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疫情蔓延多國封城，人們紛紛回家隔離，遊客數量銳減。感嘆空城的同時，居然出現未曾預料的一幕。
比如前段時間疫情最嚴重的義大利，不僅威尼斯運河變得清澈見底，還意外看到魚群在河水中暢遊。要知道威尼斯作為旅遊勝地，水上活動和人為污染，河水始終渾濁不清，多次重金治理，始終無效。
如今似乎一夜間，如同魔法般，運河變成有史以來最清澈的一次，困擾已久的污染居然自行解決了。不僅魚群，連天鵝都回來雙雙暢遊。
羅馬曾經人滿為患的「許願池」噴泉，居然有水鳥在悠閒嬉戲。米蘭、羅馬以及義大利北部工業污染重災區，空氣也恢復了前所未有的清新透明。撒丁島甚至罕見的出現海豚。
無獨有偶，早前NASA給出的衛生圖片也顯示：疫情期間，我國的環境污染也明顯減少。變化有多大，左邊1月和右邊2月的對比圖，一目了然。
這些未曾預料的「奇蹟」背後，是無盡的深思。我們只是減少出行幾周，自然就發生如此巨大的變化，可見我們曾經的破壞，是多麼觸目驚心。
也許，是時候反思
我們究竟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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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il Bunkering #8，Niger Delta, Nigeri
如果人類消失，地球會變成怎樣
這個課題，無數智者都曾深思過
但從沒有人，能給出真正的答案
同樣的問題，如果有天末日降臨
所有的生命包括人類都灰飛煙滅
這個地球的表面，還會留下什麼
石器、青銅、鐵器、蒸汽文明… 人類在地球各個層面，都留下刻骨銘心的「痕跡」，折射出社會與自然間的種種「博弈」。
攝影藝術對這種「痕跡」的記錄由來已久 —— 從富有詩意的「遊記式攝影」到記錄現實的「新地形攝影」。
如今，逐漸演變為具有強烈個人情緒的「新地景攝影」，既賦予影像強烈的個人情緒，又夾雜「新地形攝影」的紀實特徵。
而愛德華 • 伯汀斯基，便是深諳此道的後工業時代「攝影大師」。作品被古根海姆、泰特美術館等最頂尖藝術機構收藏，獲獎無數，包括首屆TED獎、美國國家雜誌獎等。
Edward Burtynsky
藝術生涯早期，伯汀斯基對「原始景觀」情有獨鍾。受抽象表現藝術的影響，賦予「原始景觀」唯美的抽象圖示和色調錶現。
Uranium Tailings #12，Elliot Lake
Nickel Tailings #30，Sudbury, Ontario
但隨著創作的深入，伯汀斯基逐漸意識到：「在如今的時代，被人類活動改變的景觀，往往更具震撼」。
奧林匹斯山遙望，密集的人類居住區，仿佛蔓延的黴菌和結群的蟲鼠。「我開始關注如此多的生命，給現存資源施加了何種影響」。
Highway #8，Santa Ana Freeway, 2017
PS10 Solar Power Plant, Seville, Spain
採礦業、伐木業、工業廢料、大型垃圾堆、塑料堆、橡膠堆；新舊工業設備堆疊，數目之大造就了物體的結晶形態。
能源危機、氣候變暖、人口增長、工業化的失控，人類活動對地球環境造成了不可逆的深刻轉變，已然成為影響全球地形和生物演進的主導力量。
Dandora Landfill #3, Plastics Recycling
Ferrous Bushling #17 Hamilton, Ontario
我看到在自然毫無抵抗的情況下
人類肆無忌憚地擴展著活動範圍
就如野草般，瘋狂的成長和蔓延
伯汀斯基最終選擇，用其後35年的創作生涯，行遍全球，將鏡頭推至鮮少涉足的工業風景與社會憂患的核心地帶，為龐大的人類地球工程尋找失序的證據。
「我們正處於重大滅絕事件的風口浪尖」，主流社會往往用冗長的文章講故事，但藝術家，卻擅長用撲面而來的感官主導情緒。
Dandora Landfill #1，Nairobi, Kenya
伯汀斯基說：「我決定將自己置於旁觀者的角色，對支持70億人類所需使用的各種系統進行觀察。用畢生精力，見證人類在地表留下的不可磨滅的印記。」
跨學科的研究實驗，縝密的事實取證
超宏大的環境表現，絕美的視覺效果
Oil Bunkering #4，Niger Delta, Nigeria
突破地域的局限和感官想像
呈現出深刻複雜的危機圖景
乍看之下是如此詭異而壯觀
卻仿佛末世圖景般寓意不吉
Pivot Irrigation #11, High Plains, 2011
身臨其境的震撼現場
展示了深刻卻常被遮蔽的全球性轉變
令人不由屏住呼吸，危機感撲面而來
「我們快沒有時間了」
人類紀
2002年，生態學家 Eugene Stoermer 與諾貝爾化學獎得主 Paul J. Crutzen，將數萬億年地質演變的時間軸，劃至「全新紀」Holocene 之後的新紀元 ——「人類紀」。
Petrochemical Plants，Baytown, USA
二氧化碳和懸浮微粒增多，原始森林大量砍伐，海洋嚴重酸化、過度捕撈，珊瑚迅速消亡... 正戲劇性的改變著地球景觀。
龐大的尺幅，俯瞰式的冷峻視角，抽象的空間及鋪陳感，揭示了自然景觀的震撼景象和資源耗盡的殘酷現實。
The Alberta oil sands, captured from the sky
人類一直視大自然為供應鏈，世界每年消耗600億噸材料（包括能源、金屬礦、工業和建築礦物）來滿足全自身繁衍的新陳代謝。
Ferrous Bushling #7，Hamilton, Ontario
Markarfljót River #2，Iceland
俄羅斯別列茲尼的基地底 350米
隧道掘進導致海底暴露絢麗岩層
Uralkali Potash Mine, Berezniki, Russia, 2017
加拿大的不列顛哥倫比亞省
殘存的尚未破壞的原始雨林
Avatar Grove #3，Vancouver Island
印度尼西亞因為海水持續升溫
而面臨白化消亡的原始珊瑚礁
Pengah Wall #1 Komodo National Park
無論自然生態、工業採掘還是城市
都是對大規模人類系統的真實還原
Saw Mills #1，Lagos, Nigeria, 2016
極具視覺張力的影像背後
卻揭示了無比殘酷的現實
污染破壞和擴張的野心間
最終要面臨的結果是什麼
從2000年的「拆船」，2004年的「人造景觀」，到2006年「採石場」，「礦山」，「原油」，2010年「水跡」，2016年「鹽田」，直至2018年的「人類紀」。
龐大的主題，百科書式的探索，伯汀斯基用通過系列章節和地點串聯，結合詩意和象徵，觸目驚心卻美得無可爭辯。
讓最終降臨的天啟末日，也呈現出絕無僅有的絕美時刻。
《人造景觀》
Feng Jie #3 & 4, Three Gorges Dam
中國儼然成為世界製造大國，高速沿線工廠工舍連綿不絕。新的「製造版圖」成為各類企業和數百萬工人的棲息地。工業生產能力的提高和大量的廉價勞力，共同推動中國成為全球供應鏈中的重要角色。
Urban Renewal #4，Old City Overview
中國的工人們仍用原始方式處理高風險的電子垃圾，回收珍貴的零部件，同時將自己和環境暴露在鉛、汞和鎘等有毒的元素中。
China Recycling #12，Waste Sorting
Old Factories #9，Fushun Aluminum Smelter
中國正經歷巨大的轉型期，城市化使越來越多的工人為製造業搬遷，大規模城市重建此起彼伏。整座城市，仿佛巨大的加工廠，一切都如機械般有序而冰冷。
Manufacturing #10ab，Cankun Factory
Old Factories #4，Shenyang Machinery
《採石場》
Carbonera Quarry #1，Italy, 2016
伯汀斯基曾前往美國佛蒙特州6次，拍攝世上最深的採石場 —— 漏斗狀的露天石礦仿佛倒置的金字塔，呈現人類對原材料的極致追求，所創造出的建築奇觀。
採石場銹跡斑斑的表面，既展示了採掘技術的進化歷程，也展示了採石場自身的創造過程。
Rock of Ages #7, Active Section, Barre
Rock of Ages #25, Abandoned Section
光學壓縮的空間模糊了現實的尺度。我們自身的存在與創造的空間相比，竟是如此微不足道。技術，似乎正在變得比生命本身，更加強大。
Rock of Ages #15，Active Section
Carrara Marble Quarries #3，Carrara
曾為泰姬陵提供石材的印度馬可拉採石場，窒息的壯美背後是巨大的成本。過去5年里這裡發生了500多起嚴重事故，隨時引爆的炸藥讓工傷不勝累舉，被稱為「死亡之坑」。
Makrana Marble Quarries #8，Rajasthan
Makrana Marble Quarries #13，Rajasthan
伊比利亞採石場超450 英尺深坑
仿佛內外顛倒的，終極建築之夢
這裡只有無所畏懼才能掙扎求生
我們消耗著自然，也消耗著生命
Iberia Quarries #8，Cochicho Co.Pardais
《礦山》
Mines #22，Kennecott Copper Mine
礦石提供了工業進步的必須之物
而殘存土地之上留下的巨大空洞
則成為這雄心和貪得無厭的證明
Silver Lake Operations #15，Australia
這些來自澳大利亞勒弗羅伊銀湖、卡爾古利尾礦以及丹皮爾鹽池的航拍，是伯汀斯基最美的作品之一。
這些傷痕累累的風景，仿佛物盡其用、追逐利益和夢想的詩意證據 —— 展示出人類文明在發展過程中，所建造的巨大紀念碑。
紀念著我們無與倫比的技術、智慧和野心，也記錄著我們肆無忌憚的破壞、摧殘和索取。讓我們對自然的貪得無厭，一目了然。
Mines #22, Kennecott Copper Mine
Silver Lake Operations #16, Lake Lefroy
伯汀斯基融匯風景和攝影的獨特理念，提醒我們自然並非永恆不變，而是具有強烈的可塑性 —— 而我們，正讓事情變得更糟。
Morenci Mine #1, Clifton, Arizona
《原油》
Alberta Oil Sands #9, Fort McMurray, Alberta
對石油的利用是現代工業的基礎。石油本身既是能源的來源，也是對其持續危害我們棲息地的，恐懼的來源。
SOCAR Oil Fields #10, Baku, Azerbaijan
加拿大阿薩巴斯卡油砂礦床，曾是世上唯一適合大規模地表開採的，大型油砂礦藏。積年累月液壓鏟車碾壓下肆無忌憚的挖掘。
Oil Fields #19ab, Belridge, California
SOCAR Oil Fields #1ab, Baku, Azerbaijan
如今此處徒留有毒的巨型尾礦池，仿佛仰望蒼穹的巨大傷疤。時刻提醒我們：肆無忌憚的物質財富背後，是尚不自知的高昂代價。
Alberta Oil Sands #9, Fort McMurray, Alberta
Oil Fields #27, Bakersfield, California
《水跡》
Cerro Prieto Geothermal Power Station
2009至2013，伯汀斯基歷時4年，足跡遍布歐美、加拿大、印度甚至冰島，拍攝了代表之作《水跡》。集中在人類為利用水而建立的系統之上，展示了扭曲的生物形態、樞紐灌溉、水產養殖以及社會文化。
Oil Spill #15，Gulf of Mexico
「我想了解水是什麼，了解人類對它的使用和濫用，追蹤全球饑渴和飽受威脅的證據 —— 當人類某天離開之後，究竟會留下什麼。」
Silver Lake Operations #12, Lake Lefroy
Silver Lake Operations #5, Lake Lefroy
在檔案式的抽象風景，無論美麗還是恐怖，抑或是兩者組合，顯然都不是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自然資源。
Colorado River Delta #2，Near San Felipe
「入侵」：2010年5月，當英國石油公司的深水油井，開始向墨西哥灣注入數百萬桶石油時，伯汀斯基拍下汪洋下石油泄漏的圖像，藝術的紀錄下這一標誌性的新聞事件。
「與其說我在追逐災難，不如說我在關注工業對自然景觀的大規模入侵。」
Oil Spill #4Oil Skimming Boat, Gulf of Mexico
Oil Spill #10，Oil Slick at Rip Tide
Oil Spill #13Mississippi Delta, Gulf of Mexico
「匱乏」：水資源稀缺或受到威脅的地區，如薩爾頓海，科羅拉多河三角洲，過去的40年里沒有一滴水，如今是沙漠；
Colorado River Delta #8, Salinas, Baja
1913年，歐文斯湖水被迫分流到洛杉磯
如今這裡的土地，徒留乾涸的有毒湖床
Owens Lake #1，California, 2009
「在這歷史的關鍵時刻，我們正觸及人類擴張的極限，以及這個星球所能承受的極限。」—— 所有觸目驚心的證據，在這片傷痕累累的土地上一目了然。
Colorado River Delta #10, abandoned farms
Dryland Farming #27, Monegros County
Phosphor Tailings Ponds #3，Polk County
「源頭」：地表水來源於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和冰島，這兩個地方也是水循環的關鍵階段：山脈，包含冰川和雪。這是伯汀斯基首次將鏡頭聚焦原始荒野，而非人類系統的強加。
然而，自然最初的給予是纖塵不染，是如此壯麗、豐富而美妙。
Mount Edziza Provincial Park #1
Ölfusá River #1，Iceland, 2012
《人類紀》
如今我們已深處「人類紀」—— 人類對地球系統深刻而持久的變化進程中。
Sidarth Nagar，Worli, Mumbai, India
Highway #5 Los Angeles, California
從大規模象牙貿易黑市，到最後一頭白犀牛的滅絕，穿越尼日三角洲的泥濘與縱橫交錯的石油盜竊網。深入俄羅斯邊境巨大的礦坑裂洞、佛羅里達州被污染的磷尾礦池。
伯汀斯基用意味深長的主題，恢弘震撼的視角，讓觸目驚心的現世景像直切要害。
Building Ivory Tusk Mound，Nairobi
這些規模驚人的視覺證據：巨大的傷口深深地扎進地球，從煤礦和銅礦、煉油廠、鹽田，到所有的荒地，石油泄漏和由此產生的殘骸 —— 我們正讓這片土地傷痕累累。
這些吸力與斥力、誘惑與恐懼間的對話，無論拍或不拍，都已然存在。
Oil Bunkering #7，Niger Delta, Nigeria
地球曾見證五次大滅絕事件：流星撞擊，火山爆發，海洋藍藻活動等，都曾導致致命毒性沖入大氣。這些自然報復，支配著億萬生命的起起落落。
隨著人口爆炸和工業發展，人類短時間內成為巨大全球變化的推動者。或許我們，即將成為第六大滅絕事件的肇事者。
我們的星球受到的影響與任何全球化災難一樣強大，但這僅僅是由一個物種的活動造成的 —— 我們自身 ——「技術革命正把我們變成吞噬所有生物的病毒」，而世界正承受著所有成功背後的痛苦。
China Recycling # 7, Wire Yard, Wenxi
從「單純視覺的吸引和超越」
到「身臨其境的震撼和體驗」
伯汀斯基的攝影超越圖片的視覺震撼，切換到文明坐標和社會語境的廣闊視野。迫使我們直視自身創造的一切，深刻反思文明發展至今的狀態，也重新認識生命的本性。
Silver Lake Operations #10, Lake Lefroy
China Recycling #8 Plastic Toy Parts
提出問題來引發深層的思考
是當代視覺藝術的特色之一
雖然通常不會給予明確答案
Saw Mills #2, Lagos, Nigeria, 2016
「35年過去了，我看著城市的廢墟，看著周遭的生活，我們快沒時間了。」
「也許這一微薄之力，有助於讓我們反思，也讓我們的後代，依然有可能繼續體驗美好的生命本身，和地球所能給予我們的奇蹟和魔力。」—— 伯汀斯基
Eystri-Rangá River, Iceland, 2012
這地球上的每次災難和每次疫情
都是大自然在向人類發出的警告
對自然保留某種敬畏，至關重要
因為無限的索取，終會走向毀滅
References
www.edwardburtynsky.com/photographs-index
地球不需要人類拯救，需要拯救的是我們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