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俏黃蓉學文斗

金庸聽書 發佈 2021-10-18T06:02:11+00:00

武俠倘若只有武,那可頗為無趣。金庸小說在武功之外,不僅涵蓋經史,而且包含笑話機鋒這樣的小道雜說。雖是大餐之外的小菜,也足以令讀者大快朵頤。俠客們不僅武鬥,而且也要文斗。黃蓉就是第一個擅長文斗的。

武俠倘若只有武,那可頗為無趣。金庸小說在武功之外,不僅涵蓋經史,而且包含笑話機鋒這樣的小道雜說。雖是大餐之外的小菜,也足以令讀者大快朵頤。俠客們不僅武鬥,而且也要文斗。黃蓉就是第一個擅長文斗的。


黃蓉打量那書生,見他四十來歲年紀,頭戴逍遙巾,手揮折迭扇,頦下一叢漆黑的長須,確是個飽學宿儒模樣,於是冷笑道:「閣下可知孔門弟子,共有幾人?」

那書生笑道:「這有何難?孔門弟子三千,達者七十二人。」黃蓉問道:「七十二人中有老有少,你可知其中冠者幾人,少年幾人?」那書生愕然道:「《論語》中未曾說起,經傳中亦無記載。」黃蓉道:「我說你不明經書上的微言大義,豈難道說錯了?剛才我明明聽你讀道: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五六得三十,成年的是三十人,六七四十二,少年是四十二人。兩者相加,不多不少是七十二人。瞧你這般學而不思,嘿,殆哉,殆哉!」


這則典故出自《古今笑·巧言部》,主角是北齊時一個愛講笑話的戲子石動筩,又叫石動筒。他到學府里看裡面的學官在講經,就一本正經地調侃一番,引得眾人大笑。

他還問學官,孔門的三千弟子,後來結果如何?答案是「二千五百人為軍,五百人為旅」,古代軍隊編制,五百人為一旅,那是他們古人的「梗」了。

黃蓉在此處要哄「漁樵耕讀」里的讀書人朱子柳開口,便故作驚人之言,用《論語》裡的經義來引逗朱子柳。只要他一開口,那便上了套了。他怎能和冰雪聰明的黃蓉做口舌之爭?自然只能讓路上山。

那書生怒道:「孟夫子是大聖大賢,他的話怎麼信不得?」黃蓉笑吟道:「乞丐何曾有二妻?鄰家焉得許多雞?當時尚有周天子,何事紛紛說魏齊?」那書生越想越對,呆在當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原來這首詩是黃藥師所作,他非湯武、薄周孔,對聖賢傳下來的言語,挖空了心思加以駁斥嘲諷,曾作了不少詩詞歌賦來諷刺孔孟。孟子講過一個故事,說齊人有一妻一妾而去乞討殘羹冷飯,又說有一個人每天要偷鄰家一隻雞。黃藥師就說這兩個故事是騙人的。這首詩最後兩句言道:戰國之時,周天子尚在,孟子何以不去輔佐王室,卻去向梁惠王、齊宣王求官做?這未免是大違於聖賢之道。


這則典故出自《古今戲·文戲部》,李太伯家裡釀了好酒,有讀書人想要討他的酒喝,又知道他向來對孟子頗有微詞,於是便作了幾首指摘孟子的詩投其所好。李太伯果然大喜,留這位讀書人在家裡高談闊論了幾天,酒盡方才告別。

後來這位讀書人知道李太伯不喜佛教,又作了幾篇指摘佛教的文章來討酒。李太伯只得坦白道,足下文章甚好,只是上次我的酒已給你喝光,害得我幾天不得勁,這次可不敢留你了。

金庸先生讓黃藥師寫這首罵孟詩,卻也妙極。黃藥師「非湯武,薄周孔」,這句話出自嵇康《與山巨源絕交書》。

那嵇康是個不將貴胄權柄、名教威嚴放在眼裡的魏晉名士,黃藥師正像了他個十足十,難怪歐陽鋒也道「那黃老邪正有晉人遺風」。連周公、孔子都不放在眼裡,對孟子當然更是隨意呵責,說他「大違於聖賢之道」了。


這罵孟詩還有另一首:「完廩捐階未可知,孟柯深信亦還痴。岳翁方且為天子,女婿如何弟殺之。」

《孟子》裡講舜的賢德,說舜做了堯的女婿,得了許多賞賜,他的異母弟弟與父親都想取而代之,於是設下陰謀,騙舜去修倉庫的屋頂,然後抽去梯子,要叫他死在上面。舜福大命大,並沒被害。

這首詩「完廩捐階」講的就是這個陰謀。又說,這個故事荒誕不經,孟子卻深信不疑。舜是堯的女婿,岳父乃是天子,舜的弟弟怎敢殺害天子的女婿呢?


《古今笑》是明代馮夢龍所撰的文言筆記,其間嬉笑怒罵,狀三教九流各色人物如在目前。

黃蓉與朱子柳的其餘幾道題目,例如著名對聯「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頭面」「魑魅魍魎,四小鬼各自肚腸」,還有「辛未狀元」謎題,也均來自這部奇書。

金庸妙用典故,令讀者暢懷一笑的同時,亦能將傳統文化融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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