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遠
去年的現在，正是美國總統川普春風得意、躊躇滿志的時候，持續強勁的經濟擴張，創紀錄的就業率，華爾街股市的一路高歌，加上在野的民主黨內四分五裂，讓川普對贏得連任充滿期待和信心。如果美國總統選舉定格在去年11月3日，川普的連任似乎毫無懸念。
但今年3月新冠肺炎疫情加劇以來，美國的一切都在改變。至少從表面上看，美國國運危殆，內憂外患。新冠病毒與政治病毒的疊加，經濟危機與種族衝突的交織，街頭抗議與輿論對立的加劇，導致美國陷入一團亂麻。
5月25日手無寸鐵的非裔美國人弗洛伊德被白人警察跪殺事件尚未平息，6月12日晚亞特蘭大市又發生非裔青年布魯克斯被警察擊斃事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事件不斷發酵，把美國推向不可預知的新混亂中。
圖片說明：6月6日，人們在美國紐約街頭抗議。 當地時間6日，喬治·弗洛伊德之死引發的集會和示威繼續在全美多個城市舉行。儘管弗洛伊德已離世近兩周，多地抗議規模依然龐大。（來源：新華社 郭克 攝）
美國總統選舉日益臨近。民主黨推定的總統候選人拜登支持率不斷見漲，而自身的民意支持率持續下滑，不會善罷甘休的川普急需改變目前的不利局勢，需要強烈發聲煽動，以確保其以白人至上主義者、極端民粹主義者和右翼勢力為主的基本盤穩固。儘管美國疫情依然嚴峻，大範圍的人員集聚又是大忌諱，美國北卡州在最後關頭拒絕了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在該州的舉行，但川普已經顧不得這些，他將於當地時間6月20日在俄克拉荷馬州舉行大型政治集會，發表競選演說，為贏得連任造勢。
集會舉辦地俄克拉荷馬州塔爾薩市的衛生部門執行主任布魯斯•達特，與美國不少傳染病防控專家一樣，對舉辦此次大型集會深表憂慮，認為在此情勢下舉行大型集會將造成一場公共衛生災難。達特提醒當地居民：「無論是誰舉行這場集會，我們建議您都別去參加。」但鐵了心的川普，根本不會理會一個小城市衛生官員的勸告。
選擇在美國種族衝突加劇的敏感時期，選擇在塔爾薩市舉行共和黨的大型集會，本來就充滿爭議。塔爾薩市有過一段麻煩的種族歷史。1921年，這裡曾發生嚴重的種族騷亂，數百名非洲裔美國人在此地遭白人毆打。上周五川普在接受福克斯新聞台採訪時，否認集會地的選擇是特意安排，但他又稱此次集會應該被看作是一場「慶祝」。他要「慶祝」什麼，了解美國歷史和現實的美國社會輿論，都知道川普的「葫蘆里」在賣什麼藥。
危機之下，特別是非洲裔弗洛伊德和布魯克斯遭白人警察殺害後，川普坐在了美國騷亂的火山上，也處於美國社會批評輿論的漩渦中心。作為美利堅合眾國的總統，在此社會民意巨大分裂的危機和敏感時機，他應該站在是非分明的公正立場上，否則只會引發美國更大的動亂和危機。但川普就是川普。他有他的主見，他很清楚是誰把他捧上了白宮寶座，繼續執政需要誰的支持。美國非裔人僅占總人口額14%多，而白人占比多達60%多，川普的心理天平加上他固有的種族傾向，促使他在話里話外都站到了非洲裔的對立面。
當下的美國，輿論雜蕪，群情激昂。美國警察尤其是白人警察已經成為全美各種輿論討伐的主要對象，美國多個州已從經費預算、裝備人員和警察行為規範等多方面，對警察採取限制措施。多名警察遭解僱，涉嫌殺害非洲裔人的警察更是被指控犯有二級謀殺罪和三級殺人罪。不僅全美各地乃至全球各地的非洲裔人憤憤不平，要求討還公道，徹底解決非裔等少數族裔在美國的政治、經濟和社會地位不公平，甚至翻出歷史舊帳，把當年迫害非洲裔人的著名人士雕像等斬首、毀滅或扔入河中。在此社會輿論壓力下，敢公開站出來為白人警察辯護甚至為白人歷史人物開脫者，寥寥無幾。甚至共和黨內的一些白人參議員和政要，也反戈一擊，站到非洲裔人的立場上。
但川普總統總是那麼勇敢執著和任性。儘管有時被逼無奈，在記者臨場提問或一些公開講話中有些支支吾吾，試圖兩面討好，卻往往不知所云。美國輿論認為他的基本邏輯思維很明確。輿論注意到，至少在弗洛伊德被害，全美各地爆發大規模的抗疫示威活動，各地警察都顯示低調克制，一些白人警察和警察局長甚至以跪倒方式面對抗疫示威者，以求民眾諒解和寬容時，川普仍以其固有的方式表達了強硬，甚至要求加派美國正規軍上街平亂，結果遭到美國軍方的反對和抵制，讓川普顏面盡失。
視頻截圖：川普在疫情發布會上怒懟記者。（來源：白宮視頻）
亂象之下，危機時刻，美國人都在看川普會做什麼，會說什麼，儘管很多人對他將秉持何種立場並無懷疑，但川普在此時此刻怎麼說，對他們在11月3日總統選舉中的選擇至關重要。白人總人口雖占比60%，但並非美國的白人都站在川普一邊，至少民主黨的白人選民與川普勢不兩立。
拜登以及民主黨實際領導人、美國眾議院議長佩洛西等政要和地方各州的民主黨州長，在弗洛伊德和布魯克斯被白人警察殘暴殺害後，頻頻表示對非洲裔的同情和支持，並積極推動對美國警察行為的立法規範，獲得了社會輿論的點讚。
川普總統6月11日在達拉斯與執法部門、宗教領袖和小企業主舉行的圓桌會議上表示，他的政府正在制定一項行政命令，以鼓勵警察在執行公務時達到使用武力的「專業標準」，包括緩和抗議升級的策略，並強調這項命令將鼓勵警方使用「同情的力量」執法，但他仍為自己呼籲執法部門「統治街道」以平息抗議活動的強硬表態竭力辯護。
川普辯解說，警察隊伍中總會有「壞蘋果」，但這些蘋果很少見。6月11日，川普在德克薩斯州達拉斯舉行的一場討論「正義不平等」的活動中警告說，不要給「數千萬體面的美國人貼上種族主義者或偏執者的標籤」，他還公開反對將當年美國南部聯盟的軍事指揮官的名字從美國軍事資產中移除的建議。對川普的這些表態，白人至上主義者自然心領神會。
美國的亂並非始於今日，但今日之亂卻是美國歷史上少見的，而且亂象不會就此打住，還將繼續發酵。美國為何持續生亂，此次更加混亂，美國國內和國際輿論有多種分析評論。
俄羅斯總統普京6月14日在俄羅斯電視一台播出的訪談節目中指出，美國近期發生的抗議示威活動是其內部深層次危機的表現。他認為，「毫無疑問，正在美國發生的（抗議示威）是其內部深層次危機的表現。事實上，我們從美國總統川普上台時就注意到了這一危機」。普京這番話說到了根本上。
據分析，美國的混亂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原因：
一是美國的特殊國情。美國是典型的移民國家和多民族國家，美國建國不到244周年，目前真正土生土長的美國人已寥寥無幾，當年大量歐洲人移民到美國，後來美國以所謂的世界「民主自由的燈塔」自詡，世界各地的人們在所謂的「美國夢」的誘惑下紛紛向美國移民。目前的美國究竟有多少種族、宗族和族裔，恐怕很難有人說的清楚，但大概念可以說：凡是世界上主要的民族和族裔在美國都能找到，而白人長期來占據著美國社會的統治地位，各種法律、執法和行政人員以白人和白人利益為主。在此大背景下，美國的種族問題特別是種族不平等必然存在，並隨著美國政治、經濟、社會和科技的不斷變化而變得更加凸顯。非洲裔和拉美裔人口在美國的少數族裔中占比算是較多的，他們敢於抗爭表達並比較抱團，因此境遇還算是比較好的，其它少數族裔的社會地位有很多還不如非洲裔和拉美裔人。
二是美國的複雜歷史。美國建國時間雖不長，但先後經歷了獨立戰爭、南北戰爭、進步主義、大蕭條、法西斯主義、冷戰、民權運動、全球金融危機和疫情危機等一系列危局和亂局。特別是美國對外接連不斷地發動戰爭，在244年的歷史上僅有寥寥無幾的數年沒有對外戰爭。內戰與外戰製造和留下了各種矛盾，如果此次再把當年美國南北戰爭的歷史和奴役黑人的歷史徹底清算，則種族矛盾和歷史糾紛將更加尖銳。
三是美國的政治制度。雖然美國不像其他很多國家那樣政黨林立，長期來主要是共和、民主兩黨，但兩黨爭雄爭霸激烈，互有廣泛而又強大的政治基礎和社會基礎。近年來美國的政治分裂和社情民意分裂，造成了美國社會的更加分裂。
資料圖片：美國總統川普在華盛頓白宮。（來源：新華社）
美國的政治體制在當年設計時，就以所謂的「三權鼎立」為自傲，彼此有嚴重的制約，但這也為以後的各種爭鬥留下了餘地。川普上台以來以另類風格試圖打破美國的傳統政治格局，獨攬大權，但結果被民主黨人以濫用職權遭指控，被民主黨控制的眾議院彈劾，如果不是參議院掌握在共和黨手中并力保他，川普恐怕早已含恨離開白宮。川普的好鬥和另類，府院矛盾的空前尖銳以及民主黨人從來對他的不認可，加上今年總統大選在即，美國的政治爭鬥不僅變得日益激烈，也各自都有了法律保障和支撐。
四是美國的經濟和社會危機。美國政治與社會的混亂，往往與經濟有很大關係。美國經濟穩定的時候，矛盾不多也不尖銳，但一旦經濟出現問題或發生危機，社會矛盾立即尖銳激化。
美國在十九世紀五十年代以後有過三次超過100個月（8年多）的經濟擴張，但每次擴張之後就伴隨著經濟社會危機。在美國度過2008年金融危機，出現持續10多年的經濟擴張後，現在又到了一個轉為危機的時間節點。美國雖仍在新產業、新科技等方面保持著全球領先和主導權，但美國經濟特別是股市的泡沫也越來越可怕，以貨幣寬鬆為核心的美國經濟復甦效果偏重於投資者和富翁，川普為謀求連任而採取的大規模減稅為主的經濟刺激措施，導致美國社會貧富差距不斷加大，很多非洲裔、拉美裔等少數族裔生活在日益貧窮之中，一些傳統工業地帶的就業發生嚴重危機。
在此大背景下，美國出現了各種社會思潮，包括「創新資本主義」「包容資本主義」「新公益運動」等形形色色的聲音此起彼伏，而民粹主義、極端主義和右翼保守主義、激進社會主義紛紛登場。由於利益不同、分配不公、站位不同，美國社會的改變始終形不成共識，相反更加混亂。有人主張繼續自由民主，推行新自由主義，有人主張復辟復舊，甚至提出把「國王」請到美國來。
川普本來就帶著巨大的爭議進入了白宮，入主白宮後又試圖另搞一套，發誓要贏得連任，而民主黨人又發誓要把他拉下馬。各種利益博弈和自私自利的心術，導致了美國政治、經濟和社會的波動不寧。總統不僅沒有起到平衡和維穩的作用，相反屢屢成為動盪動亂的催化劑，試圖亂中獲利。
一些人甚至擔心，如果川普在今年的大選中失敗，他將不會輕易交權。如此看來，美國一場更大的惡鬥和混亂也許尚未到來，這不能不說是當今美國的悲哀！
（作者周遠為東方智庫首席研究員、東南大學國際戰略智庫首席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