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負韶華,用畫筆抒寫家國情懷

大眾網臨沂 發佈 2020-06-14T14:32:56+00:00

最近幾年更盤桓心中,久久不能去,時常通過閱讀古典文獻、國內外寫生與採風等機會強化意念,積累素材,以便待情緒凝定、靈感到來時勾勒畫稿,付諸實踐。

◆汪家芳《話說徐霞客遊記》之一

汪家芳

百幅中國畫《話說徐霞客遊記》,即將以出版物和展覽的形式與公眾見面。回顧這個選題研發到創作的過程,不由浮想聯翩,感慨系之。

「用中國畫獨特的視覺形式表現歷史發展、城市文化,反映時代精神,是我長久以來不斷思考和探索的藝術創作課題」

如何用中國畫獨特的視覺形式表現歷史發展、城市文化,反映時代精神,一直是我思考良久、不斷探索的藝術創作課題。最近幾年更盤桓心中,久久不能去,時常通過閱讀古典文獻、國內外寫生與採風等機會強化意念,積累素材,以便待情緒凝定、靈感到來時勾勒畫稿,付諸實踐。

2018年6月,受有關方面委託,我創作了體現上海城市歷史文化為主題的巨幅中國畫《上海》(寬7.5米、高5.4米,已陳列於西郊賓館貴賓廳),聚焦這座城市淵源有自的紅色文化、海派文化和江南文化,力求藝術地呈現「這裡是上海」的時代映像,凸顯城市建設與發展背後的歷史厚度與人文溫度,並完美地展示作為中國「改革發展排頭兵、創新發展先行者」的偉岸氣魄。

這幅單幅面積過40平方米,為迄今上海最大尺幅的中國畫甫一亮相,即讓人們所驚嘆:這就是我們眼中的上海。《上海》之所以獲得廣泛認同,我想是因為它抓住了這座城市紅色文化、海派文化和江南文化交融互通的典型特徵,在描繪其過往歷史、展現未來發展的同時,更捕捉到了它當下的脈動。聚焦石庫門這一上海特有的建築符號,就是聚集城市的煙火氣和城市人的生活,就是通過形象化敘說它的昨天、今天和明天,傳遞和凸顯它巨大的變化,它所擁有的開闊眼界、博大胸襟和能包容、敢創新的卓越的風采。

回想2017年加入由當時的上海市文廣局等單位發起的以描繪時代風采為主題的創作行列,接手《「南大」蝶變》(450cm×240cm)巨幅中國畫,我就已試著從闡釋寶山顧村「南大」地區城市發展的軌跡出發來構思創作。在我看來,要把一個區域性的「蝶變」濃縮於一幅畫中,既需有飽滿的創作激情充盈其間,又須得以豐厚的內涵,呈現這種浸透著主觀情思的客觀,平面性的構圖形式展開最為合適,倘再輔之以縱橫開闊的空間形式,就可以很好地表現出一種淋漓盡致、氣貫全局的體調與品格,足以與上海城市發展的宏大進程相匹配。有幸的是,這一點我做到了。

此後,我又著手大型中國畫《山高水長》(630cm×450cm)的創作。吟誦大詩人李白《上陽台貼》「山高水長,物象千萬,非有老筆,清壯可窮」詩句,萌發了創作靈感。心之所向,素履而往,有一種特彆強烈的衝動,催促我尋四百多年前徐霞客的舊蹤,去實地感知他「大丈夫當朝碧海而暮蒼梧」的雄心壯志,和「達人所之未達,探人所之未知」,不畏艱險、勇於探索的偉大精神。

從古至今,中國人都以「山高水長」來比喻人之佳范或清譽,也間以狀情意的深厚和恩德的綿長。由此聯想到,上海作為欣欣向榮的國際大都市,有著鮮明而獨特的海派文化,它有如一個容器,不僅兼容並蓄,海納百川,還能面向未來,謙遜地吸收外來文化,同時又不忘自己固有的傳統。就像匯集千商的碼頭和到達四方的通衢,是世界文明的集散地,各種文明的交匯點。所以,我的這幅作品以《山高水長》命名,意蘊中國博大的胸懷與深邃的傳統文化匯聚於上海這座城市,并力爭用個性化的繪畫語言講好城市的故事,兼以傳承中國文化的傳統,以體現藝術的高度、深度和溫度,為主題創作和主旋律創作趟出一條更開闊的新路。整幅畫面繪製了56棵造型各異、昂首挺立的蒼松,寓喻中華大家庭56個民族團結一心、攜手奮進,並用以象徵中華民族堅忍勇敢、不畏艱難的高尚品質與奉獻精神。2010年上海世博會舉辦時,我曾也畫過一幅《海天松濤圖》(218cm×66cm×6),作品以浩瀚的海天波濤為背景,力求突出恢宏的氣勢,這些作品所描繪的自然景觀,其實都可視作對上海城市精神的一種反映。

接連創作十多件大尺幅作品之後,我腦海中關於歷史題材的創作意念愈見清晰起來。我期望自己的畫既有歷史的寬度與厚重,更崇尚那些內容有勾連、筆法有傳承、意境相統一,且有崇高感的恢宏巨製,並認為惟此才能藝術性地展現中華民族深層而獨特的精神追求。

「瓜熟蒂落,百幅中國畫《話說徐霞客遊記》是我長時期漸進式文化沉思的積澱使然」

在歷年積累的500多張相同題材畫稿的基礎上,我將百幅中國畫《話說徐霞客遊記》定位為2019年度創作的重點。全身心投入這種具有連貫性的大體量創作,是我長時期漸進式文化沉思的積澱使然,又是我久存心間的嚮往。

創新是民族進步的靈魂,是國家興旺發達的不竭動力。正是由於「時日彌久,積澱日厚;空間益廣,見識日深;歷經艱辛,方見世奇」,《徐霞客遊記》才光耀後世,才得與漢張騫、唐玄藏並稱「游聖」。現在,每年5月19日的全國旅遊日,就是依徐霞客遊記開篇的日子確立,這既包含著後人對先驅的由衷的感念,也是對他悠長遊歷的美好的回望。

徐霞客身上體現的精神文化,突顯著「創新」的要素。具體說來主要有如下幾點。

一是質疑。「盡信書不如無書」,人的認識總會受到空間、時間的局限,這決定了人對真理的探索是永無止境的。徐霞客每到一地,遍求地方志書,加上實地考察,詢問鄉人,故能對前人書中的錯誤多有質疑駁正,如嵩明遊記所成《盤江考》中,就多如此。

二是尋源。「不到黃河心不死」,尋根山水,順江考察,是徐霞客的風格,其刨根問底的精神令人嘆服。他在路途極為不暢的情況下,僅憑雙腳考察出雲南六大水系,令人嘆服至極。尤其是在前往嵩明考察楊林海子和盤龍江水系時,是在從滇東往滇南、順南盤江考察回來、深入滇南數千公里的基礎上,第二次重入尋根北盤江源頭進行的。

三是嚴謹。為準確得出北盤江源頭所在,除在嵩明一路尋游之外,徐霞客還尋找南京金山法師,求同鄉幫助他解答心中的疑惑,將實地考察、翻閱前人史書與詢問當地人相結合,以求可靠結論。

四是辯證。徐霞客兩次橫穿嵩明,以眼中的高度與目測的距離,把在楊林主峰看到的藥靈山,以及從尋甸羊街看到的藥靈山進行比對,其通過比對分析、多角度的歸納總結,以準確描述事物真實性的做法,也盡顯現辯證的認識觀。

畫家再多的想法,只有通過線條與色彩才能在宣紙上變現,通過筆端一起一收剎那間的頓挫與使轉,才能宣洩並實現心中的創新理念。畫家尋求創新之路,關鍵在於思想之變,在於自我理念的更新與突破。真正在藝術上有追求的畫家,應當既有在畫齋中傳神寫照,臨摹古人的本領,又能有漫遊天下,出遠門寫生之特長,總之須「兩手硬」。

一個時代的畫家,必須關注時代之精神,探究所身處時代的精神。脫離時代精神的藝術,僅是單調的概念和觀念的圖解,絕算不得真藝術。藝術總是要承載的,它首先應該承載的就是這種時代精神。回望新中國成立初期的美術作品,如董希文的《開國大典》,直至今日,只要站到畫前,那個時代的氣息依然會撲面而來,令人真實感受到畫家的宏大敘事。石魯的《轉戰南北》,把烽火戰爭的場面予以人性化處理,陝北的黃土地恰好烘託了偉人的胸懷與智慧。陳逸飛、魏景山合作的《占領總統府》以獨特的構思再現了歷史,充滿著濃郁的現場感。還有羅中立的《父親》,形象地詮釋了土地和人民的命運,同樣具有時代震撼力。其他藝術領域也一樣,凡是凸顯時代精神的優秀藝術作品,電影也好,小說也罷,總是後人談到那個時代時繞不過去的標誌。鑑賞這些經典之作,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大時代特有的氣息。如果今天我們的創作總是囿於傳統題材,我們的追求簡單延續古人的格局,那100年之後的人們,如何從我們的作品中,獲取今天這個時代的特有信息呢?

「繪製百幅《話說徐霞客遊記》,也是我探索中國畫創作變化創新之道的過程」

因此,繪製百幅《話說徐霞客遊記》選題研發項目的過程,也是我探索中國畫創作變化創新之道的過程。自2019年3月起,隨著項目的推進與鋪開,我的認知愈見清晰。

首先,藝術創作必須有實地採風與寫生作支撐,走出畫室,去尋找自然萬物間僅屬於自己的符號語言。一年間,我背著畫架,攜速寫本沿徐霞客當年的足跡,跋山涉水,幾乎走遍了徐霞客踏訪的每一處,過程中時常會被千奇百怪的峰巒地貌所吸引,並忍不住大聲讚嘆;又時常被神秘而遠古的曠野景致所震撼,止不住流連忘返。如此且行且記,畫幅隨著腳步延伸再疊加,以致達上千幅之多。直到今天,回念空山寂寞,滿目荒寒,被重岩疊兀生髮出的我無限的遐思,和因其雄偉的氣勢,而激盪出的使欲將宋畫神韻與時代精神相契合的自己的激情,是這樣既提升了對徐霞客人文精神的再認識,同時也真感悟到自然之美才是大美,依然十分感動。總之行走之路就是發現之路,只有用心用情細緻體察,才有發現的收穫可得,才能夯實中國畫傳承與創新的基石。將寫生稿轉換成中國畫的過程,就是將自己採集於名山大川的氣息與感受表達出來,這是一種全身心投入的真正的二度創作。

其次,畫家需要終身學習,尤須放開眼量,提升認知,用實踐提振自我的「精氣神」,其過程與人生同步。畫者要能獨步天下,須首先具備敢於「棄」的膽識,棄人所取和人之執著,又取人所棄和人之輕慢,方有「坐殘明月」的享受和「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收穫快樂。把繪畫作為終其一生的事業,就必須在「棄」中守住寂寞,砥礪前行。這樣基礎紮實了,創新底氣自然就厚重了。黃山是徐霞客四次登攀之地,作為山水畫家,黃山當屬必去之處。2019年,我又追蹤其足跡,專程去了五台山、恆山等地,前後10天時間,情緒完全沉浸在游聖的世界裡,一邊體味他當年的壯志壯行,一邊實地寫生,留下了50多幅寫生畫稿。更值得紀念的是,沿途有許多創作思緒並激發,被催生。

山水畫在中國畫歷史上為什麼高於人物畫,而且最得到文人的尊崇?除去歷史原因,不能不說是因為它更能展現文人的心境和趣味。中國藝術在晉唐時就把自然之景與藝術家的心境融合在一起,倡導藝術家走出畫齋,置身於天地自然間寫生,是謂「寄情自然」,這決定了藝術是直接導源於生活的。當然,還包括自然與藝術的相激相盪,相互生髮,如將書法的線條引申到自然的山水和花草生機勃勃的生長中,滋生出一種線條的美感,等等。這種來源於現場的「寫」生,既不同於簡單的自然摹仿,而是賦予自然以主體的意志和生命力;也不與西畫那樣對著模特兒缺乏情感交流地描摹,而是把生命的創造力和自然的創造力高度融合在一起。此又是謝赫、張彥遠等所力主的「氣韻生動」。對於後人而言,它既是畫家對創作動力學的全面概括與總結,也是畫家與自然互動的真實記錄。寫生過程首要突出的就是把自然中富有變化的氣息與生命盡善盡美地演繹出來,也即要重視自然中最富生命力的氣脈的表現,它既是自然的造化,又體現為畫家筆墨與自然美的互動。

於我而言,傾注全力創作百幅與徐霞客有關的畫畫,還有一種特別情懷,就是深受江南文化的滋養。我生於人傑地靈的上海嘉定,自小受父親的薰陶影響,耳濡目染詩詞歌賦與書法繪畫,江南文化早已深植於心而外化於行。尤其是,鄉賢前輩陸儼少先生畢生創作的大量詩文繪畫,一直是我景仰的楷模。徐霞客的故鄉江蘇江陰地屬江南,文化可謂同根。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內心追隨徐霞客步履,用紙筆述說家國情懷的想法愈發強烈。在專程拜瞻徐霞客故居,仔細觀摩每件藏品,知曉其本事,尤其是他「一生只做一件事」的精神後,一種如強大磁場般地吸引力,點燃了我久久積攢於心的願望。於是,將願望化為行動,提筆完成《話說徐霞客遊記》。

山水畫是中國畫的重要門類,通過刻畫名山大川來展現其背後精神層面的內涵,是對畫家雙重的考驗。除了筆墨技巧之外,還考驗畫家必須能提煉自己的思維,通過畫面來映現前賢所要表達的生活情趣乃至哲學精神。以畫百幅畫的方式來致敬徐霞客,如同跑一場馬拉松,需要投入超常的精力、專注力與意志力。我希冀通過我的努力,將視角聚焦於傳統經典,為建立民族的文化自信推波助瀾。

具體地說,是在墨痕的線條、紙面的色澤以及畫面的意境上有所進步。線條是中國畫安身立命之本,最重要的表現手段,它合乎繪畫的二維本質,依賴其劃分區域。「線」具有強烈的表現力,「線」的造型與「一線二面」的認識,無疑是中國畫的精髓。創作期間,我試圖將不斷更新的認知與純熟的技法融匯其中,展現出新的面貌。其次,包括墨痕在內的色澤應用力求引入新元素,「五墨具備」與丙烯等顏料擇量參與,讓宣紙效果呈現出特有的亮麗,而線條、塊面、色彩營造的多維空間通透,也力求有所改觀。至於畫面的意境,則著重在傳承中有所創新,既顯現宋畫雄強剛勁之手法,兼取元畫典雅秀潤的意味,探索將眾多前賢的筆墨語言在畫面上合理貫穿,以現代人的審美視角,營造「筆墨當隨時代」的氛圍。

總之,百幅中國畫《話說徐霞客遊記》的創作,除了關注畫畫本身之外,更重要的是關注文化的傳承,關注中國文化的家國情懷,如此不負韶華,勇於擔當,是吾深願。

(作者為國家一級美術師、上海中國畫院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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