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鋒
回家的路總是顯得特別漫長，直至看見了遠山青翠、近水含煙，看見了裊裊炊煙、田田荷葉，看見了長街曲巷、黛瓦白牆……我這心才算是安定了下來。
老舊的弄堂，與記憶中幼時模樣重合，卻又分明不一樣——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我的童年只能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稚嫩的它面對如海浪般涌過來的滄桑手足無措。我背井離鄉的這些年，童年在我記憶中鮮活，而故鄉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日漸蒼老了。弄堂的牆壁泛黃，巷道牆根長滿了青苔，大門上的銅環銹跡斑斑——似乎在告訴我，歲月不曾饒過我，又何曾饒過故鄉？
那座橫跨兩岸的石橋，幼年的我在上面奔來跑去無數個來回。我曾撫摸過橋身的每一寸，這裡雕的是蓮花，那裡雕的是鯉魚，精巧別致，栩栩如生。兩邊的橋柱子上各蹲著一隻威風凜凜的獅子。如今，年代久遠，橋身上很多圖案已經無法辨認。石獅子在時光流逝中失了威風，只剩下風燭殘年老態……
我家就在橋堍下。站在橋上，就看到母親忙活的背影。
與我離家時相比，家門口多出了許多大小不一、殘缺破舊的罐子。陶制的、土製的，呼啦啦排了一條長龍。
矮小一些的罐子裡種上了吊蘭，一溜兒擺在窗台上，雅致是斷然談不上的，只能說為這老弄堂添了幾分鮮亮；高大一些的罐子裡都種一些五顏六色的小花，一溜兒排在窗台下，看著非常熱鬧，像為老弄堂注入了些許活力。出乎意料的是，竟然還有兩口缸，都是邊沿上缺了口子。
走近了才發現，一口缸里竟然養了魚——魚是從河裡現網的，簡易的漁網，扔出去，收回來，得了許多一指長的小魚。
我說：「為什麼不買點金魚，或者錦鯉？」
母親瞥了我一眼，說：「窮講究！我養魚就是不想讓這缸廢著，圖個有趣而已。」
我不與她爭，便去附近走走。
沿著河岸沒走幾步，我就知道那些壺啊、罐啊、缸啊都是從哪裡來的了。
屋檐下的罐子，接了滿滿的雨水，似是承載了故鄉下不完的雨；草叢裡的罐子，小草在野蠻生長，渺小卻又蓬勃的力量；巷子深處的罐子，青苔爬滿了半邊，那是濕漉漉的往事……
那一刻，我眼眶有些濕潤了。
那些殘缺破舊的罐子，恰如家鄉在我記憶中的一個縮影。歲月滾滾向前，我與故鄉漸行漸遠，只在花開時節又歸來。
想來，母親在門口的罐子裡，種下的是花、是故鄉的記憶，盼的卻不是花開，而是每當花開時節就會從遠方歸來的我吧！
作者簡介：
陸鋒，女，80後。蝸居江南，喜好寫作，教書育人為生。
《巴蜀文學》出品
主編：筆墨舒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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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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