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散文五人行|春天的眼睛

劍鈞文化專欄 發佈 2020-05-08T08:58:49+00:00

北京這個春天,來得並不晚,雖久居陋室,隔著窗,我也能聽到春的腳步。那是一種悲情中的樂觀,有誰知曉,在她微笑的後面,是責任,是付出,是眼淚。

文 | 劍鈞



北京這個春天,來得並不晚,雖久居陋室,隔著窗,我也能聽到春的腳步。

我恍然想起湯顯祖《牡丹亭》中的話:「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但在庚子之年,疫情當前,人雖未入園林,隔著口罩,我卻分明聞到了春的氣息。


我似乎看到頤和園的西堤,粉嘟嘟的山桃花開了。那昆明湖的碧水,就是春天的眼睛,晶亮亮的。人站在佛香閣上,似乎能看到遙遠的黃鶴樓,能看到珞珈山盛開的櫻花。那泣血的櫻花,今年竟少了幾分嬌媚,底色多了幾分如泣如訴的悲壯,讓人不禁想起驚心動魄的昨天,有多少白衣天使在生死60天中,為那座城市甘灑一腔熱血,書寫春秋。

21世紀20年代的第一個春天,人們目睹了中華大地上的悲愴畫面。新冠肺炎疫情爆發之後,來自全國地方和軍隊的援鄂醫療隊,逆行千里,星夜奔赴武漢和湖北,譜寫了氣吞山河的抗疫之歌。在我的家鄉內蒙古,有位草原白衣天使,她被人們譽為「櫻花綻放,內心陽光」的「最美護士」。張文娟喜歡櫻花,在奔赴武漢,日夜鏖戰疫情「滿月」的那天,她深情地寫道:「武大的櫻花已經綻放……清晨的一縷縷暖陽透過窗戶灑在我的房間,這一切仿佛在告訴我,戰勝疫情的那一天就快到了。」

我被她充滿熱度的話感染了。那是一種悲情中的樂觀,有誰知曉,在她微笑的後面,是責任,是付出,是眼淚。這位在武漢協和醫院西院重症病區工作的「80後」,這位離別兩歲多孩子去馳援武漢的媽媽,在一個陌生的城市,夜以繼日,在與死神搶時間的肉搏中,她每天都要承受悶在防護服連續4小時的痛苦,承受護目鏡霧氣模糊視線的不適,承受撕下鼻貼那一刻的陣痛……無數重症患者生命的春天,就這樣被白衣天使們「搶」了回來,他們的心靈要比櫻花還要純潔美麗。

櫻花開在了武大校園,遙望櫻花叢中,想到往年人流如織,今年近在咫尺的武漢人也只能在心裡回味了。此刻,我的心也隨著萬壽山的那片雲朵,飄了過去,飄到那一朵朵櫻花叢中。3月29日,5束鮮花擺放在武漢泰康同濟醫院的病房裡,那是進駐感染十一科的軍隊醫護人員為最後5名治癒患者準備的禮物。這個科也由此成為軍隊支援湖北醫療隊進駐的三家醫院中,第一個將所有收治病人全部治癒出院的普通科室,創造了治療過程中無一例死亡的記錄。這是一支過硬的團隊。科室主任丁盛、副主任童成民、副護士長陳娟和護理組長梁瑜4人參加過小湯山抗擊非典戰鬥,護士長劉小燕、護理骨幹馮延延等其它4位戰友曾赴賴比瑞亞抗擊過伊波拉病毒。他們自2月14日入駐泰康同濟醫院以來,堅持每天對病人進行病情評估、提前預警、及時治療。救治過程中,有5名患者曾報病危,他們共實施9次搶救,皆搶救成功。但在光鮮數字的背後,又有誰知,在迷漫著消毒水的病房裡,在呼吸機頻繁開啟的日日夜夜,可愛的白衣天使們為了搶救生命,承受了多少艱辛和痛苦呢?家住武漢市青山區的陳女士是最後一位出院患者,她在3月12日被確診為新冠肺炎後轉入科室治療。痊癒出院時,她心情異常激動。為紀念和軍隊醫護人員的特殊緣分,她把嚴格消毒過的病號服打包裝進了行李箱。離院時,她手捧那束怒放的鮮花,與全體當班醫護人員合影留念。我從那幅照片上看到了那束掛著露珠的鮮花,開得那麼真誠,開得那麼美麗,我也從中感受著春天。切莫小看那束飽含深情的鮮花,感受了,仿佛就感受了磨難中贏得的人生。


思念中,我仿佛又登上八達嶺長城的古城台。杏花坡花飛草長,荊花谷淺草泛綠,蟄伏了一冬的春天,睜開了這雙看世界的眼睛,方發現這個春天,是個不平凡的春天。漫步古長城,隨便踩一腳便是歷史,無意邁一步便是傳說。遠處斷壁殘垣的殘長城,會讓我聯想到歷史的風雲潮起;那近處堞牆垛口相望的古城台,會讓我聯想到遠在武漢的起義門的城樓。

三年前去武漢,我去了武昌古城的中和門。城門上有重檐歇山頂城樓,朱柱青瓦,斗拱飛檐;城門上方嵌有長方形石額,鐫刻有葉劍英元帥手書的「起義門」三個大字。1911年10月10日,起義的湖北新軍工程營,率先奪取了中和門,使得南湖馬炮營從此門入城,在城頭架炮轟擊了湖廣總督府,故被歷史學家稱之為「首義勝利的開端」。

武漢是一座英雄的城市,一座面對苦難從不屈服的城市。在抗疫的日子裡,活躍著無數支志願者隊伍,他們冒著被病毒感染的風險,為這座城市奔走,像春光一樣普照著大街小巷。他們中間有醫護人員、出租司機、快遞小哥、外賣小哥、公職人員,還有無數不知道姓名、職業的好心人。讓我們聽聽他們中間,一個名叫徐和璋的小伙兒親歷吧。

「除夕那天,武漢疫情嚴峻。我刷朋友圈,看到有朋友說需要志願者,我就加了那個群,當天下午就開始了志願服務。當時,只是想著剛好趁假期休息,能做一點事情,結果做著做著就發現疫情越來越嚴重,春節假期還延長了,我就一直堅持繼續下去了。」

在武漢做志願者的特別多,一開始,大家接送醫護人員就像戰士上戰場打衝鋒一樣,有時剛看到有接送的消息,電話打過去,卻得知有志願者司機已在路上了。為了多幹事,徐和璋一口氣加了20來個志願者群,基本上都是500人的滿群。

2月14日,武漢迎來強降溫雨雪天氣,當得知廣東醫療隊急需雨衣雨鞋後,他和隊友們想盡辦法聯繫到貨源,頂著狂風暴雨、穿越電閃雷鳴,深夜裡,一路疾馳50公里,趕在風雪來臨前夕將物資送到廣東醫療隊在漢南的駐地。

從除夕至今,徐和璋開著自己的車,每天主動領受物資採購和運送任務,早上九點出門,一日只吃兩餐,到凌晨一點左右才回家,每天行程平均超過400公里。這就是英雄的武漢人,這就是不屈的武漢人。我之所以把志願者比做明媚的春光,是因為春光能照亮人的心房,是因為春光能溫暖人的身心。可愛的志願者用行動,書寫了一個人和一群人的戰鬥成長。


思念中,我宛若漫步在長安街上,眼看著紅牆下的白玉蘭花開了。那故宮金色琉璃瓦檐下,偶爾伸出一枝春花,莫非春花也生出了一雙春天的眼睛?我仿佛又登上故宮的角樓,遠眺到龜山下的古琴台。相傳春秋時期,俞伯牙在此鼓琴抒懷,唯有鍾子期慧眼識其音律,深知伯牙志在高山流水。伯牙以人生知己稱謂子期。多年後,伯牙又過龜山,驚悉子期病故,悲情中破琴絕弦,終生不復鼓琴。後人念其情誼深厚,故在此築古琴台以示紀念。

重情、重義,自古就是中華文化的情感元素。唐代大詩人李白的《贈汪倫》就抒發了這一感慨。全詩描繪出一幅「一往情深,江山難阻」的詩意畫面,一句「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更將「送別」推送到更高的精神境界。而今,在武漢,在湖北,一場依依送別情,即便不是絕後,也堪稱空前了。這源於從1月24日到3月8日,來自全國各地的346支醫療隊,4.26萬的患難「知己」,帶著慷慨赴國難的悲壯,浴血奮戰,與武漢和湖北人民一道實現了疫情局勢的大逆轉,進而也實現了「我國本土疫情傳播的基本阻斷」。

爾後,一幕幕壯觀的「送別」場景閃亮了。武漢和湖北人民以最高禮遇送別來自大江南北,長城內外的「知己」。一位上海援鄂醫療隊員用手機記錄下歸程中,武漢人民送別的動人畫面:一大早,成千上萬的武漢市民手持小紅旗,自發地夾道歡送。一路的「再見」,一路的「謝謝你們」,不絕於耳。生活在武漢的弟弟告訴我,當時連正在隔離中的武漢市民都站在自家陽台上揮手歡送。行進中所有的車輛都自動停下來致敬鳴謝。有人下車呼喊著「武漢人民謝謝你」,有人怕戴口罩不能傳遞出內心的敬意,用手語不停比劃著愛心。去機場的一路都有摩托車隊和警車開道,沿途所有執勤警察都在莊重敬禮……

在那一刻,重情的武漢哭了,送別的武漢市民哭了。

眼下,新冠肺炎疫情尚未解除,且在全球愈發蔓延肆虐,中國和全世界都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今天的送別,不意味著抗疫的結束,我們尚需時刻準備著。但春天來了,夏天還遠嗎?一顆顆滾燙的心,把積攢一冬的碧綠,都撒在春天裡,讓心海泛起綠舟,讓心田綻開花蕊。這是春天的眼睛,伴著縷縷花香,伴著盈盈春水;這是春天的送別,千里相送,充溢著人間的大愛真情,這個春天來之不易,這個春天是從血淚中走出來的,我們當屬見證這個春天的主人。


(首發於2020年5月8日《解放軍報·長征副刊》)


嘉賓點評:


楊勤良 作家協會會員。1976年12月入伍,曾於東線戰區參加對越自衛反擊戰。從事文學創作40餘年,參加《中國中國人民解放軍高級將領傳》系列叢書寫作,發表作品兩百多萬字,獲第七屆長徵文藝獎。


劍鈞兄筆下的春天,給人以無限遐想的空間。2020年的春天極為特別,但又比以往任何一年更加美麗。全文融入作家淵博的知識和豐富的閱歷,引經據典,抒發了勇士們在沒有硝煙戰場的拼搏,在死亡線上挽救生命的高尚情操。書寫了馳援湖北,馳援武漢的醫務工作者付出巨大的努力,取得階段性勝利的讚歌。

作家巧妙運用穿越時空的筆法,從伯牙高山流水遇知音到李白詩贈汪倫,再到逆行者告別武漢。無論是伯牙對鍾子期的深情厚誼,還是「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都不能與時下湖北人民送別英雄凱旋之情之景相提並論,依依惜別中展現的是中國力量、眾志成城、共克時艱的壯麗畫卷。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春天的眼睛,看到了紫禁城盛開的白玉蘭,看到了武漢絢麗的櫻花,是多麼璀璨奪目。鮮花永遠是春天的象徵,是青春活力的化身。通篇洋溢著春的氣息、春暖花開、芬香撲鼻,以一個新的視野展示了春天的明媚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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