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早上，都固執起來，一人一米的地方，都是大紅花被子，在炕上連成一片，裡面是慵懶的思想，凸凹有致。問題的根本在於大花被子蓋著的這些姑娘，淅淅瀝瀝的不願意穿冰冷的衣裳，剛坐起來又躺下，太難了。伸出手摸頭上臉盆里的冰，哎呀又縮回被子裡不見了。等太陽，太陽稍後在玻璃窗上浥輕塵。那會兒，蒸蒸的熱氣散開，厚重的霜從上到下一百條細細水流湍急到窗台上，就呼啦啦都起來了。這個早上，我拉一下鋪在上面的毛巾，咔嚓一下，一半扯了下來，一半凍住了。
我在這裡就一個冬天，與以往比較，遇到了超出的寒冷，遇到了雪徐徐落下的聲音，遇到黑夜黝黑，夾雜著狗吠聲，它們衝著天空，像夜空裡大聲咳嗽，震掉了月色。
那個晚上我坐在地上的玉米杆上，在炕下邊牆洞口用力地燒炕，一邊吃烤熟的地瓜。張琴進來塞給我一個紙條，給你，吳剛讓我給你的。不不，不要，你快給他送回去，我像堅決的不饒人，像要急瘋了。張琴拿著紙條又出去了。那個晚上很心酸，真是大膽的人多，無趣。白馬王子被糟蹋的土崩瓦解，只要垂下眼皮就一個夢、一片夢被毀，大抵就是老黃瓜皮在穿梭，在四周里，夾雜著那個人走路像牙痛的哼哼聲。哎！夢被侵蝕的四分五裂，毀去，下一次我該怎麼想念城裡來的大學生？怎樣：重拾舊夢。
千千萬日常不能遇到這樣的事情最好。
從那之後，吳剛看到我的影子就嘿呀，嗚哇，吆喝的烏七八糟，以為自己是仙女，原來是烏鴉。他的指桑罵槐很有本事，我只能躲著他。那天晚上我去後面院子裡拿東西，剛轉身往回走，吳剛晃晃悠悠出來，他酒氣熏天，站在一個大坑邊上，是剛挖出來的菜窖，我走了一步，他說：「你給我站住，為什麼撅我的面子，我不就是想要追求你嗎？給個痛快話，行不行。」沒等他說完我返回身奔後門撒腿就跑，繞一圈從前門奔到屋裡，喘著粗氣。她們幾個說你碰到鬼了？是，是吳剛，在後院問我為什麼不給他面子，我怕他把我推進大坑裡，跑回來的。
事隔一段時間，工廠保衛科的人來找我，把我領到一個遠一點的路上問：「是不是吳剛追求你，你不同意他要殺你？」我嚇到了，聽到追求兩個字的時候又厭煩，這話有人說，由我聽來，覺得憂傷，說都別說，不管是誰。我不屑地翻了一下眼皮，轉身一邊走一邊說，沒有，不知道。他們隨我走著一邊說：你不用害怕，如果真是那樣組織保護你，收拾他。我站住：沒有，他沒說要殺我，子虛烏有。
這件事情是我們一屋的徐小玉，當成有趣的，神秘的事情，回家講給她父母聽，她父親是廠辦公室的。話語通過演繹，一顆枯樹枝繁葉茂了，這是人們拿輕就熟的本事。到了這時候，就非常邪惡了。但事實是，吳剛沒有說過那樣的話，怎麼能說有，豈有此理。這件事情之後，吳剛看到我不罵了，有時候還是，嘿呀，嗚哇，他不能不這樣，他整天都像青春的青蛙。
張琴那天跟我說沒辦法，拒絕他了，讓他自己給你，又求我。張琴又秘密地說：你知道吳剛和王峰約架是為什麼嗎？為你，吳剛跟他們說要追你，吳剛說王峰在他們之間倡導他是那個，那個，什麼東西想吃天鵝肉，他說太損人了。於學究也起鬨，說從視覺介於幻覺與現實之間不成立，社會不宜。不過現在事情都過去了。
我沒有什麼修飾，說我粉白是真的，別人看一眼，看二次的眼光，我能讀出意思是很美，我就當真。不是我讓誰注意觀察我，非同一般的回頭看，我的清秀也是他們說的，還有清高。說天鵝，我不知道，不過如此，像大鵝一樣的白，飛起來婀娜。我知道在這個僻靜的地方，像大鵝就好，也是美。
在積雪深度與寒冷之中，接下來是一年最迷人的春節，無非就是吃油炸的乾果，麻花，地瓜絲，還有呢，還是吃的是重點。當然就大談吃的欲望，一群孩子穿衣打扮，睡不安穩，等待：好吃的。
初六開始，我們家住附近的過來燒炕，我和陳麗圍著被織毛衣。聽到有動靜，是王峰迴來了，他現在還是戶長，不久就不是了，他打人，要把一名男社員的耳朵削下來，耳朵皮都揪出血了，也大了，耳朵還在，隊長說他不好好表現，不配當戶長。他說不幹了，後來一直沒有戶長了。
有腳步聲奔我們門口過來，王峰進來扔到我們面前一張紙，他說不知道是誰寫的打油詩，你們看看。陳麗拿起來看著，我順便看了一眼王峰，他的眼睛玉一般的柔和，正趕上彼此相看，我是木然的一掃，看到他臉上有紅血絲，有橫肉，還有此時的溫柔嫻靜。
那打油詩陳麗遞給我，她說看不懂，我看第一行，第二行，知道是拆開的兩個香字，仔細再看後面，是，真好，兩個字被拆開。陳麗怎麼會看不懂，我把那張紙踢到一邊去了，繼續織毛衣。一個抽空，那張紙被我壓到被子底下，就是不想讓別人看到。
在此之前，我一無所知，但不等於以後，有人打算盤，不久就出現了一堆，懷裡生出來的，合情合理的不無憂慮，不無膽怯，雖然我這時眼神冷淡。
待續
2021.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