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說:「唐人有意為小說」,唐傳奇小說,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

也可自話 發佈 2019-12-31T07:59:28+00:00

比如元稹所著的《鶯鶯傳》,講述的是貧賤書生張生,對沒落貴族女子崔鶯鶯始亂終棄的悲劇愛情故事,內容上來說,這個故事並不具備「怪」的特徵,但這樣一個愛情故事,在那個時代是超越了一般常識的存在,故而能夠稱作異。小結魯迅先生曾說:唐人有意為小說。就是說,唐傳奇小說的出現,昭示了中國古代文

在中國古代文學史上,小說這一文學體裁,似乎一直處於比較尷尬的地位。小說形成時間晚於詩歌散文、早於戲曲,儘管誕生時間並不算晚,但小說在很長一段歷史時期上,都沒有受到過重視,王國維說一代有一代之文學,例舉了楚之騷、漢之賦、六代之駢語、唐之詩、宋之詞、元之曲,連小說的影子都沒提,因為小說不屬於四書五經,在文學上也不如詩詞歌賦,用現在話來說,小說就是古代讀書人的「雜書」,讀來無用。

但不管小說有用無用,我們都不可否認小說在中國文學史上曾經輝煌過,六朝志怪、唐宋傳奇、明清白話,都是小說的鼎盛時期,特別是唐朝傳奇小說的誕生,不僅是中國文人首次以文學意識的基礎來創作小說,連白居易、韓愈這樣的大文豪,都在轟轟烈烈的文學運動中,加入了傳奇小說的創作隊伍。

唐傳奇小說

說到唐代傳奇小說,沈亞之是不得不提的一個人。他是士大夫階級文人,生活在唐朝,他自然是位詩人,但其最受後人關注的文學成就,卻並非詩文,而在於傳奇小說,大名鼎鼎的《異夢錄》、《秦夢記》都是他的作品。

中唐時期傳奇小說的創作,主要以白居易的新樂府運動集團、韓愈的古文運動集團兩大文人團體為中心,沈亞之是韓愈的門生,理所當然的應該劃在古文運動集團。

但同時沈亞之又寫過《李紳傳》,李紳就是寫《憫農》的詩人,也是新樂府運動的參與者。沈亞之還與元稹有過詩文酬唱,元稹和白居易之間的友情,可看做是古代文人交往的標杆,從這些事跡中,都可以看出沈亞之與新樂府運動集團的密切關係。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沈亞之可以算是兩大傳奇小說創作集團的紐帶。

唐傳奇小說到底是如何創作的,在沈亞之的作品中,我們可以尋找到答案。

傳奇小說的創作場景

《異夢錄》是沈亞之的代表作,其最大的特點是,書中不僅有記錄小說的故事內容,同時也有這些故事的來源背景,我們先講一個奇異的夢:

元和(唐憲宗李純)十年,亞之以記室從隴西公軍涇州。而長安中賢士,皆來客之。五月十八日,隴西公與客期,宴於東池便館。既坐,隴西公曰:「余少從邢鳳游,得記其異,請語之」。

隴西公李匯在一次宴會上,對在座的客人說:「我年輕的時候跟隨邢鳳,聽他說起過一件奇異的事情,我講給大家聽一下」。

隨後,隴西公開始講故事,大意是說,某日隴西公夢到一美人,穿著古人的服裝,一邊踱步一邊吟誦詩歌,邢鳳既開心又奇怪,問道:「麗者何自而臨我哉?」那美人噗嗤一樂說:「此妾家也」。

故事到這裡,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夢境而已,可最奇異的是,邢鳳醒來後,發現夢中美人吟誦的詩歌,居然在他的衣袖中。

講完故事後,隴西公對大家說:這件事發生在貞元年間,是後來邢鳳講給我聽的。

眾人聽完這個故事後,都認為值得記錄下來,於是作為隴西公記室(負責撰寫章表文檄的官職)的沈亞之,就把這個故事寫了下來。

沈亞之的這段記錄,不但詳盡地描寫了故事,還詳細地記錄了故事的敘述背景:在宴席中,隴西公把自己聽到的奇異故事,轉述給在場眾人,並有沈亞之做記錄,而隴西公自己則是直接從當事人處聽來的。

記錄故事內容,並記錄故事的講述過程,是唐傳奇小說的鮮明特點,在同時期的很多作品中,都可以找到這種說明性文字,我們熟悉的《長恨歌》,雖然是詩歌,和小說的表現形式各異,但實際上,這兩篇作品關係緊密,陳鴻在《長恨歌傳》裡面記錄了白居易創作詩歌的背景,大致是說,元和元年冬十二月,陳鴻、白居易、王質夫三人同游,旅途中談到了唐玄宗和楊玉環的往事,王質夫舉起酒杯對白居易說:

「夫希代之事,非遇出世之才潤色之,則與時消沒,不聞於世。樂天,深於詩,多於情也。試為歌之,如何?」樂天因為《長恨歌》。

王質夫認為,只有白居易(字樂天)這樣有出世之才的人,才能夠把那段塵封的歷史用詩歌的形式記錄下來。於是,白居易就作了《長恨歌》一詩。

從沈亞之的《異夢錄》和陳鴻《長恨歌傳》這兩篇傳奇作品中,我們都可以推測唐傳奇小說的創作場景:文人雅士聚集在一起,各自講述聽聞到的奇異事件,然後由其中某人代筆寫下來。

從志怪到傳奇

並非所有文人雅士之間的談話記錄都能作為傳奇小說創作的靈感來源,在談話中有一個充分必要條件:求異。

李公佐著《古岳瀆經》也是一部著名的傳奇小說,在書中就對「求異」這一充分必要條件有著明確的說明:

隴西李公佐泛瀟湘蒼梧,偶遇征南從事弘農楊衡,泊舟古岸,淹留佛寺,江空月浮,征異話奇

何為異?

傳奇小說中所講的異,與六朝志怪小說中的怪不一樣,志怪的怪,多指鬼神一類的靈怪,或某種超自然現象引起的不可思議的時間,而異的範圍則更廣泛一些,超越一般常識的事情,都可以被稱作異,而且,異不能是遠古時代的傳說異聞,必須是自己或周圍人身上,所親歷過的事情,也就是說,被稱作異的事件,要求具有真實性

這一點,也是志怪小說到傳奇小說最大的轉變。

比如元稹所著的《鶯鶯傳》,講述的是貧賤書生張生,對沒落貴族女子崔鶯鶯始亂終棄的悲劇愛情故事,內容上來說,這個故事並不具備「怪」的特徵,但這樣一個愛情故事,在那個時代是超越了一般常識的存在,故而能夠稱作異。

小結

魯迅先生曾說:唐人有意為小說。就是說,唐傳奇小說的出現,昭示了中國古代文人小說自覺意識的出現。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在唐之前的文言小說,如六朝時期的志怪小說,大多只是一條一條的故事記錄,雖然體系複雜,故事奇異多姿,但根本上沒有脫離史傳和子部著作的寫作方式。

而唐傳奇小說的基礎,是古代知識分子相聚而談的話,記錄這些話的人,已經開始有意識的運用符合現代小說特徵的藝術手法,具備豐富的人物、情節、環境描寫,與之前的小說形式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故而我們說,唐傳奇小說是有意識的文學創作。可以說,正是因為有唐傳奇小說打開了小說自覺意識的先河,才有了後世宋代話本、明清白話小說遍地開花,我們才能在今天讀到《包公案》、《紅樓夢》這樣的經典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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