婆兒跟薛嫂不是一類人。薛嫂就沒有王婆這麼複雜,說媒就是為了錢,而不是要面子的,直接就去西門慶用錢一說就妥。在商品社會一切由錢來衡量,夫妻關係也是錢的結果,在金錢面前,一切變得都簡單了,所以,薛嫂根本不需要王婆那麼多人情世故,不是沒有原因的。

所以從背景上看,王婆跟薛嫂不是一類人,所以呢,他們選擇了不一樣的說媒的對象嫁給西門慶。既然對象不同,所以過程就不一樣,而這個過程的性質當然也不一樣。從回報率來說,王婆兒是吃大大的虧了。


7王婆殺武大郎情節更適於《水滸傳》而非《金瓶梅》

所以王婆兒這個人在《水滸傳》中,我覺著更合適。更讓她到《金瓶梅》中幫著潘金蓮、西門慶殺武大郎,這一點就有點敗筆,按道理這來說來說,這應該是只是西門慶的事情。只有這個情敵之間才是赤裸裸的仇恨。王婆兒,哪有這麼強烈的心理動機?

《水滸傳》跟《金瓶梅》最大的不同就是在《水滸傳》中,商業的這個因素還是非常低的。人們更注重血親、更注重感情、江湖道義等非金錢可以買到的倫理,所以潘金蓮跟王婆的關係更近,這是因為她們是鄰居,可以因為密切的交往有直接的感情在裡面。而在《金瓶梅》當中不行,《金瓶梅》已經是金錢橫行的世界。金錢橫行的世界,就要考慮產生投入跟回報這個基本的邏輯關係、參考因素。如果考慮這個參考因素,老王婆兒就太不合算了,所以。不符合這個在京王婆兒殺武大郎,不符合《金瓶梅》的這個環境。

《水滸傳》記錄王婆初見西門慶當然是竹竿子敲了西門慶的腦袋之後不多時,只見那西門慶一轉,踅入王婆茶坊里來,去裡邊水簾下坐了,似乎更急迫。雖然急迫卻沒有使用什麼代價。

而在《金瓶梅》中是起碼第二天了,西門慶來找王婆,當時西門慶就有了成算:「撮合得此事成,我破費幾兩銀子謝他,也不值甚的。」這就是要用錢開路的意思。什麼事情都先用錢開路,這當然是商品社會的標誌。西門慶在《水滸傳》中的評價是:原來只是陽穀縣一個破落戶財主。並沒有這種到處那錢開路的氣魄,問王婆要消息,居然也是先」「去身邊摸出一兩來銀子遞與王婆,說道:『乾娘權收了做茶錢。』」這完全不是《金瓶梅》中好不四海的西門慶了。分明是有些摳門。我們知道這個「摸」字是甚為講究的,最著名的案例就是魯迅先生寫《孔乙己》沒錢的時候來喝酒都是摸出幾文大錢,而有錢的時候則是排出幾文大錢,那摸出前來當然是摳門窮酸的意思,捨不得。《金瓶梅》中恰是將「摸出一兩銀子」的細節給完全抹去了。一字之差,西門慶的形象在兩部書中的經濟地位完全不同。自然背後的社會環境也不同,作者想表達的內容也不同。

《水滸傳》中的王婆固然也有愛錢的意思,可是這意思是含在給全縣討便宜的西門慶一點苦頭、一點虧吃的意思在裡面,分明是王婆有些俠義之心!

《水滸傳》中的西門慶和王婆都沒有到愛錢如命,以金錢作為衡量這個世界的唯一標準的地步。因此,《水滸傳》和《金瓶梅》表達的不是一個相同的社會環境。《水滸傳》更有農業社會 氣息,而《金瓶梅》則完全是商業化的社會。這並不矛盾,這兩種社會環境在明代都是存在的。兩個作者各寫了明代的一個側面而已。



二楊姑娘和張四舅幽默的罵駕


張四道:「你這嚼舌頭老淫婦,掙將錢來焦尾靶,怪不得你無兒無女。」姑娘急了,罵道:「張四,賊老蒼根,老豬狗,我無兒無女,強似你家媽媽子穿寺院,養和尚,肏道士,你還在睡夢裡。——《金瓶梅第七回 薛媒婆說娶孟三兒 楊姑娘氣罵張四舅》裡面的孟玉樓的姑媽和孟玉樓的死了的丈夫的舅舅吵架。罵的頗為狠毒,而且頗為幽默。可以說是既狠毒而又有幽默。世上的語言往往是這樣,尖刻狠毒的語音可以有一種爽利的快感。這裡幾乎是機關槍一般,嘟嘟嘟地罵了出來。 髒話之所以也可以算是語言的藝術,就在於表達了一種真的東西,這裡是情緒的真,情感的真,倒是不論其內容,相反內容倒是可以不真的。這比其傳統的微而婉的儒家的詩性的教化完全不同。不過這裡最幽默的還是再罵和尚和道士。最惡毒的話送居然是和和尚道士相關,而道士和和尚又與生殖相關。足見當時和尚道士這些宗教徒的虛偽到了什麼程度,已經成為罵人的話了。而人們對宗教的虛偽的認識又是何等的深刻和明澈。反觀今日,一些人拜倒在僧侶的腳下,迷失在廟宇的煙火之中,縱然是海淀區的龍泉寺被解開,人們依然是迷茫的,所謂破山中廟易,破心中廟難。如楊姑娘這樣破口大罵和尚老道的潑婦倒成了真正的智者!眼睛亮亮的,讓貪財的心能夠看透一切世間的虛偽的把戲不過是還不如我老婆子!迷失在香菸中的人們不是想給他人下套,就是自己的脖子已經被他人的套套住了。喪失了心靈的自由,更無飛向更廣闊的天空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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