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筆寫意:走進宋徽宗趙佶的花鳥世界

中國社會科學網 發佈 2020-02-24T14:48:17+00:00

據徐邦達考證,大致可分為兩種:簡樸的一種,大都是水墨,或淡設色的花鳥;工麗的一種,除花鳥外,還有人物、山水等,以大設色為多。

現存具名宋徽宗趙佶的畫,面目很多。據徐邦達考證,大致可分為兩種:簡樸的一種,大都是水墨,或淡設色的花鳥;工麗的一種,除花鳥外,還有人物、山水等,以大設色為多。而且,不但工拙差異明顯,即便同為工麗之作,也各有各的不同。按說同一人作品,雖有變化但一般仍會有跡可循,不會忽拙忽工,如此變化無端的傳世作品,顯然非出自一人之手。經考訂鑒辨,還是代筆、掛名的居多。

  其中,院人代筆的多為工麗之作,題材富貴,皇家多喜,趙佶當然也欣賞這類精緻的畫,看到興致處,便拈筆題識。諸如流散海外的《杏花鸚鵡圖》、故宮博物院藏的《祥龍石圖》、遼寧省博物館藏的《瑞鶴圖》等,是「可致之祥」的「諸福之物」,屬於「宣和睿覽」一類。而趙佶的親筆之作,反倒是那些簡拙質樸的水墨,最能表達他的精神。



  從宮廷到畫院,從畫院到民間,從親筆到代筆,從代作到仿作,趙佶畫作流品之雜,流傳之廣,可謂盛極一時,這或可視為他文教天下的舉措。

  「墨筆寫意」,是趙佶對花鳥畫逸趣的追求,重在水墨趣味和詩意。在投入方式上,他與蘇軾、米芾二人有分歧,不是蘇米二人那種自我意識大寫意式的忘我投入,而是在繪畫中,跟隨技術導向的節奏,有意識、有分寸地進入。花鳥在他筆下,從客體向主體轉移,由自然往自我轉化,以知性啟動靈性。這樣,他就為他繪畫中的花鳥世界,建立起一個為藝術而藝術的審美王國,而他也就成了這個王國的君王。於是,他用「天下一人」這一題款,向我們展示他那孤獨的王者之心,用墨筆寫意,來呈現那漂泊而又沉思的靈魂。現列舉趙佶的三幅畫作。

  《柳鴉蘆雁圖》,紙本,淡設色,手卷,縱34厘米,橫223.2厘米,上海博物館藏,是「柳鴉」與「蘆雁」二圖合卷,也是在「墨筆寫意」與「工筆設色」的調和中開闢的新路。畫面以水墨為主,略施淡彩;坡上老柳恬淡,猶有院體風雅,坡邊數莖鳳尾草,設色淡雅,牽引著整個畫面。寥寥幾筆雜草偃俯中,主角出場了,上下棲居白頭鳥四隻,鳥身濃墨,黝黑如漆,羽留白線為界,黑白分明。畫面的氛圍,簡拙憨稚。

  如此處理墨筆,不僅獨步皇家畫院,即便士林亦獨一無二。

  這一切的背後,是堅實的寫生基礎上自我意識的蓬勃,以及在「從心所欲不逾矩」的底線上「毋過度」的寫意,調和了院體工筆與文人率性的異趣。如果說文人逸趣是那時士人所追求的審美樣式,那麼趙佶已得先機;如果說自由是藝術家的必然歸宿,那麼趙佶正從工筆寫生的花鳥畫的必然王國,走向墨筆寫意的自由王國。

  他在具體而微的花鳥實體上,在鳥之翎毛的精微處尤為注意,其光潔度、精緻度,散發著來自天堂的光彩。他要畫出光源的細節。他欲效法孔子立《詩經》而自立「畫經」,引「詩六義」入花鳥繪畫之中,故對筆下花鳥畫寄託甚深,說它們可以「粉飾大化,文明天下」,為國家祈福。

  《池塘秋曉圖》,紙本水墨,縱33厘米,橫237.8厘米,台北「故宮博物院」藏,又名《荷鷺驚魚圖》。卷前有「宣和」印,鈐「御書」葫蘆印,御押「天下一人」。

  據說,紫宸殿宴上,趙佶即席箋作,寫在刷了粉的粉箋紙上,還印有卷草紋圖案。粉箋新紙時,潤而養墨,質地講究,不暈染,而有焦墨質感,宜於秋涼之際,表現枯荷。荷的最後一口「氣」里,筋脈暴起,撐著即將凋零的荷葉「行頭」,或匍匐在水面,或欹傾斜立,姿態寂而嬈,獨立一棵蓮蓬頭,同岸上的紅蓼與水葫蘆呼應。兩隻鴛鴦,一飛一游,皆由重墨完成。畫面核心位置,一白鷺迎風而立,背依一桿殘荷,一腳獨支水裡,纖細而堅實,高蹈水中央。白描簡筆,行筆緩和,將他對水墨的理解,一點一點從容釋放出來。

  明萬曆初,裝裱匠孫鳳著《書畫抄》,載趙佶《荷鷺驚魚圖》,附南宋鄧杞跋曰:祖父鄧詢武,侍宴紫宸,酒酣樂作,徽宗興起,即席親灑,精神溢紙,「得江南落墨寫生之真韻」。張丑《清河書畫舫》也說,《荷鷺驚魚圖》全仿江南落墨寫生遺法。

  《紅蓼白鵝圖》,絹本,立軸,高132.9厘米,寬86.3厘米,設色畫,無名款,收傳印記有「宣和殿寶」「乾隆鑑藏」等十餘方印,台北「故宮博物院」藏,是否為趙佶真跡,歷來頗有爭議。

  何以畫上未留趙佶任何印記,卻被認為是他的作品?這大概是對作品風格的認同吧。還有一點,對於我們來說,是不確定中的確定。那就是留了他印記的未必是他的真跡,或為代筆,或為仿製,而未留印記,卻被一致認可的,反倒可以肯定是真跡,因為它一上來,就排除了代筆或仿製的可能,尤其作品本身,那一份對安靜之美的理解。畫面上,僅一根紅蓼,只一隻白鵝,還有那半露半隱的老樹虬根,帶給我們的是呈現孤獨之美的宇宙意識。

  白鵝安臥,曲頸側首,姿態閒雅,翅若魚鱗白雲,它不像晉人之鵝慣於天放,也不像唐人之鵝動輒「曲項向天歌」,它目光淡然,有一種確認自我的精神姿態。一棵紅蓼,草本纖弱,卻虬曲著挺立其孤傲。紅蓼花垂墜,暗示著命運的庇護。那三五朵紅蓼花,便以穩定畫面宇宙空間的意志力,顧盼著依偎它們的白鵝。每一片紅蓼葉,都帶著不安分的自由期許,而白鵝的安靜則給出了肯定,自由並非隨風搖曳,而在於內心的安靜。地面上,裸露著樹根,卻不見古樹,看那隆起地面的粗壯褶皺和風化的蒼老,便知其年輪已然年屆滄桑。白鵝閒雅高貴,紅蓼花獨立寒秋,老樹根含蓄著未來。秋天來了,冬天不遠了,一個潔白的生命就應該在這樣的時刻等待命運的到來。以一個自然的審美意象,作為祥瑞的象徵,這是藝術之福。

  宋徽宗在太平盛世做了太平皇帝,亂世一來,就淪為亂世囚徒,作為一國之君,他難辭其咎。可他為有宋一代所帶來的藝術輝煌,亦自有一番氣象。他個人及他以一國之力贊助的藝術家們的創作,為我們留下了寶貴的文化遺產和精神財富。

(作者單位:南開大學歷史學院)

原標題:墨筆寫意:走進趙佶的花鳥世界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中國社會科學報 作者:李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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