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AI財經社 李逗 趙怡然
編| 孫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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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小學全面開學的倒數第5天，北京市防控降級的第5天，豐臺體育中心游泳館開業的第2天，北京一日新增6例新型肺炎病例，讓這一切又重新歸零。
6月12日晚間，一則從切割進口三文魚的案板中檢測到新冠病毒的消息，讓三文魚成為最大的「嫌疑犯」。一夜之間，北京的主要商超企業超市發、物美、家樂福等連夜下架三文魚，一些中高檔的日料店，也不見了刺身的身影。
由三文魚引發的恐慌開始大規模蔓延。尚未蓋棺定論之前，人們拿出了三個月前研究蝙蝠、野味的心態，再次瞄準了三文魚。
3個月前，沒有在華南海鮮市場解決的歷史問題，這一次，留給了京深海鮮市場。
「圍剿」三文魚
一條在大西洋冰冷海水中歡快游弋的三文魚，只需短短三天，就可以出現在中國的海鮮批發市場上。如果趕上特殊時間節點，這條魚也能在短短一天之內，攪動北京這座擁有2000多萬人口的特大城市。
比如12日晚開始發酵的一條新聞：北京新增新冠肺炎確診病例到過新發地及京深海鮮市場，且商戶切割三文魚的案板上檢測出病毒。新發地董事長張玉璽緊急回應，「產品的貨源來自京深海鮮市場」。
新發地農產品批發市場關閉 圖源/視覺中國
6月13日早上，京深海鮮市場馬路旁排起了長長的貨車隊伍。從昨天下午開始，一向暢通的貨運道路，就被前來搶貨的車輛擠得水泄不通。人群與推車貨車進進出出，擠作一團，像在從下沉的船中打撈物品。慌亂中，一箱海產傾覆在地，迅速蔓延成一灘腥味極重的、散發冷氣的泥水，和汗水交織在一起。攤主盯著看那些海產看了一會，選擇放棄。
位於北京豐臺區大紅門商圈內的京深海鮮市場，是北京地區最大的鮮活水產品集散地。這裡匯集了國內乃至世界各地的海鮮產品，不僅面向各大賓館、飯店餐飲業和其他零售市場，而且面向廣大百姓餐桌。這裡平均每天有5000輛交易車輛穿梭，每天售出的海鮮等水產品約有137噸。
在海鮮成為被重點「關照」對象的同時，整個京深海鮮市場繃緊了神經。酷暑中，一名剛卸完貨的中年男子靠在樹上休息，汗流浹背，神情疲倦。據其介紹，全面排查從12日開始，所幸市場無人感染新冠病毒。今天凌晨四點，市場開始允許進人，老闆趕緊催促他們過來，趕在市場封閉前搶出貨物，「老闆瘋了一樣，我累得不行，走慢一點，他在後面追著喊快走，難道就你想休息？」
有攤主從市場內搶出貨物，就近在路邊擺攤出售。「這些蝦是昨天賣剩下的，再不賣掉就死了。你想要，我比進價再便宜五塊錢。」
13日中午12點，京深海鮮市場下達最新要求：市場只出不進。而最早查出病毒的新發地農貿市場，也在6月12日中午宣布暫時休市，進行集中整治和環境消殺。
隨著打撈搶救工作告一段落，商戶的心情也由焦急轉為氣憤。對於傳言，一名專營進口冰鮮三文魚的商戶告訴AI財經社， 從昨晚到現在，他的電話不停，微信不停，加起來湧入幾千條信息。「如果三文魚真能傳播病毒，為什麼不就地銷毀，還允許我們把貨搬出來？」他相信目前手上的現貨庫存，以後只會漲價。「我並不是氣損失，是氣有人胡亂甩鍋。」
但現實是在官方未發布確切消息之前，一場關於三文魚的「圍剿」已經開展。北京超市發、物美、家樂福等連夜下架全部三文魚， 每日優鮮、叮咚買菜、小象生鮮、盒馬鮮等線上生鮮平台上，三文魚產品均被先後下架。
一家日料店員工稱，「從昨天下午開始，三文魚的採購就變得很緊張。沒想到今天一早就接到通知，全部下架三文魚產品，今天上午食藥監部門就過來檢查了兩次」。
由於本次疫情發生地也是海鮮市場，這很容易讓人們聯想到與半年前武漢的情形。所以顧不得三文魚沒有肺，成為病毒中間宿主的可能性極低這一事實，人們再次陷入談魚色變。
兩次病毒都出現在海鮮市場，專家分析這也與國內海鮮市場的環境相關，低溫、潮濕、人雜的環境本來就更容易成為病毒傳播地。「冰塊、泥水、魚腥味，都是很常見的」，一名穿著黑色雨靴的海鮮攤主說，他去過日本，發現當地的海鮮市場比國內要乾淨整潔很多。
所以分割案板上的三文魚是躺槍了嗎？
三文魚如何進京
這要從京深海鮮市場的三文魚來處溯源。
公開資料顯示，中國的三文魚，主要從挪威和智利進口，其它還包括法羅群島、蘇格蘭、加拿大、英國、澳大利亞、冰島等國家和地區。2018年1月，僅挪威三文魚對華出口量就達1700噸。挪威海產局分析師稱，按出口額計算，2019年中國是挪威最大的三文魚增量市場，也是挪威三文魚的第九大出口市場。
一名業內人士稱，在所有進口的三文魚中，超過七成流通渠道是餐館，其次是商超、電商和新零售渠道。那三文魚又是如何從遙遠的大西洋海域，一步步走上餐桌？
圖源/視覺中國
生鮮平台每日優鮮方面告訴AI財經社，對進口海鮮的供應商都需要完整的原產地證明，以及完整的海關報關手續和對應商品的進口檢驗檢疫文件。
一篇由「海鮮指南」發布的題為《實地探訪挪威三文魚落地提貨全過程》的文章，梳理了三文魚入境過程：搭載53件來自挪威產區的冰鮮三文魚的航班，從挪威首都奧斯陸起飛，經停土耳其伊斯坦堡，落地廣州白雲國際機場。落地後，水產公司憑提貨單，到位於跨境電商園區的機場貨站，將貨物裝車，運往海關的入境水生動物查驗區，由海關工作人員，對冰鮮三文魚進行抽檢。抽檢合格，發放海關簽發的《入境貨物檢驗檢疫證明》，才能運往批發市場。
AI財經社諮詢位於北京、上海、廣州等地的多名進口三文魚批發商發現，各地批發市場，通常只發省內。也有部分實力相對雄厚的日料店及海鮮店，直接是由機場入關後，由總部分發各店，減少國內市場的中間交易環節。
「冰鮮魚必須保存在0-2度的環境下。沒分割時埋在冰里保存，分割後必須放到專業冷藏櫃里，普通快遞做不到，都是用冷藏車。」一名批發商說，「但即使是冷藏車，夏季也很難保證不出問題，因此很少跨省運輸。」
三聯生活周刊援引中國物流與採購聯合會冷鏈物流專業委員會方面稱，目前中國冷鏈市場的特點還是小、散、亂，影響全國性冷鏈服務能力和網絡的形成。有數據顯示：當前國內水產品的冷鏈過程斷鏈比例約為42%。
至於冰鮮三文魚是否如野生動物一般，缺乏成熟的檢驗檢疫標準流程？有業內人士稱，挪威產區三文魚海水養殖由來已久，規程相對完善，覆蓋全生產鏈，具備一定可追溯性。到達國內後，國內海關也幾乎批批抽檢。
雖然海關把關相對嚴格，但據「 AIPharos月光社」援引SeaFoodSource（海鮮之源）水產行業網站刊出的文章，拋開走私等灰色地帶不談，京深海鮮市場中，許多進口海鮮公司並非來自海鮮行業，只是被高利潤吸引，行業生態不算良好；其次，經銷商及餐館老闆擔心利益受損，往往對進口渠道往往諱莫如深。
這一點也得到批發商間接印證。有批發商向AI財經社表示，自己對進口渠道了解有限。他曾嘗試索要相關人士聯繫方式，遭到拒絕。
一則被忽視的海外消息是，今年3月下旬起，智利一家三文魚生產商在當地工廠內發現了5起新冠病毒確診案例。媒體稱，事後該工廠並未停工，未被隔離的工人依舊在進行生產，繼續出口。
與其談魚色變，不如改變飲食習慣
風波平息之前，「進口三文魚」的字眼，被各大商家們避之不及。但在這之前，由於供應鏈條的日趨成熟化，以及「挪威48小時冷鏈直達」等宣傳下，進口三文魚產品往往成為人們選購三文魚的第一選擇。
事實上，許多國人的三文魚食用習慣，大多都是在日料店根植下來的。在裝修高檔的日料店裡，金槍魚壽司、三文魚刺身等食物的出現，讓三文魚成為很多中產階級的最愛。根據挪威海產局提供的數據，2020年1~4月，一共有8416噸冷凍北極鱈魚出口到中國，這要比排名第二的英國，超過一倍還要多。
圖源/視覺中國
相比之下，國內三文魚產品始終不受消費者待見，很多人認為，國產三文魚，無論從肉質還是運輸管控方面，都不如進口三文魚來得有保障。
消費者對於出口三文魚喜愛，也導致很多商家在標籤上手腳。在北京的許多個超市，部分超市在售的三文魚產地標識為「本店」，消費者難以從標籤上直接區分進口還是國產。
不過，在中國農業大學副教授朱毅看來，虹鱒魚不是三文魚的說法，只是大家的「誤讀」罷了，「三文魚是鮭鱒魚類的總稱，其中是包含虹鱒魚的。也就是說，虹鱒魚也是三文魚的一種。兩者從營養價值來看，其實差別並不大，只是在口感上會有些區分。」
輿論發酵下，國產三文魚迎來了一次意外的「翻身」機會。不過，即使商戶們極力抹除進口三文魚的標籤，也並不意味著國產三文魚的食用安全無憂。
「新型冠狀病毒的可以與哺乳動物宿主的受體蛋白同源物形成穩定複合體，但同魚類、鳥類或爬行類動物無法形成。在哺乳動物之外，新冠病毒很難感染魚類動物。從這個原理上來講，三文魚自身形成病毒幾率極低。檢測出來的三文魚案板上的病毒，很大可能是三文魚在中間處理環節，被感染上的。從這個角度上來看，食用國產三文魚並不意味著是安全的。」朱毅表示。
相比擔心三文魚引發的消費者病毒恐慌，朱毅認為，不如改變下三文魚的飲食習慣更為實在。近幾年來，生吃、半生吃海鮮及肉類食品受到人們的追捧，但這些食品在生長過程中易被寄生蟲感染，烹飪溫度不高的情況下，寄生蟲會始終存留在食物中，從而導致感染食源性寄生蟲人明顯增加。
中國農業大學食品學院營養與食品安全系副教授范志紅也認為，「目前並不能確認是三文魚本身帶病毒，進口之前被帶病毒的工作人員污染病毒，還是在進入市場之後的後續處理中受到人為污染。對於三文魚而言， 重點在於飼養三文魚的環境、飼料、魚成長的整個過程等等。鑒於進口魚類檢出病毒，更要注意避免生食任何魚蝦貝類等食物。」
從蝙蝠、野味到三文魚，在尋找新型冠狀病毒宿主這件事兒上，國人報之以極大的熱忱。只不過，從和病毒纏鬥的半年時間來看，這將是一項長久的挑戰。
如今，在北京連續56天新增確診病例為零後，北京市防控等級重新升級。這一天，北京市民們又看到曾經那個熟悉的官方提醒：勤洗手，戴口罩，少扎推，不聚集。
（註：邵藍潔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