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田心憶妹妹三毛:荷西死後她曾請過碟仙,她和王洛賓沒有男女情

記者李滿 發佈 2021-09-16T17:23:17+00:00

對於如今已經81歲的陳田心而言,讀三毛的作品,無疑是懷念她的最好方式。她曾在接受採訪時這樣評價三毛的作品道:「三毛每一篇文章里幾乎都有她不同的愛在傳遞。愛是永不止息。《萬水千山走遍》裡一篇最簡單的文章《街頭巷尾》,看完我就哭了。」

「不要問我從那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為了我夢中的橄欖樹……」

三毛《橄欖樹》裡的這段話,曾無數次被三毛姐姐陳田心吟誦起。對於如今已經81歲的陳田心而言,讀三毛的作品,無疑是懷念她的最好方式。

2021年,是三毛過世的第30年。即便她已經離開30年了,她的作品也依舊被大眾喜愛。這個結果,讓陳田心倍感欣慰。但作為三毛的至親,她對這種結果卻並不意外。陳田心懂三毛的作品,她甚至覺得:即便再過幾十年,也依舊會有人讀三毛。

陳田心之所以如此認為,是因為,她確信:三毛的作品,有普通作者沒有的悲天憫人,它們能治癒這個世界。她曾在接受採訪時這樣評價三毛的作品道:

「三毛每一篇文章里幾乎都有她不同的愛在傳遞。愛是永不止息。《萬水千山走遍》裡一篇最簡單的文章《街頭巷尾》,看完我就哭了。」

陳田心口中的《街頭巷尾》裡把她看哭的故事,講的是:三毛看到一個中年男子,一個白髮婆婆,一個青年,一個十幾歲的妹妹,他們一起向教堂匍匐前進,血從膝蓋流在石板路上……

陳田心說:如果自己在大街上看到了,可能就只是看到了而已。可因為三毛的文字,她竟忍不住哭了。這是因為,三毛的文字裡有憐憫,有一種悲天憫人的情懷,這也是三毛文字真正的魅力所在。

陳田心認為:妹妹的悲天憫人,是她和眾人看起來完全不一樣的背後原因。沒錯,天生的悲天憫人,讓她對這個世界的感知變得不一樣,也讓她打小就顯得很「另類」。

陳田心第一次感覺到三毛和他們不一樣,是在三毛三歲那年。

三毛三歲時,陳田心六歲。那時,她們經常一起玩兒。在院子裡盪鞦韆時,三毛總是盪得很高,高到快翻過來。陳田心看了害怕,於是,她每次盪鞦韆時,她都說:「你盪得快翻過去了,快點下來。」可三毛卻並不聽。

幼年三毛喜歡去墓地玩兒,這些地方是陳田心和普通小孩去都不敢去的地兒,她卻成天在那裡玩兒,而且還會問:「人死了,為什麼要埋在地底下?」

陳田心很小就覺得:妹妹的大腦構造跟他們不一樣,否則,她怎麼會有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呢!陳田心一直記得幼年時的一件小事,這件小事也足以證明:妹妹的想法異於常人。

有一次,陳田心和三毛躲在家裡的圓桌下玩兒。當時家裡正有幾個人圍著圓桌嘮叨他們的媽媽。因為圓桌鋪著桌布,所以,那幾個人並沒有發現她們。陳田心記得,他們當時說的無非是很普通的話,也並沒有罵媽媽。可聽著聽著,三毛竟把桌布撩起來,跳出來說:「你為什麼罵我媽媽!」

三毛的反應驚呆了陳田心和那幾個人,直到很多年後,回想起一切的陳田心才恍悟:三毛是分外憐惜母親,所以不容許任何人背後評論她。陳田心確定:三毛的感情,比普通人更強烈。

另一件讓三毛看起來與普通孩子不一樣的事情是,她竟在寫作文時寫到「自己的理想是拾荒」。其實,陳田心也喜歡拾荒,作為孩子,到處」撿寶「必然是一件開心的事。但她絕不敢說自己「喜歡拾荒」,因為那樣會被人笑話。可三毛不僅說出來了,而且還把她寫進了作文里。三毛的這種勇氣,讓陳田心驚訝。

後來,陳田心便明白了:三毛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她從不把世俗放在眼裡。在她的眼裡:做自己,比什麼都重要。

真正的不把世俗放在眼裡,定然也是不會把世俗定義的生死放在眼裡的,三毛從小就對生死並無敬畏。陳田心記得,三毛曾經用刀子划過自己的手,以嘗試自殺,因為覺得疼,她才放棄了嘗試。後來,三毛又偷偷趁著大人不注意一頭扎進了那口象徵「死亡」的井裡。脫險後,三毛臉上竟沒有半絲恐懼……

可全然不把世俗放在眼裡的三毛,卻也有她固執的一面。數學課上被老師侮辱後,自尊心極強的她便再也不肯去學校上課了。這件事,是陳家的大事。陳田心記得,為這事,父母花費了巨大的努力。可他們越是想讓她去學校,她便越逆反。最終,父母決定親自教她。

每每想起這段過往時,陳田心都覺得心有餘悸,她後來說:「如果父母硬逼著她去學校,可能把她逼成一個普通人了,好在父母開明,引導她走出了一條不一樣的路。」

幾乎就是在退學的那年,陳田心發現:年僅十二三歲的妹妹,頭上竟然開始生白髮了。陳田心看過一些書,書上說:思慮過多或者很痛苦,便會早生白髮。

三毛是痛苦的,這是一定的。一個對這個世界的感知與別人不同的孩子,定然會被視為異類,也定然會感受到痛苦。

陳田心記得,退學後的三毛很少跟他們玩兒了,她甚至不和他們一起吃飯了,她的飯菜都是父母端到房間裡吃。三毛尤其排斥聽到與學校有關的消息,自然地,陳田心也不敢在她面前提及這些了。

為了讓三毛與外界接觸,父母請人教她繪畫,當時負責教她畫畫的,陳田心記得:就是顧福生。

正是這個叫顧福生的美術老師,最終引導三毛走上了文學之路。在他的引薦下,三毛的處女作——散文《惑》於1962年在《現代文學》雜誌刊登。

作品被刊登後,陳田心第一次在妹妹臉上看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自信。在講到這一段時,後來的陳田心感嘆道:

「《惑》被發表後,作為一個自卑的、一無所長的『問題少女』,她發現『原來我竟然有這麼了不起的天賦』。」

陳田心覺得:三毛能從問題少女,走到光明里,和父母的包容與愛分不開。當然,也與她的努力分不開。陳田心記得,自己和三毛的差距似乎就是從她退學以後開始的。那段時間,三毛每天看很多的書籍,她後來回憶說:

「她看得書越來越多,泰戈爾,各種古文,《資治通鑑》啊,後來又看黑格爾,總之,她看得越來越深。她太喜歡閱讀了,閱讀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容貌,她真的越長氣質越不一樣了。」

後來的三毛回到了學校,她還在大學期間,結識了小自己六歲的荷西。陳田心記得,長大後的三毛總是有很多不同的追求者,可最初,她在感情上並不順利。

陳田心記得,正是因為初戀受挫,三毛才毅然出國了。歸國後,三毛與德國教師訂婚,可不久德國教師竟因心臟病突發死在了她的懷裡。

未婚夫的死亡對三毛的傷害很大,陳田心記得:「因為過分痛苦,她曾經吞服安眠藥自殺。好在後來被救回來了。」陳田心猜測,三毛後來的流浪與感情上接二連三地打擊有關。陳田心和父母還沒來得及反應時,三毛就打點行裝前往了西班牙了。

毫無疑問,經歷過生死以後的三毛,對世俗越發看淡了。「她想幹嘛就可以幹嘛!她和我們不同的地方就在這兒。」陳田心這樣解釋三毛後來的流浪。

三毛與荷西相戀後流浪撒哈拉,就是她「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的極致體現。三毛死後,媒體問陳田心怎麼理解她去撒哈拉時,她回答道:

「她就是在《國家地理》封面上看到了撒哈拉,然後被震撼了,她說這是『前世回憶似的鄉愁』,今生一定要去撒哈拉沙漠,所以奔向沙漠的懷抱。然後她就去了。」

三毛為何會喜歡撒哈拉?這點,陳田心也曾詳細解讀過,她說:

「她喜歡撒哈拉的古樸、實在、蠻荒,像世界剛剛創造出來的原始、單純,沒有文明社會的框框架架,這就是三毛生命力的本質,她不需要那麼多東西框住她。她喜歡穿涼鞋,因為她喜歡把腳趾都伸出來,不希望腳受到約束。三毛是豁達的、沒有被現代文明束縛的人。」

陳田心太了解妹妹了,她決定做的事情,一定會做到,她比一般人都要執著。這也是她能在文學上取得成功的原因,這也是陳田心佩服妹妹的地方,她曾這樣評價妹妹道:

「三毛的腳步,不論什麼季節,不論什麼環境,永遠是行進的,她的夢想執著,永遠是堅定的。」

也只有堅定、執著的人,才能在撒哈拉那種地方一住就是幾年。雖然三毛在文章里講撒哈拉的生活描述得很美,但作為三毛的姐姐,陳田心比誰都清楚,妹妹在撒哈拉的生活是極其艱苦的。別的不說,單說在沙漠裡冒著烈日為各家挑水,恐怕就已經讓普通人覺得難以承受了。

三毛在撒哈拉時的經濟狀況很不好,這也是她需要為了錢去挑水的原因。當時,荷西是個潛水工,他的收入微薄。為了生計,他只有每周五才能回到家和三毛團聚。期間,三毛的生活得完全靠自己。

每次,三毛家的煤氣用完後,在完全沒有多餘力氣拖著煤氣罐去鎮上換的情況下,三毛還得跟鄰居借來鐵皮爐,蹲在門外學著生火。

但即便在這樣的環境下,三毛也依舊樂觀、頑強地生活著,關鍵,她還能用文字把那僅有的美好寫給讀者。陳田心覺得:這正是三毛的可貴之處,她放大了那些美好,她對這個世界太熱愛了。

在陳田心看來,三毛這一生最幸福的時光就是在撒哈拉時期,就是她做荷西太太時期,她說:

「當她(三毛)跟荷西結婚的時候,她是最幸福的。她最幸福的時光就是做荷西太太這六年的時間。」

上天總是殘忍的,他只給了三毛六年的幸福時光。僅僅六年,荷西便因潛水死了。說起這段過往時,陳田心覺得很不可思議,她數次對媒體說:

「荷西那麼會潛水的人,竟然會被淹死,老天爺,真的太會開玩笑了。」

荷西去世那年,是1979年,正是那年,陳田心的父母竟頭一次去了他們居住的地兒。陳田心講起這段時,總覺得:「一定是上帝讓爸爸媽媽在那個時候突然去的,如果三毛獨自面對荷西的死,她肯定會跟著去的。」

陳田心認為:若當時荷西死時,父母沒陪在身邊,三毛一定會自殺,因為她太痛苦了。她一聽說妹妹用手扒荷西的墳,她就會掉眼淚。

荷西意外死亡那年秋天,三毛被父母帶回了台灣。再見三毛時,陳田心發現她變了,她似乎不是以前的她了。

一切都似乎沒有發生什麼變化,可一切都變了。陳田心和母親發現:她竟然開始弄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包括請碟仙(意為「請神」)。陳田心和母親都知道:這是因為三毛太想念荷西了。

可陳田心知道:如果她一直不出來,她永遠不能過好後半生。為了讓三毛儘快出來,最主要的便是要阻止她繼續弄那些古怪的東西。於是,有一天,陳田心聽到母親苦口婆心地勸三毛:「你不要再這樣了,因為荷西或許來了,但會有不好的東西跟著這個管道也過來。」

聽了母親的這話後,三毛才停止了做那些稀奇古怪事了。她的這種變化,讓陳田心和母親都分外高興。

陳田心經常對母親說:「妹妹要是有伴兒了,我們就不需要替她操心了。」其實,三毛的身邊總有很多追求者。她的這些追求者,陳田心格外留意過,她發現有一個外交官的各方麵條件都非常優越。於是,一次趁著三毛心情好時,她便認真對妹妹說:「跟你求婚的這個外交官,你要好好考慮下!」

三毛聽了這話後,卻只連連搖頭道:「不、不、不,我不能答應這件事。」

她接連三個「不」字蹦出後,陳田心便知道:她是八成不會答應求婚了。

此時,距離荷西去世已經六七年了,作為姐姐,她難免對她的終身大事有些著急。這位外交官她見過很多次,他是三毛在德國的朋友,他很喜歡三毛,三毛喪夫後,他曾數次來台灣找過她。

陳田心覺得這個男子是照顧妹妹的最佳人選,畢竟,相比三毛的其他追求者,他還有一個巨大的優點:他文質彬彬,很像荷西,且文學修養很好。

陳田心太想妹妹有個好歸宿了,所以,即便妹妹明確表示會拒絕求婚,她還是忍不住地勸道:「妹妹,這個人可以了,這樣你就另外有個人陪你走人生。而且,他還帶了戒指來!」

三毛低下頭不再說話,左思右想後,她突然抬頭對陳田心說:

「姐姐你想一想,若是我穿上一身黑色長禮服,足上蹬著三寸高跟鞋,頭髮挽起來,拿著一杯香檳酒,周旋在賓客之間,你覺得這是我嗎?你覺得我可以過這樣的日子嗎?」

聽到這話後,陳田心終於不再說什麼了。

令陳田心意外的是,1990年,三毛竟主動寫信和她提起了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正是創作《在那遙遠的地方》的作者王洛賓。而這個男人,當時已經77歲了。所以,陳田心並未多想。

在陳田心的眼裡,妹妹和自己提及這個男人,僅僅因為:她曾經聽他的歌長大。可後來,三毛毅然去了一趟王洛賓的家裡後,關於兩人的各種愛情傳聞便鋪天蓋地了。

陳田心始終不承認妹妹和王洛賓之間有男女情,她這樣解釋兩人的關係,她說:

「王洛賓的年紀很大,所以三毛把王洛賓當作長輩,但三毛對長輩表達愛的方式不同,或許人家會以為是男女之愛,但她的感覺就是找到從小聽到的一個人,一個藝術家,生活很苦,想要儘可能幫助他,幫他做一些事。」

陳田心在替妹妹解釋完之後,還補充說:

「所以這種情感是源自藝術創作的欣賞,也是一種長輩晚輩間的情感傳遞,沒提過兩人會變成終身伴侶,而是希望能給她一些溫暖,讓她享受人與人之間的互動與情感。」

陳田心並不知道,她心愛的妹妹其實已經陷入了一段忘年戀里。從王洛賓家回來後,她曾在給王洛賓的信里,忍不住這樣寫道:

「我回來了,閉上眼睛,全是你的影子,沒有辦法,照片上,看我們的眼睛,看我們不約而同的帽子,看我們的手,還有現在,在家中,蒙著紗巾的燈,跟你都是一樣的。」

從三毛的這段文字便可看出,她當時對王洛賓的感情,已經遠遠超出了姐姐所說的「對長輩尊敬、愛戴」。

三毛回來後的四個多月里,她先後給王洛賓寫了15封信,每一封里,都寄有三毛和王洛賓的合影。不久,三毛再次前往王洛賓所在的烏魯木齊。

再之後不久的1991年1月4日,陳田心還沒睡醒時便被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聽到電話里傳來的妹妹自殺的噩耗後,她半晌都沒緩過神來。

後來,陳田心才知道,就在三毛自殺的當晚,她還和母親繆進蘭打過電話。電話里一切如常,完全不像是要自殺。而且,妹妹的自殺方式非常讓人費解:平常不穿睡衣的她,竟穿著睡衣用絲襪吊頸的方式自殺了……

因為三毛死前曾頻繁與王洛賓來往,很多人將她的死因歸結為了情感問題。還有人認為:她的死和電影《滾滾紅塵》未獲獎有關。這些「死因歸結說」都遭到了陳田心的反對。

在一次接受採訪時,老年的陳田心這樣講述三毛的自殺,她說:

「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對世俗管顧的人,世俗的一切,包括生死,在她看來,都不是事。她小時候就嘗試過自殺,所以她後來半夜用絲襪嘗試了自殺,發現,咦,還挺好,那不如就歸去吧!」

陳田心對三毛的死因歸納,頗有點像是自我安慰。而這種「安慰」,不僅讓她和三毛家人心裡好受了,也安慰了無數的三毛迷。

正是基於這種安慰,如今已是耄耋老人的陳田心,才能安然地活著。她多少覺得:自己活著就是替妹妹活著。她常說:「只要我想起我們小時候那些事,她就好像還活在眼前一樣,我活著,她就活著。」

陳田心近年的身體狀況沒有往年好了,但只要是與三毛有關的活動,她還是會想辦法參加:越老,她越想念妹妹。所以,她不會放過任何與妹妹有關的紀念活動。

每次參加紀念活動時,陳田心都會和人們講很多,關於三毛的作品,關於三毛的逸事,關於三毛與荷西,她總能講個不停。

有一次,談及妹妹時,她很激動地說:「她的一世,比我的十世都要精彩!」

每次,當人們問她最喜歡三毛作品裡的那一部分時,她總是一邊打拍子一邊輕輕哼唱出那首《夢中的橄欖樹》:

「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流浪,為了我夢中的橄欖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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