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禁漁,魚多了,但勿以單個物種數量論英雄

南方週末 發佈 2021-10-22T21:10:10+00:00

2021年3月28日,湖北省荊州市沙市汽渡碼頭,三千餘尾中華鱘、長江鱘放流長江。編者按:2021年10月11-15日,《生物多樣性公約》第15次締約方大會COP15在昆明召開。

2021年3月28日,湖北省荊州市沙市汽渡碼頭,三千餘尾中華鱘、長江鱘放流長江。 (新華社/圖)

編者按:2021年10月11-15日,《生物多樣性公約》第15次締約方大會COP15(第一階段)在昆明召開。生物多樣性保護需要媒體傳播,各方參與。10月16-17日,由中華環境保護基金會、南方周末主辦,歐萊雅中國特別支持的南方周末綠色傳媒促進計劃——生物多樣性傳播研學班在昆明開班,12位資深人士為四十餘位來自媒體、社會組織和政府部門等機構的傳播從業者傳授專業知識。南方周末記者摘取其中部分發言,以饗讀者。

當談論生物多樣性時,我們在談論什麼?魚的數量變多了,是否就意味著生物多樣性保護已經成功了?

2020年起,長江開始十年禁漁。雖然禁漁初見成效,一些地區魚蝦數量增多,但評判禁漁效果不能以個別物種的數量論英雄,生態系統的每個物種息息相關,應關注生態系統的結構優化。

農業農村部長江流域漁政監督管理辦公室副主任趙依民提到了上述觀點。他提醒,白鱀豚、白鱘等水中頂級物種的消失,背後是生態系統破壞。物種要保護,生態也要修復,缺一不可。

不能只注重單個物種數量

對生物多樣性的認識有幾個誤區。其中之一就是片面化,只注重可見的單個物種。比如長江江豚資源量增加了,難道就代表生物多樣性提高了?這是偽命題。因為長江江豚等物種要經過很多年才成熟,現在的長江江豚,可能就像小孩子一樣,還沒有長大。我們見到它們的頻率多了,可能並不是因為數量多了,而是因為水上的人類活動減少了,它們受到的影響小了,更容易觀測到。

另一個誤區是以數量論英雄。長江禁漁後,小龍蝦、大銀魚等個別物種數量變多了,有人說,「禁漁後小龍蝦這麼多,不撈上來產生不了經濟效益」。甚至還有人說,「這麼多魚再不撈,死了會污染環境,要承擔責任」。但是,生態系統修復有個過程,人類儘量不去干擾它,短時間內小魚小蝦的數量會迅速上升,但隨著高層物種逐漸增多,小魚小蝦的數量會慢慢下降,底棲生物也漸漸增加,生態系統的結構發生了優化,才說明生物多樣性向好發展。

長江不只是只有江豚和明星魚類。作為重要的生態寶庫,長江流域有4300多種水生生物,其中,魚類430種,特有魚類有170種,底棲動物220餘種,還有上百種水生植物。

關於水生生物的自淨能力,我舉一個例子。赤水河是長江支流,赤水河邊誕生了茅台酒。赤水河的發源地在雲南省鎮雄縣,鎮雄是人口密集的山區,一塊平地都很難找到,經濟相對落後,歷史上污水處理不力,河流污染嚴重。但赤水河從源頭流了不到200公里就到了茅台鎮,水質變得特別好。為什麼?主要是水生生物淨化了水質。

還有水邊生活的人容易感染的血吸蟲病,它的中間宿主是釘螺,以前吃釘螺的魚很多,特別是青魚。但是青魚可以長得很大,經濟價值高,幾乎都被漁民捕撈了,導致釘螺在一些水體泛濫,血吸蟲病的範圍也擴大。

農業農村部長江流域漁政監督管理辦公室副主任趙依民。 (資料圖/圖)

生境片段化和破碎化

河流是連續的,很難有一個政策連續地保護水生生物。比如中華鱘,它從金沙江一直游到東海和黃海,我們不能像陸地一樣給它劃一個生態紅線。實際上我們也給中華鱘劃了棲息地,但是沒有用。這些年總共增殖放流了七百萬尾人工繁育的中華鱘幼魚,但是2020年從下游洄游到金沙江上游產卵的個體數不超過5隻。

長江的生態系統出現了很多問題,其中之一就是地理隔離與阻隔,導致生境片段化和破碎化,大大小小的堤壩、閘口把長江堵成了一截一截的「糖葫蘆」。

長江的水生生物在生態系統中互相關聯,比如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它們死後變成了底棲生物的餌料,構成一個完整的生態系統。所有的水生生物甚至水中的昆蟲、幼蟲都有遷徙的習慣,在江與湖之間移動,它們的遷徙被阻止,基因多樣性交流也就隨之減少。

基因層面的多樣性不夠重視還有個極端案例。2003年我們失去了最後一頭白鱘,當時沒有保存細胞材料,失去了採用克隆等新技術來保護的機會。

前些年,有的保護措施千人一面、簡單化。比如增殖放流,這依然是只著眼顯性的物種保護層面,對基因層面、生態系統層面不重視。

近年來,生態修復的政策很多,比如岸線整治、河湖長制、生態紅線、小水電整治等。尤其長江十年禁漁剛剛開始,已經取得了成效。曾經,長江刀魚能賣到幾千塊錢甚至幾萬塊錢一斤。禁止發放捕撈證後,2021年監測時,一網下去打了60公斤,相當於小一百萬塊錢。一網一百萬,這個利潤高不高?但因為執法嚴格,抓到就要判刑,所以幾乎沒人敢非法捕撈。

物種數量、遺傳多樣性保護有成效,還得注意生態系統多樣性,尤其是本土物種。所以,保護生物多樣性不僅要保護物種多樣性,還要保護遺傳多樣性和生態系統多樣性。如果只盯著一個物種,喪失了生態鏈的其他環節,保護將難以延續。

口述:趙依民(農業農村部長江流域漁政監督管理辦公室副主任) 整理:南方周末記者 林方舟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