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哲學源流史》人文主義哲學之十一:蒙田1

麟劍的人類史 發佈 2021-10-18T14:17:47+00:00

人文主義哲學之十一:蒙田1  蒙田是文藝復興時代獨具特色的思想家、文學家。有的研究者認為,蒙田的人文主義特徵不算典型,其實不算典型也是一種典型,一種非典型的典型而已。蒙田作為文學家,他不寫小說,也不寫劇本,他以風格獨特的散文而聞名。

人文主義哲學之十一:蒙田1


  蒙田是文藝復興時代獨具特色的思想家、文學家。有的研究者認為,蒙田的人文主義特徵不算典型,其實不算典型也是一種典型,一種非典型的典型而已。蒙田作為文學家,他不寫小說,也不寫劇本,他以風格獨特的散文而聞名。蒙田作為思想家,又不寫理論文章,不注重理論素養,他以自己深具個性的散文而聞名。

蒙田不像他那個時代的其他思想家那樣,具有色彩鮮明的理論品性與風範。他既不像布魯諾那樣激烈火爆,也不似埃拉斯謨那樣喜歡和擅長冷嘲熱諷,又不像馬丁.路德那樣是一位掀起萬里狂飈的風雲人物,更不像托馬斯.莫爾那樣,對未來充滿一腔希望並富於浪漫的想像力。自然,他也不像馬基雅維利那樣,對現實政治問題一往情深。蒙田與他們個個不同。他所關心的似乎只是與自己的日常生活最為緊密相關的事情。

誠然,在他的著作中,也涉及到政治,涉及到宗教,涉及到戰爭,但這一切都是站在" 人" 的需要、" 人" 的希望、" 人" 的感受、" 人" 的好惡、"人" 的理解的角度去觀察去思索的,或者乾脆就是站在他蒙田的角度去觀察去思索的。至於他得出的結論對與不對,甚至於有沒有結論,那都無關緊要。而他本人原本也沒有打算非要證明自己的正確。我這樣看了,就這樣寫了;這樣寫了,也就這樣拿出來給各位觀看。至於讀者,您可以同意,也可以不同意;您不同意又何妨我寫,您同意了又何妨我不寫。從這個意義上看,蒙田確是文藝復興時代一位很有個性的思想家,或者說,蒙田是" 本色" 的人文主義者。

  因為所謂人文主義者,就是專門關心和研究與人相關的一切事宜並以人為中心的思想家。自然,科學也是與人相關的,宗教也是與人相關的,政治更是與人相關的。但在這一切內容中,花大氣力去關心和凝注於人本身及其生活的人物中,蒙田縱然不是唯一的代表,也是一位十分出色的代表。
  蒙田的這個風格,在他一生的方方面面,尤其在他著作的字裡行間都有體現,而他的主觀心態更是自覺。他非常欣賞古羅馬喜劇作家泰倫修的一句名言:" 我是人,我認為人類的一切都與我血肉相關" ,並把這句名言和其他一些與之類似的格言掛在自己的書房,作為他生活的座右銘。而他自己,也曾說過許多具有同等價值的格言、妙語,比如他曾經說過:" 寧願多了解自己,不願去了解西塞羅。" 他關心自己,而且據他說:" 我只能研究和考察我自己;即使我研究別的東西,也只是為了將它們應用於我自己。" 但是文藝復興時代的" 人" 這個詞,本身即具有非常豐富的含義,同時也具有相當大的伸縮性與模糊性。
  而在蒙田這裡,人與個人與人的理念,往往是合一的,至少是相通的。他說的關心自己,既可以理解為是他的一種感受,也可以理解為一種觀念和理論。作為一種個人感受,關心自己就是關心蒙田;作為一種理念或理論,則是一切人類成員的自指——人人皆應關心自己。而人人都應關心自己,亦有類於人人皆應關心" 人" 的意思在內。蒙田似乎也覺察到這一點,所以他又曾說過:" 每個人都包含人類的整個形式。首先,我通過普遍的自我同世界溝通。"
  但從蒙田的文章傾向看,他說的人主要是指個人——我。而這一點,正是他那個時代文化的革命性所在。因為文藝復興是對封建時代的攻擊與反叛,而封建時代的最大特點,是人格的分裂。只是因為東西方封建文化的模式差別,其表現方式略有不同。中國封建文化的特徵是它的禮教特色,上尊下卑,男尊女卑,君尊臣卑,父尊子卑,人分十等,等等有別;官上有官,奴下有奴。西方的封建文化形態,則表現為人、神分離,神對人的壓迫。而神在塵世的代表則是教會,教會的最高首領終於取得半人半神、神下之人、人上之神的特殊地位。

人文主義要提高人的地位。打破封建文化的統治,在東方先要打破等級,在西方先要破除迷信。人不但要在神的面前直起腰來,而且要理直氣壯地表現自己,關心自己。蒙田的人文思想,價值在此。實際上,資本主義文明的一個重要標誌,是它對人的價值的承認,而對人的價值的承認,首先表現在對個人價值的肯定與保護。只是這個歷史觀念的成熟與完成,已不是蒙田一個人可以勝任的了。
  但是蒙田並沒有這樣深究細論,深究細論其實也就不是蒙田了。他只管把問題提出來,餘下的事請讀者自去品味。而唯其如此,才形成蒙田風采,並使他的思想和文章別有趣味。
  在蒙田看來,人無疑是世界上最複雜的一個研究課題。人的複雜,不僅表現為它的群體複雜性,而且表現為它的個性複雜性。你先不要講什麼我們人類,就算把我們的" 們" 字去掉,也已經複雜無比。蒙田一生中最欣賞的一句名言,就是" 我知道什麼?" 他認為這句話無比深刻,並依照當時的風尚,把這句話鑄在一枚勳章上,勳章的另一面則鑄著一隻天平,作為這句名言的形象體現。

  " 我知道什麼?" 這是最平常的一句話。然而最平常的語言中常常蘊藏著最複雜的真理。400 年前,蒙田把這句話作為一個問題提出來時,他說他自己對此不能做出肯定的回答。那麼,400 年後的今天,我們就可以對這句話做出滿意的回答了嗎?那怕這回答只是自己滿意也行。" 我知道什麼?" 如果我們認真對自己提問並打算認真予以回答的話,我想那將是一個十分不易回答的難題。您知道什麼?您知道現代物理學的發展趨向嗎?您知道現代數學面臨的危機嗎?您知道電腦傳染病的根治辦法嗎?您知道人類什麼時候能攻克癌症嗎?您知道如何消滅狂犬病嗎?您知道怎樣有效利用人類賴以生存的有限能源嗎?您知道您老人家的壽命嗎?您知道您的家人對您的真實看法嗎?您知道此時此刻有多少大大小小的隕石塊向著地球飛來嗎?您知道下個月的物價嗎.您知道您的住處周圍有多少小生命嗎?您知道您明天的心情是好是壞嗎?您知道您婚姻的前途嗎?您如果樣樣都知道,那您一定是一位超人,而超人是不在蒙田先生的命題範圍之內的。您如果不知道,那麼您去問蒙田,而他會用他條幅上的一句話回答您:" 一切確定之物實乃無一確定。"

蒙田的時代,是人的地位日益高起來,神的地位日益低下去的時代。人與神的關係,正是在他那個時代發生巨大變化。而他的人文思想,主要的不是表現在對神的批判上。他不是把神的地位拉下來,而是對神之種種,不予重視。他是一位不以戰鬥取勝的人文主義者。他的辦法是:第一,關心人;第二,關心人;第三,還是關心人。通過對人的關心,來達到他的人文追求。
  因此,他對後世最有影響也最有價值的思維方法,是他的懷疑主義。其矛頭自然是對準中世紀傳統觀念,對準中世紀經院哲學的。他不滿意中世紀經院哲學,認為它們瑣瑣碎碎,沒有價值;指出它們自相矛盾,批評它們沒有生氣。
  他的懷疑主義不是先從別人講起而是先從自己講起,問起:" 我知道什麼?" 正因為我不知道什麼,我才要懷疑。我懷疑我知道的東西是否正確,通過懷疑,達到批判舊說,回歸人本的思想目的。
  蒙田運用他的懷疑論的時候,最擅長以悖論的方式證明懷疑論的理論價值。他常把前人、古人對同一事物的不同認識一一列出,然後讓他們以自相矛盾的方式暴露自己。仿佛中國古代寓言中的"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然後從矛盾中指出這些內容的不合情理。

  懷疑論作為一種哲學方法,其實由來已久,特別在古希臘哲學中找到它的創始者的大量論述和比之蒙田更為系統和抽象的理論表現。蒙田的獨特之處在於,他把懷疑論運用到他的" 人" 的觀念中來,讓它們直接為他的人文思想服務。他不追求理論效果,儘管他也喜歡自稱是個有理論系統的哲學家。但他的懷疑論的價值主要還是表現在他對一切與人有關的方方面面的懷疑上。
  蒙田的懷疑主義,其外在表現往往成為相對主義。比如一個人佩服凱撒,另一個人佩服殺害凱撒的殺手,他們當中究竟那個人更對些呢?比如同樣一個行為,有人以為是善,有人以為是非善,則善與非善之間有沒有一個客觀標準呢?在蒙田看來,所謂客觀標準是沒有的。他說:" 善惡的評價,大部分依賴我們的意見。" 又說:" 無論富裕、光榮或健康,都不能具有比我們所賜給它的更多的美妙和快樂。每個人的處境佳否,全視他自己的思想。快樂的,是那自己覺得快樂的人,而不是那別人認為他快樂的人。只有信念使快樂真實。" 有些道理。比如親人死了本該悲傷,但莊子死了夫人,他卻鼓盆而歌。可惜這不能成為普遍真理。而懷疑的妙處,正在於對於一切均可懷疑。
  但這不能證明蒙田對於一切只會懷疑,而沒有自己的半點主張。其實,懷疑就是他的主張,而懷疑的結果,就是他的結論。例如他說某件事值得懷疑,這好像不是結論;而正因為這件事情值得懷疑,所以不要信它,這" 不要信它" 就是結論。
  綜上所述,一方面,蒙田要用人文主義思想去觀察周圍的一切;一方面,又要用懷疑主義方法去審視這一切。把這兩點結合起來,才是一個完整的蒙田。
  他的這種獨特的人文主義思想方式在方方面面皆有展現。
  首先,表現在他的著作方面。他是西方近代史上第一位以精美的散文形式表現其理念追求的。他不要求完整的思想體系,也不講究專業術語——他那裡根本也沒有什麼專業術語。他的文章,語言流暢,風格平易,文辭優美,不求雕飾,似乎也沒有經過精心設計。一些文章,甚至內容與題目不大相干,題目只能代表開頭的一段話,後面的文字便行雲流水,瀟灑而去。他本是一個極為博學的人,更可貴的是雖博學而不擺架子。他不作高頭講章,只管天文地理、山南海北,一路扯將開去。喜、怒、哀樂,無所不涉;花、草、魚、蟲,無所不言。雖對古希臘古羅馬經典作家廣徵博引,實行的卻是既來之則安之,合用者則取之,無須者則棄之的方針,並不考究所引文字有多少背景和體系。他好用比喻,比喻使他的文章更活潑也更易傳播,能以生動的例子講明的問題他就絕對不用理論公式。他的某些文章,內容冗長,文筆不甚嚴謹,這與其說是他文章的缺點,不如說是他文章的特點。實在的,一個以平常之心而作" 閒話家常、抒寫情懷" 的人,他就難免興之所至,不知所之。
  況且他生性不喜賣弄,更反對尋章雕句傻用功,別人挑燈夜戰,他還要以埃拉斯謨式的口吻諷刺幾句。他說:" 您以為他是在書中尋求一條通向更健全、更快樂、更聰慧的道路嗎?沒那回事。他會把普勞圖斯的詩律、拉丁詞的正確拼法教給後人,他甚至會為此而賠上老命。" 用語刻薄。但對那些只會讀死書,死讀書,為著一個逗號不惜用盡三瓶墨水的人來說,也不失為一劑良藥。學問本是尋常事。非把學者弄成不食人間香火的神仙模樣的人,若非故弄玄虛,就是成心和自己過不去。
  蒙田博學,因為他好學。他尤其喜歡古希臘古羅馬的一些經典作家。對於蘇格拉底自是一往情深。對普魯塔克、塞尼卡、西塞羅、盧卡萊修、賀拉斯、拉爾修、凱撒、希羅多德、塔西佗等也都非常喜歡。他喜歡他們,但不迷信他們,而是像與身邊的老朋友一樣,與他們溝通和交流。他有時還要和他們開點玩笑,比如對當時的人文主義者們常常引用的普羅泰戈拉的那句名言:" 人是萬物的尺度" ,他就調侃說:" 真是的,普羅泰戈拉給我們編了個難以置信的故事,把人當作萬物的標尺,卻從來不曾量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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