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死後陸小曼寫就的悼文《哭摩》,為何被認為是最另類的悼文

記者李滿 發佈 2020-02-02T22:14:59+00:00

1931年11月19日,民國詩人徐志摩遭遇飛機失事身亡,他去世一個多月後其第二任妻子陸小曼寫下了一篇名為《哭摩》的悼文。這篇悼文行文談不上優美,可字句里卻自有一種讓人動容的魔力,讀過的都不禁感嘆:正是這篇文章,讓他們看到了不一樣的陸小曼。

1931年11月19日,民國詩人徐志摩遭遇飛機失事身亡,他去世一個多月後其第二任妻子陸小曼寫下了一篇名為《哭摩》的悼文。

這篇悼文行文談不上優美,可字句里卻自有一種讓人動容的魔力,讀過的都不禁感嘆:正是這篇文章,讓他們看到了不一樣的陸小曼。

文章開頭,陸小曼就用她不太講究章法而很陸小曼的筆寫到:「我深信世界上怕沒有可以描寫得出我現在心中如何悲痛的一支筆,不要說我自己這支輕易也不能動的一支。」

之所以說這樣的字句「很陸小曼」,是因為在那個年代幾乎沒有文人用這麼白且純自我的筆調開頭。那個年代的文人,即便寫日記也會有一種記歷史的使命感,所以他們在下筆時多少會有一些「代入」,這裡的代入自然包括事件背景等等。可寫悼文的陸小曼卻絲毫不管顧任何,她的這種不管顧一如她一貫的為人處世。

陸小曼的小名叫「小龍」,所以徐志摩在書信、日記里總喚她「龍龍」。整個民國,也只陸小曼能撐得起「小龍」這個名號。

相比同時代的林徽因、張幼儀、唐瑛等名媛,陸小曼所得的一切恩寵似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得來。拿出身來說,林徽因要得父親寵愛還得靠努力學習和拚命表現乖巧,因為他父親林長民有很多孩子,她只是他不受寵、出身寒微姨太太所生之女。林徽因如此,其他也差不離了。可陸小曼身份顯赫的父母卻只陸小曼一根獨苗苗,那樣的家庭在那個年代幾乎是極其罕見的。

偏偏,這樣的陸小曼還聰慧異常,舉手投足間很有美人的風韻,崑曲她一學就會,繪畫上她天賦異稟,語言她不費什麼氣力就掌握了幾門,至於舞蹈,那就更加不得了了,一抬手就自有顛倒眾生的媚態……


這樣的陸小曼是真小龍無疑了,她的身邊環繞的註定只會是翻江倒海的各種寵愛,她如果願意甚至還可以上天。這些,是其他同時代名媛都不能比的。所以,這樣的她,是註定不會管顧周圍的任何的,這個任何里自然包括世人的任何評說。

這寵愛,便是陸小曼的生成土壤,這土壤將她養成了曠古絕今的真性情模樣,卻也最終將她拉入悲劇的深淵。可不論結果如何,這樣的陸小曼終究是有千百年難出一個的奇女子無疑了。就憑這「難得」,即便曾遭受各種非議,她至今仍是傳奇一般令人艷羨的存在。

陸小曼的這種「難得」,在《哭摩》里被體現到了極致。可這難得恰也是徐志摩身邊人最不歡喜的,徐志摩父親徐申如看到這篇悼文後的反應便最能反映這群人的「不歡喜」。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這悼文表面是「哭摩」,實際卻是在哭她自己。

徐申如看後鼻子裡哼哼道:「若沒她,我兒豈會落到這下場,到頭來還在這委屈起來了。」徐志摩前妻看完後也只覺她心疼的終究只是她自己,她甚至因陸小曼在徐志摩死後的種種反應而開始懷疑「他和她是否真有過愛情。」

以普通人的智商尚且知道悼文寫成悼自己的模樣是會招來各種不待見,甚至被認為「矯情」、「自私」的。可陸小曼偏偏寫成了這般,為何,因為她就是這樣不管顧世俗的陸小曼。

林徽因下筆寫個東西從來字斟句酌,文里傳達出來的東西也是拿秤砣仔細稱量過的,所以她的行為雖然惹爭議,可是留存的文墨里,卻無一絲讓人捉到把柄的所在。徐志摩死後她也寫過悼文,可那字句里透出的卻是滿滿的對友人的深情厚誼,連一絲私情的影子也琢磨不出。

陸小曼沒有秤砣嗎?顯然,她有。但凡有智商者,必有秤砣。只是,陸小曼的秤砣從來沒拿出來稱量過,尤其在徐志摩這兒。

陸小曼的不想稱量不是因為懶,而是因為她一貫如此,她的備受恩寵的成長土壤造就了她的這種性格。在陸小曼這兒,世俗是個一直在卻從未被她正眼瞧過的東西。她只活她自己,所以,那些東西在她身上幾乎是絕緣的。

可也只有這樣的陸小曼寫就的悼文,才最真實也最是動人。這篇悼文曾看哭過無數人,一位曾看過《哭摩》的同時代文人曾在看完後摘下眼鏡伏桌痛哭了半日,完了之後他還說:「世間能有如此女子,真真是世間之大幸。」

翻來陸小曼這篇悼文才知,他這話並不虛,《哭摩》真真是一篇非比尋常的悼文。

《哭摩》有一段文字是描述陸小曼失去徐志摩後自己的痛苦的,稍有常識的人在形容自己的苦痛時都會用一些特殊寫作手法,並儘量將這苦痛描述得悽美,可陸小曼在寫自己苦痛時卻如同撕開自己胸脯給人看,她似還一邊撕一邊哭:你看到血了嗎?這樣的寫法,直讓一眾文人呆愣住了。請看陸小曼的原文:

「我恨這世界,我恨天,恨地,我一切都恨。我恨他們為什麼搶了我的你去,生生地將我們兩顆碰在一起的心離了開去,從此叫我無處去摸我那一半熱血未乾的心。你看,我這一半還是不斷流著鮮紅的血,流得滿身只成了個血人。這傷痕除了那一半的心血來補,還有什麼法子叫她不滴滴的直流呢?痛死了有誰知道?終有一天流完了血自己就枯萎了。」

這樣的字句怎麼可以被寫在文里呢?這不是大白話嗎?甚至是情人之間私下的大白話。可陸小曼不管,也不肯做任何修飾直接就寫上去了。

除了這段,悼文中還有大量白到讓今時人都大呼「太白」的字句,除了「太白」,《哭摩》的另一個特點便是「太肉麻」。但凡文人,都會避開肉麻的字句,而選擇意境深遠且能表達情愛的字句來表達情感,可陸小曼卻反其道行之,她在悼文里肉麻極了,到什麼程度呢?即便今時熱戀中的男女看了,也會面紅心跳,請看她在回憶徐志摩時的節選:

「摩摩,你的明白我,真算是透徹極了,你好像是成天鑽在我的心房裡似的,直到現在還只是你一個人是真還懂得我的。我記得我每遭人辱罵的時候你老是百般地安慰我,使我不得不對你生出一種不可言喻的感覺。」

可以肯定,陸小曼寫悼文寫成這般完全不像「文」的模樣並非因為她不通文墨。相反,她在文字上很有造詣,就連徐志摩也曾誇她說她寫就的文字像一顆顆珍珠般靈動,大概也是因此,徐志摩才幾年如一日地「逼」著陸小曼寫東西吧。

天賦過人加上徐志摩的引導,陸小曼的文采實際已強於同時代的很多文人,這點,從她在徐志摩追悼會上奉上的輓聯便可見一斑,請看陸小曼給徐志摩的輓聯:

「上聯:多少前塵成噩夢,五載哀歡,匆匆永訣,天道復奚論,欲死未能因母老;

下聯:萬千別恨向誰言,一身愁病,渺渺離魂,人間應不久,遺文編就答君心。」

1933年清明,陸小曼獨自到浙江硤石給徐志摩上墳後回來寫了一首詩,這首詩全詩如下:

「腸斷人琴感未消,此心久已寄雲嶠。

年來更識荒寒味,寫到湖山總寂寥。」

由此可見,陸小曼的文才在當時是相當出眾的,如此文采卻寫出如此大白的悼文,這恰從側面論證了陸小曼的真性情。

可嘆,若非因為這真性情,陸小曼也不會拋下多金且前途極好的將軍丈夫而選擇才子徐志摩了。林徽因當年和陸小曼一樣曾「遭遇」徐志摩,可即便林徽因當時只有16歲,她也知道拿出秤砣稱稱,稱完後以不辭而別的方式火速離開了徐志摩,臨走還不忘留書說:「我還不能過早失卻了父親的疼愛。」

林徽因的態度再清楚明白不過了:「你是有婦之夫,即便你離了婚我跟你也可能遭受非議,我甚至可能因此失去父親的疼愛,所以我不會選擇和你在一起,你要理解我。」

林徽因能做到如此,自然得益於她心上的秤砣,因著這秤砣,她雖是徐志摩與張幼儀離婚的始作俑者,可世人對她卻分明拿不出聲討的理由,包括張幼儀。畢竟,最後她拒絕了徐志摩。這個拒絕在很大程度上堵住了世人的嘴,你看,我不喜歡他不要他,是他自作多情,他自己婚姻出了問題要離婚,怨不得其他。

可陸小曼在「遭遇」徐志摩時卻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副模樣,同樣是被撩撥身心,陸小曼經過萬般掙扎後不顧一切也要離開那個能給她富貴榮華的丈夫王賡,而飛蛾撲火一般投入徐志摩的懷抱。為了能順利和他結婚,心裡完全被徐志摩占據的陸小曼不惜打掉了她和王賡的孩子。即便為此失去健康和生育能力,她竟也在所不惜。

陸小曼不管不顧的後果是承受萬人唾罵,在任何年代,婚內出軌的女人都將承受難以想像的壓力。即便再不管顧世俗,陸小曼定也受過傷害。為與心愛之人結合,她不惜戴上荊棘頭冠踩著火炭前行,這種種,豈是一般女子尤其善用秤砣的女子能做的?

真正能在世俗活好的,定是懂得管顧世俗的人,林徽因的好活法便是她懂得處世智慧的最好證明。

徐志摩死前曾把一個裝有自己秘密書信日記的箱子放在了好友凌淑華處,他意外死亡後,得知這個消息的林徽因和陸小曼一同前往所要八寶箱。陸小曼要這箱子是為了編《徐志摩全集》,而林徽因要則多少是出於好奇或者銷毀一些證據。

最終的結果是:林徽因不惜拉上胡適幫忙搶箱子裡的東西,拿回後她再未歸還只一把火燒了,陸小曼來要時她只道:「那些東西都不成熟,不適合編在全集裡,我處理掉了。」

可陸小曼怎麼做的?她把她和徐志摩所有的書信、日記全部編成冊出版了,絲毫的塗改都未有,即便裡頭有損毀她形象的部分,她也堅持不做任何修改。出版社問她是不是不妥當,她眼睛都不抬:怎麼寫的就怎麼出版!

陸小曼後來出版的《徐志摩與陸小曼的愛情手札》也延續了這種「真」,即便這些書信日記涉及她婚內出軌的種種細節,她也不假思索地全部刊出了。

這本書的出版無異於冒天下之大不韙,可她陸小曼就是這般真性情:我做了,我就敢承認,怎麼看隨你們,我反正不管。

至始至終,陸小曼未曾為自己辯駁過半句,在她看來,這些都是多餘的,畢竟,生活只能是自己的,所以:活自己才最重要。

相比一生遵循世俗規矩活著的男男女女,那些規矩的未必真幸福,而如陸小曼這般不規矩的,也未必不幸福。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活在別人的眼裡、心思里,定是不幸福的。

末尾附上陸小曼《哭摩》全文:

我深信世界上怕沒有可以描寫得出我現在心中如何悲痛的一支筆,不要說我自己這支輕易也不能動的一支。可是除此我更無可以泄我滿懷傷怨的心的機會了,我希望摩的靈魂也來幫我一幫,蒼天給我這一霹靂直打得我滿身麻木得連哭都哭不出,渾身只是一陣陣的麻木。幾日的昏沉直到今天才醒過來,知道你是真的與我永別了。


摩!漫說是你,就怕是蒼天也不能知道我現在心中是如何的疼痛,如何的悲傷!從前聽人說起「心痛」我老笑他們虛偽,我想人的心怎會覺得痛,這不過說說好聽而已,誰知道我今天才真的嘗著這一陣陣心中絞痛似的味兒了。


你知道麼?曾記得當初我只要稍有不適即有你聲聲的在旁慰問,咳,如今我即使是痛死也再沒有你來低聲下氣的慰問了。


摩,你是不是真的忍心永遠的拋棄我了麼?你從前不是說你我最後的呼吸也須要連在一起才不負你我相愛之情麼?你為甚麼不早些告訴我是要飛去呢?


直到如今我還是不信你真的是飛了,我還是在這兒天天盼著你回來陪我呢,你快點將未了的事情辦一下,來同我一同去到雲外去優遊去罷,你不要一個人在外逍遙,忘記了閨中還有我等著呢! 這不是做夢麼?生龍活虎似的你倒先我而去,留著一個病懨懨的我單獨與這滿是荊棘的前途來奮鬥。


志摩,這不是太慘了麼?我還留戀些甚麼?可是回頭看看我那蒼蒼白髮的老娘,我不由一陣陣只是心酸,也不敢再羨你的清閒愛你的優遊了,我再哪有這勇氣,去看她這個垂死的人而與你雙雙飛進這雲天裡去圍繞著燦爛的明星跳躍,忘卻人間有憂愁有痛苦像只沒有牽掛的梅花鳥。


這類的清福怕我還沒有緣去享受!我知道我在塵世間的罪還未滿,尚有許多的痛苦與罪孽還等著我去忍受呢。我現在惟一的希望是你倘能在一個深沉的黑夜裡,靜靜淒淒地放輕了腳步走到我的枕邊給我些無聲的私語讓我在夢魂中知道你!


我的大大是回家來探望你那忘不了你的愛來了,那時間,我決不張惶!你不要慌,沒人會來驚擾我們的。多少你總得讓我再見一見你那可愛的臉我才有勇氣往下過這寂寞的歲月。你來罷,摩!我在等著你呢。


事到如今我一點也不怨,怨誰好?恨誰好?你我五年的相聚只是幻影,不怪你忍心去,只怪我無福留,我是太薄命了,十年來受盡千般的精神痛苦,萬樣的心靈摧殘,直將我這顆心打得破碎得不可收拾,今天才真變了死灰的了,也再不會發出怎樣的光彩了。


好在人生的刺激與柔情我也曾嘗味,我也曾容忍過了。現在又受到了人生最可怕的死別。不死也不免是朵憔悴的花瓣再見不著陽光曬也不見甘露漫了。從此我再不能知道世間有我的笑聲了。


經過了許多的波折與艱難才達到了結合的日子,你我那時快樂直忘記了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也忘記了世界上有憂愁二字,快活的日子過得與飛一般快,誰知道不久我們又走進憂城。病魔不斷地來纏著我。它帶著一切的煩惱,許多的痛苦,那時間我身體上受到了不可言語的沉痛,你精神上也無端的沉入憂悶。


我知道你見我病身呻吟,轉側床第,你心坎里有說不出的憐惜,滿腸中有無限的傷感。你曾慰我,我卻無從使你再有安逸的日子。


摩,你為我荒廢了你的詩意,失卻了你的文興,受著一般人的笑罵,我也只是在旁默然自恨,再沒有法子使你像從前的歡笑。誰知你不顧一切的還是成天的安慰我,叫我不要因為生些病就看得前途只是黑暗,有你永遠在我身邊不要再怕一切無謂的閒論。


我就聽著你靜心平氣的養,只盼著天可憐我們幾年的奮鬥,給我們一個安逸的將來。誰知道如今一切都是幻影,我們的夢再也不能實現了,早知有今日何必當初你用盡心血地將我撫養呢?讓我前年病死了,不是痛快得多麼?你常說天無絕人之路,守著好了,哪知天竟絕人如此,哪裡還有我平坦走著的道兒?這不是命麼?還說甚麼?


摩,不是我到今天還在怨你,你愛我,你不該輕身,我為你坐飛機吵鬧不知幾次,你還是忘了我的一切的叮嚀,瞞著我獨自地飛上天去了。 完了,完了,從此我再也聽不到你那嘰咕小語了,我心裡的悲痛你知道麼?


我的破碎的心留著你來補呢,你知道麼?唉,你的靈魂也有時歸來見我麼?那天晚上我在朦朧中見著你往我身邊跑,只是那一霎眼的就不見了,等我跳著、叫著你,也再不見一些模糊的影子了。


咳,你叫我從此怎樣度此孤單的日月呢?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響,蒼天如何給我這樣慘酷的刑罰呢!從此我再不信有天道,有人心,我恨這世界,我恨天,恨地,我一切都恨。我恨他們為甚麼搶了我的你去,生生的將我們兩顆碰在一起的心離了開去,從此叫我無處去摸我那一半熱血未乾的心。


你看,我這一半還是不斷地流著鮮紅的血,流得滿身只成了個血人。這傷痕除了那一半的心血來補,還有甚麼法子不叫她不滴滴的直流呢?痛死了有誰知道?終有一天流完了血自己就枯萎了。若是有時候你清風一陣的吹回來見著我成天為你滴血的一顆心,不知道又要如何的憐惜如何的張惶呢。


我知道你又看著兩個小貓似眼珠兒亂叫亂叫著。我希望你叫高聲些,讓我好聽得見,你知道我現在只是一陣陣糊塗,有時人家大聲地叫著我,我還是東張西望不知聲音是何處來的呢。


大大,若是我正在接近著夢邊,你也不要怕擾了我的夢魂像平常似的不敢驚動我,你知道我再不會罵你了,就是你擾我不睡,我也不敢再怨了,因為我只要再能得到你一次的擾,我就可以責問他們因何騙我說你不再回來,讓他們看著我的摩還是丟不了我,乖乖的又回來陪伴著我了,這一回我可一定緊緊的摟抱你再不能叫你飛出我的懷抱了。


天呀!可憐我,再讓你回來一次吧!我沒有得罪你,為甚麼罰我呢?摩!我這兒叫你呢,我喉嚨里叫得直要冒血了,你難道還沒有聽見麼?直叫到鐵樹開花,枯木發聲我還是忍心等著,你一天不回來,我一天的叫,等著我哪天沒有了氣我才甘心地丟開這惟一的希望。 你這一走不單是碎了我的心,也收了不少朋友傷感的痛淚。


這一下真使人們感覺到人世的可怕,世道的險惡,沒有多少日子竟會將一個最純白最天真不可多見的人收了去,與人世永訣。在你也許到了天堂,在那兒還一樣過你的歡樂的日子,可是你將我從此就斷送了。


你以前不是說要我清風似的常在你的左右麼?好,現在倒是你先化著一陣清風飛去天邊了,我盼你有時也吹回來幫著我做些未了的事情,只要你有耐心的話,最好是等著我將人世的事辦完了同著你一同化風飛去,讓朋友們永遠只聽見我們的風聲而不見我們的人影,在黑暗裡我們好永遠逍遙自在的飛舞。 我真不明白你我在佛經上是怎樣一種因果,既有緣相聚又因何中途分散,難道說這也有一定的定數麼?


記得我在北平的時候,那時還沒有認識你,我是成天的過著那忍淚假笑的生活。我對人老含著一片至誠純白的心而結果反遭不少人的譏誚,竟可以說沒有一個人能明白我,能看透我的。


一個人遭著不可言語的痛苦,當然地不由生出厭世之心,所以我一天天地只是藏起了我的真實的心而拿一個虛偽的心來對付這混濁的社會,也不再希望有人來能真真的認識我明白我,甘心愿意從此自相摧殘的快快了此殘生,誰知道就在那時候會遇見了你,真如同在黑暗裡見著了一線光明,遂死的人又兌了一口氣,生命從此轉了一個方向。摩摩,你的明白我,真算是透徹極了,你好像是成天鑽在我的心房裡似的,直到現在還只是你一個人是真還懂得我的。


我記得我每遭人辱罵的時候你老是百般的安慰我,使我不得不對你生出一種不可言喻的感覺。我老說,有你,我還怕誰罵;你也常說,只要我明白你,你的人是我一個人的,你又為甚麼要去顧慮別人的批評呢?所以我哪怕成天受著病魔的纏繞也再不敢有所怨恨的了。


我只是對你滿心的歉意,因為我們理想中的生活全被我的病魔來打破,連累著你成天也過那愁悶的日子。可是兩年來我從來未見你有一些怨恨,也不見你因此對我稍有冷淡之意。也難怪文伯要說,你對我的愛是Come and true的了。我只怨我真是無以對你,這,我只好報之於將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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