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是詩人剎那間的分娩!」

中國財富網 發佈 2020-01-02T08:05:45+00:00

所謂「韓山詩群」,是指以韓山師範學院師生為主體形成的一個當代詩歌創作群體,這個群體自上世紀90 年代以來已經在廣東乃至全國取得了相當影響。

近日,由韓山師範學院、深圳市作家協會詩歌委員會主辦,韓山師範學院詩歌創研中心承辦的「秋之戀」黃惠波詩歌系列活動在韓山師範學院舉行。來自北京、福建、湖南、廣州、深圳、珠海、潮州等省市的近50位學者、詩人、作家受邀暢聚潮州,共享這場以深圳詩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黃惠波的詩歌作品為主題的詩歌盛宴。

詩歌最後都要催人奮進

廣東潮汕地區的詩歌傳統悠遠綿長。早在唐代,韓愈、李德裕等人來到潮汕地區,為潮汕詩壇的發展奠定了基礎。往後潮汕詩歌不斷發展。清末民初以來,以丘逢甲、饒鍔、詹安泰、饒宗頤等為代表,潮汕詩歌已經在全國詩壇占有一席之地。到了當代,潮汕詩壇經一千多年的積澱而逐步形成,並迎來創作的春天。尤其近三十年來,「韓山詩群」成為潮汕當代詩歌乃至廣東當代詩歌的一支重要力量。所謂「韓山詩群」,是指以韓山師範學院師生為主體形成的一個當代詩歌創作群體,這個群體自上世紀 90 年代以來已經在廣東乃至全國取得了相當影響。

1983年畢業於韓山師範學院中文系的黃惠波即是「韓山詩群」的重要代表之一。也就是在這一年,黃惠波開始創作。畢業後他被分配到深圳工作,筆耕不輟,迄今創作詩歌千餘首,曾獲「中國十佳當代詩人」、「中國新詩百年百位最具實力詩人」、第五屆中國作家「郭沫若詩歌獎」等;現為韓山師範學院客座教授、華中師範大學文學院校外研究生(碩士)導師。

此次「秋之戀」黃惠波詩歌系列活動由詩歌講座、詩歌朗誦會和詩歌學術研討會組成。黃惠波出生於揭陽,求學於潮州,工作於深圳,以這三個城市作為地理坐標,他在熾熱而真誠的詩歌創作中,抒發著對生活、自然、世界和宇宙的觀察和深思,充滿了對生命、對真、善、美的思考。此次舉辦「秋之戀」黃惠波詩歌系列活動,旨在通過多層面探討黃惠波的詩歌創作,分享人類美好的詩歌藝術,傳達詩歌的精神力量。據悉,這也是黃惠波繼去年之後第二次來到母校演講。

「詩歌記錄我的思想和感情,而我的思想和感情源於火熱的工作和生活,絕對不是在空調房裡喝著茶憋出來的。」黃惠波平時工作繁忙,但他一直保持著旺盛的寫作熱情。無論在路上,在休息,還是在工作時,但凡有所感發,黃惠波都能隨時隨地提筆記下,以赤子的情懷與生活對話,與萬物交談。在以「工作·生活·詩歌」為主題的詩歌講座上,黃惠波結合自己的工作經歷和思考,真誠介紹了自己的詩歌觀。「詩人的父親是思想,詩人的母親是感情,經歷和經驗是詩人懷孕的過程,詩歌是詩人剎那間的分娩,這就是我對詩人和詩歌的理解。」他對「江郎才盡」有著不一樣的理解。在他看來,通常詩人所說的「江郎才盡」非「才盡也」,而是「情懷盡也」,即沒有思想和情懷。所以,詩人的「才」只是工具,思想和情懷至為重要。

當天演講中,黃惠波激情飛揚,詼諧幽默,尤其他能完整背誦自己的作品及中外經典文學作品篇章,其情懷之率真,時時讓人擊節稱嘆。在提問環節,面對學生關於寫作、生活的問題,黃惠波皆耐心回答。他表示,詩人是文學家中的文學家。當一名詩人首先要有純潔的感情,然後要有寬廣的胸懷。「詩歌應該撥人心弦、感人肺腑、發人深思、催人奮進,也就是要觸動人、感動人、驚動人、行動人。」他強調,詩歌或說文學最後都要催人奮進,給予人們生活的希望和動力。

由愛與美進入生活與詩歌

近年來,《獻給母親》《擺渡人》等詩歌在網絡上熱傳,好評如潮,讓更多的人認識了黃惠波這位向來低調且自甘處於文壇「邊緣」的詩人。在「秋之戀」黃惠波詩歌學術研討會上,來自全國各地的專家學者紛紛從不同的角度對黃惠波的詩歌創作展開解讀。該研討會由韓山師範學院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原院長、教授趙松元主持。

研討會上,韓山師範學院副校長黃景忠認為,黃惠波的詩歌具有悲憫的特質。但在他的理解中,這種悲憫不是指道德方面的,而是一種倫理的力量。他尤其被《我不在乎宇宙和世界》等詩所感動。「一個詩人應該敞開自我,他的生命應該跟別人的生命關聯在一起,這是一個詩人最重要的東西。有的人談到悲憫是高高在上的,但那不是同情弱者,有時我覺得當知識分子在文學裡面表達道德高地,反而有點蒼白。在黃惠波早期的詩歌中,能打動我的就是一種倫理的力量——我的生命跟別人的生命互相關聯。」

黃景忠指出,在黃惠波後來的詩歌中,從抒情轉向對話,更多體現了詩之思。也就是說,他後來的詩歌已經從前期現實的空間中超越出來,轉向跟歷史、自然、自我精神對話,又在這樣的對話中思考自我的精神存在。「這是一種思考,不是抒情。黃惠波把人和世界相遇的非常複雜的感情、思考用一種詩性的語言凝構成畫面情景。」黃景忠認為,黃惠波的詩歌同時存在著現實空間和詩性空間,因為有現實空間,體現了他能夠很好地處理現實,承擔現實,而又因為有詩性空間,所以他的詩歌具有美的力量和人格的力量。「黃惠波的詩歌生命永遠是敞開的。」黃景忠說。

韓山師範學院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院長周錄祥稱黃惠波寫的都是「從心中流出來的詩」,尤其詩中那些對故鄉、對親人的深情回眸,特別能打動人,引起共鳴。

深圳市作家協會秘書長趙靖用「正直、善良並富有濃濃的悲憫情懷與意蘊」評價黃惠波其人其詩。她說:「在繁忙的工作之餘,黃惠波隨時隨地都能為詩歌獨辟一隅,他的精神家園守望的就是一份他骨子裡對詩的熱愛與虔誠。」

深圳市龍崗區文聯主席張奇也高度肯定了黃惠波的詩歌創作成就。在文學評論家、華南理工大學教授徐肖楠看來,黃惠波的詩歌是光明詩歌,其意義在於將浩蕩氣魄與個性詩意相融合,要構建詩意高貴和生命大氣。他的詩歌的價值不簡單在於體現個人的生活經驗和生命價值,也不簡單在於反映了一時現實,而在於最終對生活美好有引導力量。

「由愛與美進入生活與詩歌,黃惠波的詩歌構建了與現實直接融合的詩意之美,在與現實貼得很近的零距離中,詩歌把所經歷的生活演化為一種更高的理想主義生存,由此產生了直覺性意象以及相關的意象化現實,產生了美學化生命直覺和美學化詩歌性情,由性情風骨所產生的詩意情趣使詩歌流蕩性情特色的生存氣概與詩意氣概,這種風格性氣概與普遍生活精神、與黃惠波自己的生活精神融合在一起,與關注人類命運的情懷融為一體,包含著家國情懷、家園理想和故園情思,它們共同表達了生存依戀。」徐肖楠說。

《湘江文藝》編輯馮祉艾則從直接經驗角度談黃惠波的詩歌創作。她表示,由於在基層中工作了二十多年,黃惠波的創作在自我的情感表達之外,往往更多了一層對生活的真實體察與直接感悟。他堅信文學的創造力和塑造力,並試圖藉助自己的作品去表達更多純粹的情感,以成就傳達愛與美的天然使命。正是在這樣的直接經驗之下,黃惠波的詩集比當代大多數詩人更多了所見所感的切實體會,在感知的前提下挖掘到主觀情緒,並將這種主觀情緒化為靈性的敘述,因而,無論是抒情詩還是哲理詩,黃惠波的詩集都傳達出了作者充實的人生經驗和精神愉悅。

「秋」是解密詩歌的核心意象

黃惠波對秋天情有獨鍾,「秋」是他的詩歌核心意象,也在他的生命中富有獨特內涵。至今他已出版六本詩集,皆以「秋」命名,包括《禾火集》《知秋集》《三秋集》《秋問集》《秋路集》和《秋草集》,其中《禾火集》已出版英譯本。「這種持續聚焦的書寫,以不斷的激發,探索著最為穩健的詩歌方式。這些年,黃惠波沒有把秋寫盡,反之,將秋寫寬了寫深了。我們看到一個越來越豐富的秋思世界,萬物萬象都可以融入其中。『我們從來沒有進入秋天』帶來的思考,使讀者重新認識秋的本質、秋的蘊含,秋所延展出來的無限可能的思想空間。」詩人、《紅棉》雜誌副主編阮雪芳表示,黃惠波的詩歌精神接通傳統源流,語言簡潔,文字通透,他的心性明澈,胸襟坦蕩,人品與文品相融,以抒寫宕開世間萬象,極盡秋思情致。他說,「秋天是我唯一的宗教/只有它更接近善良和悲憫」,在通向黃惠波的詩意世界裡,「秋」意象的顯著特徵使他與其他詩人迥然有別。

《花城》雜誌編輯部副主任、作家陳崇正則從黃惠波詩歌中的四季與鄉愁切入談論。他指出,秋天為黃惠波提供了一種整體性,讓他可以形成詩歌的四季。「秋天作為一種時間如何製造詩意呢?秋天什麼都不用製造,它本身就代表著詩意,這是詩人對季節的選擇和占領。」陳崇正認為,選擇了秋天,則離不開土地,也離不開鄉愁。鄉愁與土地作為詩歌看不見的地基。黃惠波詩歌中存在顯性與隱性的鄉愁。顯性的鄉愁體現了具體的故鄉風物,而隱形的鄉愁,則是在對時間的追問中,他一次次返回了故鄉。「很多詩人是以具體的地域和題材作為詩歌的寫作主體,而黃惠波的詩歌世界是整一個秋天。所以,黃惠波的詩歌,是虛與實的統一,是生活與詩意的統一,是天空與土地的統一。」

秋空澄澈,秋色斑斕,正如人生之秋的成熟與豐富。詩人、詩歌評論家林馥娜評價道:「這秋也是禾草所燃起的火堆,以光芒照亮生命,用灰燼養護厚土。」她認為,黃惠波就在俯仰之間——「塵世縱有萬般苦/我只珍藏半縷情思/遙望日月星辰/俯首柴米油鹽」(《讓我悄然存在》),在沉入與逸出之間吟誦生活之美。即使是暮秋,他筆下也沒有悲秋之涼薄或蕭瑟,而是「秋老虎」的顏色。「你說你的生命沒有冬季只有暮秋/那麼暮秋應該是什麼顏色呢/2018 年的第一縷陽光告訴我/暮秋,那是老虎的顏色」(《2018 年的第一縷陽光告訴我》)林馥娜解釋說:「『秋老虎』是返季節而來的猛虎,黃惠波用詩為自己樹立著猛虎般強大的魄力;以尼采所說的『強大的創造意志』,來加強和引領自己與他人面對複雜生活現場的信心與底氣,並賦予生活以意義,成就生命的壯美秋景。」

抒情的持久性顯示出深沉思考

理解黃惠波的詩歌,「抒情」是其中一個無法繞開的關鍵詞。在文學評論家、福建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伍明春看來,黃惠波的詩歌具有濃厚的抒情氣質。「他書寫題材多樣,面對山河放歌,面對故園抒懷,一種在當代詩中漸失蹤跡的浪漫主義抒情傳統在他的詩歌中得以復活。同時,他的詩歌也具有一種深沉的哲理思索,他的詩在抒情與沉思、浪漫主義與現代主義之間獲得了很大的張力。」

作家王威廉指出,當代詩歌有一種反浪漫、反抒情的現象。現代生活在壓抑人類的情感,人的抒情主體變得內斂,從而一方面詩寫得越來越晦澀,一方面詩寫的越來越平實,甚至出現了口語詩的流行。而黃惠波的詩歌上承古典,下接現實,尤其展現了巨型都市壓抑下的抒情主體。「即興創作是他的詩歌一個很大的特點,他關注人跟世界此時此刻的關係。這在激活一個生命的內在主體。當他面對大自然時,他的情感得到了更大的抒發,那種抒情的持久性顯示出他的深沉思考,並賦予詩以歷史的哲思。」王威廉認為,在黃惠波的詩歌中,他通常讓現實的「我」置於本我之間,他的詩既能「抒」又能「思」,呈現了一種獨特的品質。

「黃惠波所寫的,大多是從抒情詩開始的,能感覺到普希金、葉賽寧等俄羅斯詩人的傳統在他身上延續。」在《青年文學》主編張菁眼中,黃惠波生活閱歷豐富,也是一位天生敏感的詩人,他在詩歌中找到了自由。在詩歌中呼吸,也在詩歌中真實。他始終帶著一顆詩的心,用詩人的視角觀察這個世界,並記錄下內心一瞬間爆發的靈感和感動,更重要的是,他有著一種詩人的使命感的自覺。

在閱讀黃惠波詩歌的過程中,張菁發現他的詩歌既有現代都市文明的反思,對傳統鄉土文明的嚮往,又有對時間、宇宙的反思,以及對人生在宇宙之間渺小、孤獨的反思。「黃惠波讓自己一直處於敏感和柔軟中,讓自己的內心充滿彈性。他在充分地感受、思考和表達,更多地看,更多地聽,更多地去感覺。他在詩歌中找到『真正的我』。」張菁表示,長期基層工作的積澱,以及對世間萬事萬物有自己的思考,最終成為黃惠波對生命細節的捕捉、對世界的感嘆和對詩意生活的嚮往與追求。「他的詩歌平和深邃不故作玄虛,誠懇自尊又觸動人心。卡爾維諾說,詩要寫的像鳥一樣輕,但不要像鳥的羽毛一樣輕。黃惠波在詩歌中完成了他的飛翔。」

同樣,韓山師範學院中文系副教授李彬認為,黃惠波的詩歌寫作不需要任何理由,更不是為了所謂的「聽將令」,只是服從內心的召喚。出於詩歌的自覺精神,詩人在詩歌的空間騰挪自如。

把自己的根系扎到現實土壤里

在《禾火集》序言《十五年和三十年》中,黃惠波說到:「閃念之間,情感引發出來的詩之思就像我們身上的血液一樣,你不需要控制它,它自然就會流動。對我來說,基層就是沃土,只要腳踏實地,自然就有詩。」

中山大學中文系特聘研究員楊丹丹指出,在黃惠波的視域中,詩歌處理的不僅僅是文學內面的問題,而是牽扯出文學背面的懸而未決的現實社會問題,而且這些問題呈現出公共性、群體性、地方性和個體性的交融狀態,是不斷變換、衍生和延展的難以辨識和抓牢的「硬問題」。因此,知識文化、地方、政治、歷史、傳統、現代、時間、西方、世界、中國、等一系列「硬問題」不斷出現在他的詩歌中。或者說,他的詩歌為「硬問題」配置了一套完整的解決方案。尤為關鍵的是,他在處理這些問題的時候,躲閃開繁複的詩歌理論纏繞,把乾癟的詩歌理論放置在精妙的作家體驗、文本實踐和歷史還原中,從而讓問題、理論和文本都變得鮮活而豐盈。也因而,現實、世界、歷史、時代、社會和個人在他的詩歌中再次復活。

楊丹丹還認為,黃惠波在他的詩歌呈現出來的「軟對話」方法和不確定性在表象上關涉的是詩歌及其相關知識本身,但在內里上指向的是自我主體塑造的路徑和倫理,在詩歌中窺見時隱時現的自我,並被認識自我所震驚。這種自我主體的塑造不是即刻完成,而是在詩歌營造的世界中,不斷發現現實和人心,不斷調整和修正自我。

詩人、文學評論家許澤平也發現,在黃惠波諸多書寫底層百姓生活現場的詩作中,詩人的抒情讓位於敘事,在《雨後探民宅》《天橋底下的露宿者》等一系列具有現實主義風格的作品中,他把自己的根系扎到現實的土壤里,與底層的人們同呼吸共命運,以一種切身之痛,來書都市的邊緣人和零餘者,以一種關切的語調,深入到時代的脈搏之中。

「我常讀黃惠波之詩而想見其為人,一個熱烈吟誦歌哭隨心如赤子之人,如何切換出一種冷靜從容的模式,於錯綜複雜千頭萬緒一團亂麻的現實中梳理出一條提綱挈領的紅線,從而綱舉目張,遊刃有餘呢?」韓山師範學院詩歌創研中心主任、中文系副教授陳培浩立足於冷與熱的詩學辯證,談論黃惠波詩歌的主體詩學。所謂「熱」是生命的燃燒,是主體情感和精神能量的迸發;「冷」則是主體保持更好觀察世界的有效距離。因此,唯有處理好冷熱關係的生命,才有可能形成主體精神的張力系統。陳培浩認為,黃惠波的詩歌巧妙地處理了冷/熱關係而逼近了一種帶有理想性和英雄性的主體詩學。「在黃惠波這裡,詩的修煉便是人生的修煉;先成人而後成詩,詩/人合一的境界,對在孤僻的語言險境中走得太遠的當代詩歌來說,或有另一種啟發。」

值得一提的是,在本次系列活動結束之際,黃惠波意味深長地特別引用了作家沈從文的兩句詩:「能得著懷有秋意的感傷者同情/它是有福了。」他坦言自己就是那個「有福之人」。他說,自己所理解的「懷有秋意的感傷」,不是世俗的感傷,而是悲憫的、慈悲的、理性的、智性的,甚至幾乎是聖哲的一種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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