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可以抱一下你麼？」

一位正值美好青春年華的少年對著面前不知姓名的女孩子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如果換做是在其他任何的環境裡，這樣「無賴」的話怕不是都會招來一巴掌。

可眼下，是在中越邊境的戰場上。

四周瀰漫著硝煙，身邊是一片狼藉。

數不清的屍體橫在少年的周圍，掩面哭泣的戰友擔憂地守在一邊。

遠處的炮火還在不斷響起，說著話的少年躺在破舊的擔架上，身上的傷口不斷地滲出血跡。

少年那張青澀稚嫩的臉上一片血污，他已經奄奄一息了。

站在他身邊的女護士，正忙碌地處理著他身上冒血的傷口，臉上一片凝重。

突然聽到少年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年輕的女護士只愣了一瞬，便俯身緊緊抱住了眼前的少年，並且將自己的嘴唇印在了少年的額頭、嘴角。

她強忍淚水抱著懷中的少年，直到他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這一年，是1986年，本該是一個沒有硝煙的年代；

這一吻，是少年人生的第一次吻，卻也是最後一吻。

這無比悽美的一幕，為無情的戰場增添了一絲的溫情。

這場戰爭結束後，當時在場的攝影幹事王紅用手中的相機還原補拍了記憶中的這一幕。

他希望藉此讓後人明白戰爭是無比殘酷的，而生命也是無比脆弱的。

他為這張老山戰場照取名為《死吻》，浪漫的字眼卻又透著無盡的淒涼和心酸，而當年的那名救護隊女戰士張茹，後來又怎樣了？

一、無情的戰場

戰爭是殘酷的，沒有人願意看到戰爭的發生。

可是，即便時至今日，這世界也不算是一個和平的世界。

欺弱怕強在今日依據現實的存在，更遑論上世紀八十年代，那剛剛走上成長的新中國。

上世紀八十年代，新中國剛剛結束了一場風雨飄搖的動盪歲月。

國內形勢正在日趨明朗，老百姓們也鬥志滿滿地迎接著改革開放的美好時代。

然而，位於祖國西南的中越邊境，卻並不太平。

自1979年那場「對越自衛反擊戰」中國取得勝利後，不甘失敗的越軍便不斷騷擾著中國邊境。

他們利用周邊複雜的地勢，挖坑道、修塹壕、做掩體、搭建防空洞。

無數的鐵絲網、地雷場被越軍密密麻麻地排在邊境上，妄圖侵占中國的國土。

五年時間內，越軍不斷向中國境內開槍開炮，發射的各式各樣的槍彈多達四萬餘發。

位於中越邊境上的村莊、農場、學校都沒能夠倖免於難。

百姓不堪其擾，只能被迫離開家鄉，躲在岩洞中生活，農民無法正常耕種、孩子無法正常上學。

與中原地區的歲月安好相比，這裡依舊深陷戰爭的泥沼。

面對敵人如此猖狂的挑釁，捍衛國土的使命刻不容緩！

中國人民解放軍派出了不少戰士前往雲南邊境，誓死保衛祖國的邊疆。

不滿十八歲的趙維軍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去到了戰場。

二、少年趙維軍

趙維軍，便是照片《死吻》中的男主人公。

他是一名保衛邊疆的戰士，也是一名正處於美好年華的少年。

出生於甘肅榆中縣魯家溝村的趙維軍，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也是家裡唯一的男丁。

1985年1月，不滿十八歲的趙維軍應徵入伍，跋山涉水來到了中越邊境。

此時的中越邊境上，戰爭已經持續了好幾年。

越軍派出了大量的特種兵，不要命地襲擊著中國。

他們實戰經驗極其豐富，而且發起的幾乎都是自殺性的攻擊，這樣猛烈又難對付的隊伍，給中國軍隊造成了極大的傷亡。

1984年，中國的軍隊突發攻擊，一舉收復了老山、者陰山等多處高地，這引起了越軍的反攻。雙方的拉鋸戰一直持續著。

1986年的七月，在位於中越邊境的老山上，收復國土的戰役仍在繼續。

參軍一年的趙維軍，此時已經是連內的一名副班長。

他表現出色，不懼困難，若是能平安地回到家鄉，也會有美好的生活等待著他。

可世事無常，他最終沒能活著走出這片土地。

這一天，夏雨連綿在老山境內，山上的泥石被雨水不斷沖刷著下落，阻擋著戰士前進的腳步。

擔任偵察兵的趙維軍不顧自身安危，奮力向前線運送著子彈和炸藥。

卻不曾想，在路過老山時，夾在泥石流中的地雷響了。

雨水帶著泥沙，很快就將被地雷炸傷的趙維軍埋了起來。

同行的戰友急忙衝上前，一邊呼喊著趙維軍的名字，一邊奮力地挖開腳下的泥土。

雨越下越大，在一眾人的努力下，被炸藥炸暈過去的趙維軍被戰友刨了出來。

冒著大雨，戰友們合力將被地雷炸傷的趙維軍送到了不遠處的戰地救護所。

救護所里的手術台已經被暴雨衝掉了，沒辦法，在隨軍醫生的幫助下，一群人將趙維軍放在了他們用於吃飯的一張簡易餐桌上。

臨時手術便是在這張簡易餐桌上開展的，張茹，就是這臨時救護所的醫護人員之一。

三、少年離世

張茹，是照片《死吻》中的女主角，一位來自江蘇揚州的江南女子。

雖是故事的女主角，但在此之前，張茹並沒有見過趙維軍。

出生於江南水鄉的張茹，父母都是航空建造業的高知人才。

他們為祖國的建設貢獻著自己的力量，年幼的張茹便跟隨著祖父母、外祖父母生活。

張茹的外祖父是一名軍人，從小的耳濡目染，使得長大後的張茹也跟隨著長輩的腳步，穿上了一身軍裝。

1983年，十八歲的張茹在西安入伍，成為了一名軍隊衛生員。

1985年的10月，張茹響應中越前線需要，跟隨部隊來到了雲南。

張茹作為一名女子救護員加入了對越防禦作戰，親身戰鬥在了第一線。

在這裡，她參與救助了多名戰鬥英雄，少年趙維軍便是其中一位。

身受重傷的趙維軍被送到張茹所在的救護所時，傷口已經受了嚴重的感染。

不得已，醫生只能給他做了截肢手術，希望能暫時保住性命。

簡陋的救護所外，暴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遠處的戰爭還在繼續。

惡劣的自然環境、短缺的物質資源再加上條件極其簡陋的救護所，趙維軍的傷口根本得不到很好的術後保養。

做完手術的趙維軍因為養護不當，傷口再次感染。

他發起了高燒，一直處在昏迷中。

救護所的醫護人員想盡了一切辦法，始終沒有能夠止住趙維軍的高燒。

上面派來救援的直升機在他們的頭頂盤旋了三四個小時，卻因為天氣原因，一直無法降落下來。

眾人抬著擔架等在下面，心急如焚卻也束手無策。

也就是在這一日，1986年的7月28日，已經昏迷不醒多日的趙維軍突然在擔架上清醒了過來。

彼時，身為醫護人員之一的張茹正守在趙維軍的旁邊。

看到突然清醒後精神狀態還不錯的趙維軍，張茹和周圍的醫護人員都欣喜地鬆了一口氣。

眼看著趙維軍似有話說，張茹急忙給他端來了一杯水。

喝過水後，趙維軍問張茹：「護士姐姐，蘭州是在哪個方向？」

聽到趙維軍的詢問，張茹急忙和旁邊的同志一起將趙維軍的擔架朝向西北蘭州的方向。

那裡，是趙維軍的家鄉。

「爸爸媽媽，我恐怕回不去了，兒子不能再為你們盡孝了。你們不用難過，我走得很光榮，我也沒有給家鄉的父老鄉親們丟臉，你們的兒子是好樣的······」

趙維軍躺在擔架上，朝著家鄉的方向念叨了好一會兒，精神狀態也開始惡化。

良久，他停下來，費力地轉向了身邊的張茹。

他虛弱的說道：「護士姐姐，我知道你們很辛苦，搶救了我幾天幾夜，也陪伴了我幾天幾夜，可我還是不爭氣。我要不行了，為國家死，我很光榮，也不後悔。但是，我有一個小小的遺憾，我還沒有談過戀愛。聽說沒有體驗過愛情的人生是不完美的，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我可以擁抱一下你麼？」

看著少年眼中純真而又期盼的光芒，已經哽咽的張茹迅速的俯下身，抱緊了眼前的少年。

帶著溫度的嘴唇輕輕的觸碰在少年冰冷的嘴角，趙維軍帶著微笑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年輕英雄的生命，被永遠的定格在了十八歲的年華。

望著眼前永遠閉上雙眼的少年，張茹和身邊的戰友們泣不成聲。

為國捐軀後的趙維軍，被追為一等功，他的遺體也被安葬在家鄉榆中縣的興隆山烈士陵園。

少年的芳華定格在了十八歲，可張茹的故事還在繼續。

四、「使命之旅」

眼睜睜看著一個鮮活的年輕生命消逝在自己懷中，張茹的內心大慟不已。

這個少年才剛滿十八歲，如果不是這場戰爭，他未來還會有大把的美好時光去享受。

雖然他們之間只有短短几日的相處，但是革命友誼的種子已經深埋在張茹的心中。

可張茹的救援任務還要繼續，這段故事只能先深深地藏在她的心中。

戰爭終有結束的那天，對越自衛反擊戰勝利後，張茹跟隨部隊回到了原先的地方，過回了自己平常又安穩的生活。

可發生在老山上的那一幕卻始終縈繞在她的心間。

她忘不了少年臨終前的那個擁抱，也忘不了這些年並肩作戰卻犧牲在前線的戰友們。

2011年3月，張茹連同曾經的戰友參與發起了一場名為「使命之旅」的活動。

他們計劃用三到五年的時間，祭奠在老山戰役中為國獻身的四十三名烈士，並給他們的家人送去慰問。

幾年間，他們的足跡遍布了九個省三十二個縣市。

這些在戰場上幸運存活下來的戰士為那些逝去的戰友們，獻上一束鮮花，送上一杯美酒，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

2015年的「五一」勞動節，張茹一行來到了榆中縣興隆山烈士陵園，看望躺在這裡的趙維軍。

時隔二十九年，張茹已經青春不再，可趙維軍的生命卻永遠定格在了十八歲。

那個美好的擁抱和親吻，也隨著趙維軍永遠的停留在了那裡。

看著墓碑上那張依舊年輕的面孔，張茹淚如雨下，為趙維軍、為那些為國獻身的英雄們，也為多年前那溫情的一幕。

在趙維軍的墓前，張茹哽咽著說出了埋在心間多年的話。

「那時，你是否在聆聽我的心跳；那時，你是否能感受到我溫暖的胸膛。如果能夠逆轉你的生命，如果能換回你的微笑，我願一直抱著你呀！儘管這是我少女生平第一次輕柔的擁抱。親愛的戰友兄弟呀，二十九年過去了，我一直在努力的尋找，今天，你又回到了我的懷抱。」

「使命之旅」的隊伍還在不斷擴大，張茹說，要在自己有生之年，為曾經的戰友、為那些失去親人的家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多年前，在老山戰場上的那一幕，也隨著《死吻》定格在了無數人的心間。

兩個此前素未謀面的陌生青年，因為一場戰役，詮釋了世間美好的大愛。

這種愛，不是愛情，而是偉大的戰友情，這種感情不摻一絲一毫的雜質。

張茹的那一抱、那一吻，是對英雄的敬畏，也是對生命的敬畏。

年輕的趙維軍，將自己的青春定在了為國獻身的光榮碑上。

青春易逝，可英雄的青春卻永不消逝，因為他們的青春已經佇立成紀念碑，永垂不朽。

他們還存活在故人的回憶中，他們的青春如同路人如炬，從來不需要想起，永遠也不會忘記，無懼失去，祖國不會忘記。

2017年，在馮小剛執導的電影《芳華》中，致敬了《死吻》中的那一幕。

趙維軍的青春留在了前線，張茹的青春也已不在，但老山戰場上的那一抱、那一吻，卻是彼此青春中最美好的光彩。

「世上有朵美麗的花，那是青春吐芳華，錚錚硬骨綻花開，滴滴鮮血染紅它！」

向那些守衛祖國、守衛和平的英雄們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