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記憶·靈川篇」鐵火梨園

東南網莆田站 發佈 2020-05-23T04:18:05+00:00

據說,這座宮建於明代,具體時間是 1650 年左右,距今近 400 年歷史。讓人覺得神奇的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間,各地宮廟多因「破四舊」而遭破壞,但高地的這天后宮卻是毫髮未損。

傳奇人物

鐵火梨園

李金賢


  靈川鎮青山是一個遍地都有故事的村,並且在這裡,連流水和空氣中都活躍著文化的因子。


  在青山村的高地自然村,有一座保留完好的媽祖宮(天后宮)。據說,這座宮建於明代,具體時間是 1650 年左右,距今近 400 年歷史。讓人覺得神奇的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間,各地宮廟多因「破四舊」而遭破壞,但高地的這天后宮卻是毫髮未損。每提及此,高地人都倍感自豪榮耀,並把榮耀歸於媽祖。


  據當地人介紹,青山村素有「小香港」之稱。這個「小香港」的來歷,並不是說這裡的經濟狀況、社會環境以及人們的生活習慣與香港有什麼聯繫,而是指這裡有個實實在在的遠近聞名的港口。


  青山港口吞吐的貨物,主要是食鹽、魚貨和「紅柴」。貨物往來的地域主要是泉州、福州兩個方向,而關係最為密切的卻是湄洲島。


  湄洲島是漁島。漁民們製作衣服、船帆、漁網,需要一種特殊的染料,以抵禦海水的腐蝕。這種染料原料的主要成分是「紅柴」浸出液。


  所謂「紅柴」,就是荔枝柴與龍眼柴這類紅色材質木柴的籠統稱呼。這些在莆田城鄉常見的「紅柴」,到了以討海為生的海島湄洲,卻成了寶貝。

  

  青山地名既然帶個「山」字,木柴自然豐富。作為柴火的木柴,滿山皆是。莆田平原地區有一句反映人們交往的俗話,叫做「送菜回豬腳」,但運用到靈川人與湄洲人的交往中,卻變通為「送海蠣回柴火」,可見山海關係之密切。


  靠山吃山。青山人依託「小香港」碼頭和山上的「紅柴」資源,與湄洲人建立了穩固的貿易關係,並且成為一種傳統產業。有些精明的或運氣好的人,因此而成為富甲一方的財主。


  在天下不太平的時代,一個好地頭或富庶的人家,未必就值得慶幸。青山上輩人的苦難經歷,對這一點有更深刻的體會。由於地利和富庶,青山曾經遭受了不少的禍害。


  據說,青山曾一度成為土匪窩。距此地不遠的東沙「王爺七」「賊子六」等股匪,就曾在此建立據點,四出劫掠。不但讓鄉親日夜擔驚受怕,甚至有些人家還遭受鐵與火的磨難煎熬,付出生命的代價。


  某一次,駐紮在村裡的匪徒想吃香菇豆炒雞肉,一村民僅僅因為不樂意讓自家的香菇豆被採摘,竟被匪徒開槍打死!


  有股土匪住在保長家中,保長的兒子不服塾師管束,竟把土匪的駁殼槍偷出來。這位保長的「衙內」拿著槍對著塾師就開。塾師雖然沒被打著,卻嚇得滾到灰土堆中,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在灰土裡。從此,再也沒有哪個不要命的敢在青山教書謀生了。


  土匪們長期在村中為非作歹,許多人都不敢在本村居住,無奈四出投親靠友,逃荒避難去了。


  中國人向來就有與苦難抗爭的頑強生命力,和樂觀自信的意志力。他們的策略之一,就是苦中作樂,從文化精神活動中尋找支撐力量,自我調節,求得暫時解脫。號稱南戲活化石的莆仙戲和與之有著親緣關係的民間十音八樂,便是他們的選項之一。


  當土匪盤踞在村中時,村裡有 1 位土名「烏目鼓」,大名徐烏榜的村民,給匪首「王爺七」的三姨太當廚工,每天挑水掃地,煮飯炒菜。當時有 1 位十番先生在村中設館教十番,村裡倒也一派絲竹管弦、鼓樂昇平的氣象。那時,村裡家道稍好的人好「鬧熱」,紛紛進館學藝。按照時價,每館學時三個月,學費是三個「圓番」(銀元)。「烏目鼓」只是一個貧窮的廚工,哪有閒錢學十番?


  可是,一枝草一點露,每個人總會有某一方面過人的天賦,這「烏目鼓」的音樂天賦就非同一般。許多進館的正式學員,學了許多時日,無甚長進,而「烏目鼓」靠偷聽偷練,一把三弦卻彈得出神入化。按行話說,「琴聲像雞母生蛋」「手指擼到腹臍下」。意思是,三弦彈出來的聲音如同母雞下蛋時的叫聲,清脆響亮;手指按弦換把到了肚臍以下,即很高的音階位置。總而言之,是一個十番高手。


  「烏目鼓」彈奏《北台妝》和《風和子》二曲,更有「獨空」(體現個人風格的獨特演奏技巧),直彈得讓人心醉,「三月不知肉味」,遠近聞名,乃至連莆田的十番鄉惠洋的師傅們,也是讚賞有加。由於「烏目鼓」「無師自通」,成為行家裡手,鄰近的一些十番班,遇到重大活動時,也會誠懇邀請他前去「參班」,出手「扎力」(增加實力,壯大場面)。


  有此淵源,至今的青山十音八樂依然活躍,成為村民們經常性的文娛項目。他們的「專業樂隊」,多次參加會演或比賽,總會有不俗的表現,深得同行和觀眾的稱譽。


  一竅通百竅同,一業興百業興,民間藝術,亦復如是。由於當地民間曲藝繁榮,村民們耳濡目染,大家對莆仙戲劇音樂,都會「粗粗兩下半」。1960 年代,青山村開始「拾戲」(組建劇團),不少人踴躍參加,不乏人才。即使是「文革」期間,他們也順時應勢,搬演現代戲,保證戲班數十年不解散,持續不停演;當古裝劇解禁,青山的劇團很快就恢復元氣,煥發生機,群眾的文化生活,更加豐富多彩。對此,僅舉二端,即可見其盛:一是他們自創自排的舞蹈,曾應邀前往香港演出,「小香港」見了「大香港」的世面,載譽而歸。二是歷年來村裡自辦的春節晚會,村民既當演員,又是觀眾,場面比電視里更熱鬧,而且還更能讓人滿足一下參與慾望,過把明星癮。但凡電視里有的節目,比如舞蹈、小品、器樂、相聲、歌曲等等,他們倒也品類齊全,一個個有招有式,頗見專業風範。鄰近村落的人有時也趕來蹭戲,鄉親們「賞道」不歇。至於莆仙戲,他們更是拿手,不但演得精彩,有些「土縫裡」長出的角色,還用心鑽研,常常能說出許多專業人士才懂的行話。


  曾在村劇團擔任「丑子」(丑角)演員的林金星先生,論起丑子行當,卻是一臉的「大花」和「頭出生」(意為嚴肅認真,莊重謹慎)。他說,丑子要做好,功夫要全面,唱念做打,樣樣神似;同時又要保持丑子本色,這樣才更顯滑稽、幽默,逗人發笑;還要把握分寸,避免下流粗俗。因為在表演過程中,丑子經常要與各類角色交流,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模仿對方的身段,腔調,亦莊亦諧,以此增加趣味。戲劇內行有一句話叫做「千斤白四兩曲」,這在丑子身上猶為重要,因為丑子大部分的表演是「說」,即說白,要「落韻」,要符合「三五七」節奏,臨時「加話」既要在情理之中,又要出乎觀眾意料之外,等等。總之,戲中丑子很可笑,台上丑子不馬虎。


  從林先生這三言兩語的「閒話」中,或可想像青山戲班水平的「青山一角」?

  

  青山村不僅自己的戲班遠近聞名,而外地戲班也多與這裡結緣。原來,青山好地頭,各地戲班到沿海地區演出,很多都要經過青山地界。這裡的那座老資格的天后宮,不知什麼時候留下一條規矩,經過此處的戲班,往返都要在這裡為媽祖獻演一場戲。村民們當然要托媽祖的福氣,沾媽祖的光,樂意陪同媽祖觀賞。大約是看得多了,博採眾長,融會貫通,村的戲骨、戲精、戲迷自然就多。在這樣的村民基礎上組建劇團,想不出名還真的都難了。


  青山村曾經是土匪窩,戲曲音樂在這裡卻是如此發達,鐵火之中孕育出梨園,血腥暴力與溫情斯文互生共存,這種「怪象」頗能引人思考。這種「怪象」或僅為青山獨有,或是整個莆田社會所共有的文化品格?甚至還可能是莆田人民智慧映射的一個側面?誠有待方家高人,來此探根究底。


來源:今日城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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