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作家們筆下的春節

紅鯉魚文化 發佈 2020-01-27T02:22:47+00:00

我們這廳屋是三家公用的,我家居中,右邊是五叔家,左邊是嘉林哥家,三家同時祭起年菩薩來,屋子裡燈火輝煌,香菸繚繞,氣象好不繁華!


豐子愷《過年》摘錄


二十七夜過年,是個盛典。白天忙著燒祭品:豬頭、全雞、大魚、大肉,都是裝大盤子的。吃過夜飯之後,把兩張八仙桌接起來,上面供設「六神牌」,前面圍著大紅桌圍,擺著巨大的錫制的香爐蠟台。桌上供著許多祭品,兩旁圍著年糕。



我們這廳屋是三家公用的,我家居中,右邊是五叔家,左邊是嘉林哥家,三家同時祭起年菩薩來,屋子裡燈火輝煌,香菸繚繞,氣象好不繁華!三家比較起來,我家的供桌最為體面。何況我們還有小年菩薩,即在大桌旁邊設兩張茶几,也是接長的,也供一位小菩薩像,用小香爐蠟台,設小盆祭品,竟像是小人國里的過年。



記得那時我所欣賞的,是「六神牌」和祭品盤上的紅紙蓋。這六神牌畫得非常精美,一共六版,每版上畫好幾個菩薩,佛、觀音、玉皇大帝、孔子、文昌帝君、魁星……都包括在內。平時折好了供在堂前,不許打開來看,這時候才展覽了。祭品盤上的紅紙蓋,都是我的姑母剪的,「福祿壽喜」、「一品當朝」、「平升三級」等字,都剪出來,巧妙地嵌在裡頭。


我那時只七八歲,就喜愛這些東西,這說明我對美術有緣。



老 舍《北京的春天》摘錄


從臘八起,鋪戶中就加緊地上年貨,街上加多了貨攤子——賣春聯的、賣年畫的、賣蜜供的、賣水仙花的等等都是只在這一季節才會出現的。這些趕年的攤子都教兒童們的心跳得特別快一些。在胡同里,吆喝的聲音也比平時更多更複雜起來,其中也有僅在臘月才出現的,像賣曆書的、松枝的、薏仁米的、年糕的等等。



在有皇帝的時候,學童們到臘月十九日就不上學了,放年假一月。兒童們準備過年,差不多第一件事是買雜拌兒。這是用各種乾果(花生、膠棗、榛子、栗子等)與蜜餞摻和成的,普通的帶皮,高級的沒有皮——例如:普通的用帶皮的榛子,高級的用榛瓤兒。兒童們喜吃這些零七八碎兒,即使沒有餃子吃,也必須買雜拌兒。



他們的第二件大事是買爆竹,特別是男孩子們。恐怕第三件事才是買玩意兒——風箏、空竹、口琴等——和年畫兒。兒童們忙亂,大人們也緊張。他們須預備過年吃的使的喝的一切。他們也必須給兒童趕做新鞋新衣,好在新年時顯出萬象更新的氣象。



梁實秋《北平年景》摘錄


祭灶過後,年關在邇。家家忙著把錫香爐,錫蠟簽,錫果盤,錫茶托,從蛛網塵封的箱子裡取出來,作一年一度的大擦洗。宮燈,紗燈,牛角燈,一齊出籠。年貨也是要及早備辦的,這包括廚房裡用的乾貨,拜神祭祖用的蘋果乾果等等,屋裡供養的牡丹水仙,孩子們吃的粗細雜拌兒。



蜜供是早就在白雲觀訂製好了的,到時候用紙糊的大筐簍一碗一碗的裝著送上門來。家中大小,出出進進,如中風魔。主婦當然更有額外負擔,要給大家製備新衣新鞋新襪,儘管是布鞋布襪布大衫,總要上下一新。



祭祖先是過年的高潮之一。祖先的影像懸掛在廳堂之上,都是七老八十的,有的撇嘴微笑,有的金剛怒目,在香菸繚繞之中,享用蒸,這時節孝子賢孫叩頭如搗蒜,其實亦不知所為何來,慎終追遠的意思不能說沒有,不過大家忙的是上供,拈香,點燭,磕頭,緊接著是撤供,圍著吃年夜飯,來不及慎終追遠。



劉紹棠《本命年的回想》


臘月三十的除夕之夜,歡樂而又莊嚴。闔家團聚包餃子,誰吃到包著制錢的餃子最有福,一年走紅運。院子裡鋪著芝麻秸兒,小丫頭兒不許出屋,小小子兒雖然允許走動,卻不能在外邊大小便,免得衝撞了神明。不管多麼睏乏,也不許睡覺,大人給孩子們說笑話,猜謎語,講故事,這叫守歲。



等到打更的人敲起梆子,梆聲才能鍋里下餃子,院子裡放鞭炮,門框上貼對聯,小孩子們在餃子上鍋之前,紛紛給老人們磕辭歲頭,老人要賞壓歲錢,男孩子可以外出,踩著芝麻秸到親支近脈的本家各戶,壓歲錢裝滿了荷包。



天麻麻亮,左鄰右舍拜年的人已經敲門。開門相見七嘴八舌地嚷嚷著:「恭喜,恭喜!」「同喜,同喜!」我平時串百家門,正月初一要給百家拜年。出左鄰入右舍,走東家串西家,村南村北各門各戶拜了個遍,這時我才覺得得到了公認,我又長了一歲。



冰 心《童年的春節》摘錄


新年裡,我們各人從自己的「姥姥家」得到許多好東西。


首先是灶糖、灶餅,那是一盒一盒的糖和點心。據說是祭灶王爺用的,糖和點心都很甜也很粘,為的是把灶王的嘴糊上,使得他上天不能匯報這家人的壞話!最好的東西,還是燈籠,福州方言,「燈」和「丁」同音,因此送燈的數目,總比孩子的數目多一些,是添丁的意思。



那時我的弟弟們還小,不會和我搶,多的那一盞總是給我。這些燈:有紙的,有紗的,還有玻璃的。於是我屋牆上掛的是「走馬燈」,上面的人物是「三英戰呂布」,手裡提的是兩眼會活動的金魚燈,另一手就拉著一盞腳下有輪子的「白兔燈」。同時我家所在的南后街,本是個燈市,這一條街上大多是燈鋪。



我家門口的「萬興桶石店」,平時除了賣各種紅漆金邊的伴嫁用的大小桶子之外,就兼賣各種的燈。那就不是孩子們舉著玩的燈籠了,而是上面畫著精細的花鳥人物的大玻璃燈、紗燈、料絲燈、牛角燈等等,元宵之夜,都點了起來,真是「花市燈如晝」,遊人如織,歡笑滿街!



馮驥才《春節八事》摘錄


每進臘月,友人們便笑道:「大馮又忙年了。」年的心理是年貨要備得愈齊全愈好,以寓來年的豐足。備年貨時母親是重點。母親住在弟弟家,所以多年來一直要為母親備足八樣年貨一一送上。大致是玉豐泰的紅絨頭花,正興德的茉莉花茶,還有津地吊錢,彰州水仙,寧波年糕,香燭供物,乾鮮果品,生熟葷腥。母親今年九十高壽,應讓她盡享與壽同在的美好的生活與年意。



莫 言《過去的年》


我小的時候特別盼望過年,往往是一過了臘月涯,就開始掰著指頭數日子,好像春節是一個遙遠的、很難到達的目的地。對於我們這種焦急的心態,大人們總是發出深沉的感嘆,好像他們不但不喜歡過年,而且還懼怕過年。他們的態度令當時的我感到失望和困惑,現在我完全能夠理解了。



我想我的長輩們之所以對過年感慨良多,一是因為過年意味著一筆開支,而拮据的生活預算里往往沒有這筆開支,二是飛速流逝的時間對他們構成的巨大壓力。



小孩子可以興奮地說:過了年,我又長大了一歲;而老人們則嘆息:嗨,又老了一歲。過年意味著小孩子正在向自己生命過程中的輝煌時期進步,而對於大人,則意味著正向衰朽的殘年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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