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平心靈的傷!上海402名志願者接聽2萬來電

台海網 發佈 2020-05-19T02:34:28+00:00

自1月25日「希望24熱線」開通防疫專線以來,至今接聽了2萬多個來電,其中與疫情直接相關的有7000個。

當身體上的疾病終將以痊癒方式終結,心靈上的傷是否也能隨著時間而消散?

自1月25日「希望24熱線」開通防疫專線以來,至今接聽了2萬多個來電,其中與疫情直接相關的有7000個。來電者中,從最開始擔憂自己是否感染病毒,到因隔離而引發親子矛盾,再到後來復工復學後產生焦慮……在疫情不同階段,希望熱線發布《安心防疫手冊》,最新發表的3.5版關注了復工復學引發的不安心態。

疫情期間接線量翻倍

疫情發生之初,希望熱線在武漢的接線站關閉了。來自疫區的電話,通過一根根電話線分散到全國其他18個城市的接線點中。

「我現在每天工作20個小時,但即便這樣,僅有的一點休息時間卻睡不著,人一直處在極度亢奮和恐懼的狀態,我該怎麼辦?」這是鍾景接到的第一個疫區電話。

來電者是一名在武漢一線搶救病人的護士。當時,病房人滿為患,防護服和口罩不夠用,但她沒有時間擔心自己的安全。「我不能回家,照顧不了孩子。不知道這種狀態到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我看不到希望……」

「身體上超負荷工作,心理上承受著巨大壓力,這是一線醫護人員的普遍困境。」鍾景說,救死扶傷是醫護人員的職業角色和社會角色,但醫護人員也是活生生的人。

4001619995,「要留,要救,救救我」,這條24小時危機干預熱線2012年12月成立於上海,目前在全國19個城市共有1000多名持有心理諮詢師職業資格的志願者接線員。面對不同類型的求助者,還常設有學生專線、抑鬱專線和生命專線。今年1月25日,開通了「防疫專線」,這是當時最早開出的一條全國聯網的24小時疫情心理干預專線。鍾景和其他402名志願者第一時間報名成為「防疫專線」接線員。

疫情期間的接線量是原來的兩倍,剛掛上電話,另一個電話就會響起。有醫生女兒的焦急求助:「現在病房裡已經沒有口罩了,我爸還要堅持去上班,你幫我勸勸他!」

小小的接線室只有10平方米不到,但這些接通天南地北的電話線,卻把全國各地正在進行的生離死別投放到接線員的面前。

一位武漢的大學生來電說:「我懷疑自己感染了病毒,總覺得自己發熱,臉紅出汗。」接電話的是志願者徐聲:「這可能只是你自己的感覺,你測過體溫嗎?」「一天測幾次,每次都是正常的,可我焦慮得不行。」

男孩今年上大三,學校放假期間曾經和同學聚會,當時疫情還沒有爆發,沒想到一個星期過去,武漢的情況急轉直下。「日子太難熬了,醫院人滿為患,我想去醫院,又不敢去。」他很擔心自己是潛伏患者,醫生說要觀察14天,他在家待了一周已經焦慮得無法忍受。

「你聽我說,心理過度焦慮狀態也會導致坐立不安、胸悶、臉紅出汗,但不是感染了肺炎。」他建議男孩恢復熱愛的健身活動,難得在家就多幫父母分擔家務……

「人在十分焦慮時,最好的方法就是把焦慮、恐懼的情緒充分宣洩,再安下心來,做自己該做的事。」徐聲說,這些做法都是來自熱線《安心防疫手冊》里的指導。

疫情發生後,希望24熱線學術總監林昆輝第一時間編寫並發布了《安心防疫手冊》,供接線員和大眾從中了解疫情心理干預的方法。

復工復學後的公眾焦慮

漸漸地,因病毒的未知風險而引發不安的來電在減少,由於隔離造成的親子矛盾、家庭衝突,以及抑鬱加重的來電開始增多。

鍾景接到一個初二學生的來電哭訴:「我已經離家出走在外面過了一夜,錢只夠住一晚酒店,不敢回家,怕回去還會挨打。」這段時間由於在家上網課,父母對他學習管得很嚴,摩擦不斷,父親甚至出手打了他。

鍾景耐心地聽他講了與父母之間的矛盾,以及雙方對讀書這件事的不同看法,她發現孩子其實最害怕父母不愛他了。「爸爸是在氣頭上才會說那樣重的話,換位思考一下,你生氣時也會說氣話啊。」後來知道他沒錢吃飯,鍾景開始和孩子聊吃的東西,掛電話前,孩子答應掛了電話就回家。

「那段時間小孩打來的電話特別多。」鍾景說,長時間居家隔離,孩子和父母突然多出很多時間待在一處,容易產生親子矛盾。「學生對網課不適應,缺乏自律,父母臨時充當老師的角色來管教孩子學習,在工作和管孩子的雙重壓力下,難免造成衝突。」

如今隨著學校復學,同樣會帶來孩子的心理不安。「復學後,面對『又來了的』學業、成績、考試、師生關係等無法逃避的學習生活環境,不少孩子會在個人的心境中產生一些負面心理,從而引發頭暈、肚痛、專注力差、記憶力不好等心身症狀,以及各類違反規則的偏差行為。」鍾景說,父母師長必須防微杜漸,極力改善親子關係,幫孩子減輕學習壓力。

最近,徐聲曾接到一個湖南的農村女孩打來的電話。「女孩原來在城裡一家飯店裡做服務員,如今疫情逐步解除警報,她也回到城裡找工作,但找了一個星期沒有找到。」電話里,女孩哭著說:「父母就給了我一千塊錢,我在旅館已經住了一個星期,錢都快花光了,工作到現在還沒有找到……」

針對復工與復學的3.5版《安心防疫手冊》中指出,復工帶來的不安心境,首先會直接引發個人情緒不穩定、自信心低下,從而間接導致職場角色的破壞,影響個人與團隊的生產力,繼而又間接導致家庭角色的破壞,家庭生活中情緒容易衝突,易口不擇言做出偏差行為,讓全家陷入重大壓力。

心裡的傷仍在潛伏期

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根據接線員們以往處理汶川地震、天津港大爆炸的經驗,PTSD的潛伏期一般在幾個星期到6個月之間,有的更久。

一名武漢的24歲男孩在這次疫情中失去了親人,他說自己沒有哭,因為哭也沒用。「本來在封城之前媽媽已經出城了,後來因為不放心家裡又返回來,她如果不回來就不會感染……」電話里,他反反覆復地對接線員說這幾句話。

男孩的這種反應,是PTSD的典型症狀「閃回」。「對他來說,媽媽出城又回來,這件事都是『不該發生』的,他心裡過不去這個坎,腦海里會一直閃回失去親人的畫面,這是不受控制的。」接線員徐聲說。除了「閃回」,許多在疫情中經歷過疾病或親人離世的人還會有過度警覺性反應,看到醫院,或聽到別人咳嗽,心裡就會覺得難受。

疫情進入第三階段,是需要恢復正常生活和工作秩序的時候,但有些人是回不去的。「嚴重的PTSD患者很難正常地上學、上班,他們的自殺率也比普通人高。」接線員黎瑛說,如今大部分城市的疫情已經得到控制,人們處理完了手頭的工作,送別親人,抗爭結束,停下來的時候,發現眼前物是人非,心理創傷才真正出現。

這些高危人群還必須接受長時間的心理治療。「熱線其實不是為了一次性解決來電者的心理問題,更多是聽他們的傾訴,給他們一個宣洩的出口。等他們宣洩完了,發現人生還有其他事情可以做,還有其他的路可以選擇,還可以繼續活下去。」接線員鍾景說。

典型災難的災情時間短,重在災後心理重建,但生物疫情的災情分成三個階段,非常漫長,心理防疫與干預的重點是在災情中,因為災情是慢慢緩解的,所以災後的PTSD反而不特彆強烈。希望熱線學術團隊的專家指出,在疫情第三階段,要更關注遇難家屬與一線醫務人員的心理危機干預,以及社會大眾家庭生活的重建,職場生活、校園生活、社會生活的重建。

永不停歇的生命熱線

祝光何是希望熱線2012年在上海設立時加入接線員隊伍的第一批志願者,熱線365天24小時運行,今年是他在接線中度過的第八個春節。

「因為隔離,很多人的心理問題反而被提出來,得到了解決。任何事情都有好的和壞的一面。」祝光何說,疫情期間,有小夫妻因為終日待在一起而產生摩擦離婚的,但他也接到不少來電,本來是要離婚的,因為隔離不得不面對面地坐下來,溝通好了,反而不用離婚了。還有很多孩子上大學以後就很少在家,如今反而多出了一段陪伴家人的時間。

這一段非常時期對接線員來說也是特別的。按照希望熱線的規定,接線員必須到接線室現場辦公,不能綁定私人電話。「接線室里發生的事情只發生在接線室里,走出這扇門,就回到自己的角色。」黎瑛是上海接線點的負責人,她告訴記者,上海站的接線員來自本地和蘇浙地區,疫情期間,出於對接線員的安全考慮,只讓有自駕車的志願者上崗,不允許乘坐交通工具來接線。「但即便是這樣,依然有許多人選擇走出家門,守候在電話機前。」

希望熱線的上海接線室位於閔行區一幢辦公樓的樓頂,10平方米的房間裡分出四個接線間,一張小床,一張貼在牆上的工作守則,一隻微波爐,這就是接線室的全部陳設。「疫情期間,有接線員拖著行李箱驅車100多公里過來接線兩天,晚上接線間隙就在簡易床上小憩;也有人頂著寒風騎1個多小時電瓶車趕來。就算城市停擺了,熱線卻不會停。」

「有的人打來電話時很痛苦,掛電話的時候很輕鬆,五分鐘以後又想不開,又打電話來……這樣的循環個案很多,問題都不是一次性能解決的。」祝光何說,但他很慶幸自己能陪伴這些陌生人走過他們最痛苦的時光。

「那個來電話說要自殺的男孩,掛電話之前問我能不能加我微信,想和我交個朋友。」接線員徐聲說,「雖然按照規定我們不能留私人聯繫方式,但這表明來電者信任我,我很開心,下班回家的路上心情都會輕鬆。」

熱線每過一段時間,會收到很久之前來電者發來的感謝信,還有寄來喜糖的。雖然素未謀面,但接線員們清楚,信中人已經走出人生困境,迎來了新生。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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