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彎曲的鄉道滑1小時滑板，走路20分鐘，坐6站公交車，下車後繼續走過一條直長的小路。這是14歲的初三女孩張櫻這些天每天要走的上學路。她住在白鹿原一個小鄉村，要趕在早上8點前到學校，每天必須5點起床，5點40推開家裡那道吱呀作響的破舊木門，踩著滑板去上學。
心疼外公接送太累 開始滑板求學路
從小在廣東長大，父母感情不和多年分居，母親回到老家西安後，張櫻獨自跟著到處打工的父親生活。上初中後，無人看管的張櫻經常不去學校，基本處於輟學狀態。初一下學期，母親文玲將她接回西安，住在白鹿原東原高家溝村的外公外婆家，轉學到西安市東城一中五十六中校區。
白鹿原東原沒有通公交，住在那一帶的都是靠地吃飯的村民和未上學的孩子。上下學交通不便、花費時間太久，村裡其他上學的孩子都被父母帶到原下，住在學校附近。文玲月收入兩千多，租房是筆不小的開銷，再加上她在鐘樓附近一家飯店當服務員，下班沒個準點，太晚沒辦法回家，只能讓孩子住在她娘家，和外公外婆、舅舅舅媽生活。
好在五十六中提供住宿，周內上學時張櫻住在學校，周五放學由外公騎摩托接回家，周一一早再送去學校。「外公快70歲了，接送我太辛苦了。」張櫻說，媽媽一兩個月回趟家，舅舅是垃圾清運工，每天凌晨三點上班，舅媽還有兩個很小的孩子要照顧，只有外公能接送。接送了一個學期後，她不想再讓外公受累。升初二那個暑假，張櫻用一元一元攢下來的50元零花錢買了個滑板車，練習一個假期後開始自己滑著去上學。為什麼不買自行車呢？「自行車太貴了。」張櫻說，只要有個輪子，比步行快就好了。
4月7日，張櫻返校複課了。學校宿舍小，一個宿舍住七八個人，通風不暢沒有達到防疫要求，暫時不能提供住宿。學校知道張櫻的家庭情況，想為她解決住宿。「我不想搞特殊化，其他學生也有困難，大家都能克服，那我也能。」張櫻拒絕了學校的幫助，每天滑滑板上學。
滑行路上有3處大彎道，滑到水渠心疼滑板「受傷」
5月20日凌晨5點，記者來到高家溝村。天漸漸亮了起來，曙光如鮮花綻放，時不時的鳥叫聲打破清晨的寂靜，村裡的人家陸續出門開始一天的生計。睡眼惺忪的張櫻用冷水洗了把臉，想快點清醒。「起床時有點難，起來就好了。」張櫻邊洗臉邊說，除了數學課打瞌睡，其他時間挺有精神。
門口掉皮的牆上立著張櫻的滑板車，旁邊是外公下地常穿的雨鞋，鞋幫上都是干泥巴。5點40分，將滑板拿到門外村路上，張櫻踩著就出發了，她一路一直笑容滿面哼著歌，從高家溝村滑到金水路口。記者用手機地圖查了一下，這段路全長5.7公里，步行需要1小時21分鐘。路途中滑過的351鄉道有3處很大的彎道，坡也很陡。「剛開始有點害怕，天冷的時候路上還黑著呢，但想到外公不用辛苦，就很開心。」張櫻說，速度太快不好控制，遇到彎道她只能一個腳滑，即便儘量小心，有一次還是滑到了路邊水渠里。「滑板車『受傷』了，磕出一個深印子，好心疼。」再提起時，張櫻又摸了摸滑板。
到金水路口，車輛變多，張櫻不敢再滑了，抱著滑板車經水香路一直走到長樂東路香王公交站，這段路有1.3公里，步行需要20分鐘。站台上等公交時，張櫻說，感覺自己的人生道路和上學路一樣曲折，但她相信未來是光明的，就像她總能走到公交站一樣，以後也能走到前途似錦的成功站點。公交車來了，張櫻坐6站路到五十六中外，再走過直長小路，步入校園。
到校後，很多學生還沒有來。張櫻是班裡的勞動委員，提前來便打掃教室衛生。「有了好成績，讓媽媽驕傲我就覺得很開心。」進入教室前，張櫻笑眯眯的小眼睛突然瞪大眼珠，仿佛往心裡灌輸振奮的力量。
「我受過的罪，不能再讓娃受一遍了」
「孩子滑著滑板車從來沒有說過苦，即使摔跤了也就起身拍拍土，繼續滑。」在文玲眼中，張櫻是個懂事的孩子。張櫻從小在廣東長大，擔心她吃不慣學校飯菜，文玲總會給點零花錢，讓她餓了買麵包吃，但張櫻都會把錢攢下來，回家時給外公買愛吃的水晶餅，給舅舅的孩子買零食，自己在手裡攥著一路也不吃。
今年母親節，張櫻給文玲送了根項鍊，遞給文玲時，一直低著頭。「媽媽，這是在兩元店買的，以後等我掙錢了再給你買貴的。」張櫻知道文玲掙錢不容易，每一角每一塊都捨不得花，但還是想給文玲送個禮物，感謝文玲對她的付出。文玲邊說邊側過身子拭去眼角的淚水，在她看來，父母對孩子的付出都是應該的，倒是張櫻的懂事給了她很多感動。「我生病時她會一晚上不合眼陪在床邊；外公愛吃醃魚肉，她就從湖南爺爺家抱著快20斤的魚肉罈子到西安……」
對這個懂事的孩子，文玲唯一的要求就是一定要有文憑。「不管我花多少錢，都要讓孩子上學，何況國家還有很多針對貧困生的補助。」文玲說，她初中畢業後就去廣東打工，她不允許張櫻和她走一樣的路。她受過的罪，不能再讓娃受一遍了，上大學是張櫻改變命運、走出農村的可能。
一晚上設兩三個鬧鐘起來複習，從差生進步到年級前十
在廣東耽誤課程太多，張櫻回到西安時成績很差，但她心裡有個信念——一定要上高中。「媽媽很辛苦，也想過早點掙錢給媽媽減輕負擔，但是打工掙來的錢遠遠不能帶給媽媽好日子。」說起，張櫻的雙手有些侷促，斂起掛在臉上的笑容，將頭埋在兩個膝蓋間。她說，知識改變命運，只有上了高中，上了大學才能養活得起自己和媽媽。憑著心中的信念，張櫻在學習上一刻也不敢鬆懈，除了數學偏科嚴重，現在她的成績已經進入年級前十。
這段時間櫻桃成熟，下午放學張櫻要坐車到紡織城幫舅舅賣櫻桃，等舅舅忙完再帶她一起回家。「晚上八點多到家，學習完就要十二點了。」張櫻說，起早貪黑也不怕，距離中考的時間不多了，她必須衝刺。複習睏了她就眯一下，設個鬧鐘，半小時後再起來繼續學習。有時候實在太困，一晚上設兩三個鬧鐘。
家裡人覺得張櫻滑滑板很辛苦，時間長了張櫻倒覺著有趣。「它只是一塊木板，但我踩在上面時，就成了它的掌舵人。」張櫻說，一路滑下去，自己不僅能成為滑板的掌舵人，也會是人生的掌舵人。現在張櫻最大的目標就是考上一所好高中，除此之外，她希望外公家櫻桃能多賣點。「村裡通上公交車就更好了。」張櫻不好意思地笑著說，通了公交她上學和回家就容易了，媽媽也可以經常回家了。
記者手記：作為一名孩子，她雖然無法選擇生活環境，但卻可以勇敢面對一切苦難，這份堅強使她像絕壁上的向陽花綻放出別樣的精彩。和別的小姑娘一樣，她也是個愛美的女孩，喜歡唱歌，喜歡跳舞；即便天氣炎熱也穿著外套，不想自己被曬得太黑；想上藝術院校，想到更大的平台展示自己……生活的種種磨鍊，賦予了這個女孩格外的生命厚重。
文/圖 西安報業全媒體記者 馬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